第2章 我要是个穷人该多好
王永帅沉浸在刚才的巨大成就里,一边琢磨矮胖子的项目,觉得还是不能让陈佳佳有钱,便对旁边的型男乙说:“回头把订单拒掉,就说金额太小,传出去有损我的人格。”
开车的型男甲回头说:“必须拒掉啊,不然你们以后还得见面,迟早得被那女人拆穿骗局。”
王永帅悠然说:“恩,我也不是故意骗她,我为人比较低调嘛。”
四型男狂笑起来:“你醒醒吧王永帅,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
王永帅这才反应过来,呼道:“我擦!原来……原来你们他妈的早就知道我是个矬逼?”
“哈哈,也是你们吃饭时才接到主子吩咐的。”
王永帅紧张地问:“那陈佳佳也知道了?”
“放心吧,这次行动的目的就是帮你让陈佳佳后悔一辈子。”
王永帅大松一口气:“哦,太好了太好了,这贱人,哼哼。”又忽地警觉起来:“你们……你们不会是付费服务吧?像那个什么电影?甲方乙方,好梦一日游……”
“哈哈,你穷得连方便面都快吃不起了,我们能指望收到你的钱?”
“哦哦,对对对,那你们是电视台啰?拍真人秀的?付不付我通告费?机位在哪儿?”说着四下找了起来。
四男又笑:“就你这鸟样,穷矬矮丑,还想上电视?咱哥几个都帅成这样了,去参加选秀节目,连他妈海选都没过。”
王永帅安慰他们说:“唉,帅就行了,其它不重要。”
型男甲没好气地说:“我谢谢你啊。”
“那你们是何方神圣?”
“我们隶属一家跨国公司,具体细节不方便透露,反正是奉主子的命令帮你办这事的。”
“搞那么神秘,主子又是谁?”
“不知道,我们哪儿见得着他老人家啊,据说是主子收了你的礼物,对你进行感恩回馈活动。”
“礼物?我怎么可能送人东西,除了陈佳佳那贱人。”
“这就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一束玫瑰。”
玫瑰?对啊,还真有这事。他想起来,上周是给陈佳佳买过玫瑰,但不是被她拒之门外了吗。早就扔掉了,扔在天桥……
“我擦!你们主子不会是个乞丐吧?你们莫非是传说中的丐帮?”
型男乙摊摊手:“不得而知,主人行踪不定,身份变幻莫测呀。”
说着四型男已把王永帅送到了家。王永帅不舍地向他们招招手:“今天谢谢各位了,以后再见。”
型男甲却说:“恐怕见不到喽,我们公司规矩,一个员工为同一客户至多提供一次服务。”
“哈哈,好吧,四位傻矬傻矬的美男子,祝你们早日通过海选。”
回家已是晚上十一点,推开家门,照例扑来一阵刺鼻的酒味。他爹趴在屋子正中间,成一个“大”字,早醉得不省人事。王永帅上前蹬踏了二十几脚,方才把他爹踢到墙角,他自己则躺上沙发,拿出手机玩。
收到陈佳佳的留言:在干嘛呢?
他果断把她拖黑,也把她的余生拖入悔恨之中。回想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实在超乎想象,以至于一时大脑失灵,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被他爹的呼噜声吵醒是凌晨四点,王永帅打开灯,脚尖垫地做了做热身,准备把他爹踢醒,见他爹的睡姿已由趴变为躺,仍是个“大”字。那瘦长的身型、凌乱的背心和花白的头发忽让王永帅觉得眼熟——那乞丐当日不也是横陈天桥,满头银丝,形同醉汉吗。
想到乞丐,他再也睡不着了,穿衣出门,刷了辆共享单车,直奔天桥。
天桥空无一人,他索性也像乞丐一样躺了下来,侧着身,通过桥孔看着桥下清冷的街,心想,老子成张良了。等到天蒙蒙亮,街头已有人迹,那个酷似他爹的身影果然从远处的垃圾站边挪起身,伸了个懒腰,拿着破碗,慢悠悠走了过来。
王永帅一眼认出他,一跃而起,站在天桥上大声招呼道:“嘿,乔帮主,早啊!”
乞丐眯着眼抬头,朝着王永帅挥挥手,一缕晨光洒在他的身上。他衣衫褴褛,脏乎乎的脸满是胡渣,微笑里带着惺忪睡意,持碗形同托钵,赤着双脚,沿着人行梯盘旋而上,像是得道的高僧。王永帅看得呆了。
乞丐来到王永帅身边,无精打采地瞧了眼他,没等他开口,便问:“昨天安排还满意吧?”
王永帅说:“简直不要太满意,帮主是如何做到的?”
“什么帮主,就一无用老丐。”乞丐示意王永帅挪过去点,盘腿坐下,把碗摆到身前,放上几枚硬币,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都呼风唤雨了,还在这儿要饭干嘛?”
见有人路过,乞丐抬起碗,像狗一样微张挂着口水的嘴,可怜巴巴看着行人,便成功赚到两块钱,得意地对王永帅说:“为了一份小谐趣,一次大修行。”
“不明,觉厉。”
“没关系,待会儿上班你就明白了。”
“帮主啊,你帮我就为了一束玫瑰?”
“嗯啦。”乞丐眯着眼说:“我行乞生涯还没收到过玫瑰呢,哈哈,一花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
王永帅叫道:“我擦,那你大可把威富集团真的给我啊。”
“有钱有个屁用啊,精神才是终极的。”
“嗨呀,你想多了,我就要屁,不要终极。”
“扯淡!你那点狗德性我还能不知道?真挣到钱,还不是为了能在女人和同事面前显摆一下。现在不好么,直达目的。”
王永帅还想辩解什么,听乞丐骂道:“快走,别挡我挣钱。”
“嘿嘿,那我上班去了乔帮主。”
到了单位,王永帅先去门卫室看昨天的方便面,都在呢,真是美滋滋。离上班还有会儿,他打开行军床,躺在文印室的角落打盹。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唧唧喳喳的声音吵醒,勉力睁开眼,一群同事正围着他,人手拿着一张报纸,各种角度拍照,把报纸和他同时装入取景框。
文印室从没这么热闹过,平时这里只有王永帅一个人,他负责打印、复印、胶印、扫描、装订,都是上别的办公室取件,完事又给人送回去。其实这家打着科技招牌的公司根本不需要文印员,是因为他爹过去在这里守过几十年开水房,因长期酗酒以及殴打客户被提前下岗,野鸡学校毕业的王永帅便被安插进来作为补偿,守文印室的同时也子承父业,承担了端茶倒水扫地等杂活,属于这里地位最低贱的人,没有之一。
他揉揉眼睛,心想,一准又是乞丐在捣鬼了,懒洋洋地问道:“都被你们发现了是吧?来说说,怎么发现的啊?”
同事们争相递来手中报纸,王永帅接过其中一张,是当天晨报,头条新闻就是《神秘富商王永帅捐助五千万巨款给慈善工程》,下面配着照片,他在一群穿着红色校服的乡村学生中眺望远方的山丘。
王永帅喜出望外,小声叹道:“我擦,把我PS得这么帅!”
有同事念起报纸:“神秘富商王永帅到底来自何方,目前业界无人知晓。但来路不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正能量去向分明,传递到每个人的心中。”
有同事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王永帅摆手说:“早年的一点小投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同事们赞叹:“真是深藏不露啊。”
王永帅无助地说:“唉,真的心累。现在的媒体太不讲规矩了,强调过多少次低调低调,不要宣传,结果呢,为了一点点新闻效应,一点点经济利益,职业操守都不要了,这是社会目前存在的普遍问题啊。”
同事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同。有人问出大家想问的问题:“你都这么有钱了,还在这儿上班干嘛?”
王永帅想起乞丐,会心一笑,答道:“为了一份小谐趣,一次大修行。”
“呵呵,不明觉厉。”
“工作是为了什么?和物质有关系吗?”他翘起腿说:“没有。工作是为了在点点滴滴的小事里,获得一份内心的宁静与平和。”
同事赞叹:“真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你们啦。为了点蝇头小利,成天争去夺来,在我这儿看来,就好比抱着个黄脸婆,还生怕富二代来抢。就算是威廉董事长吧,他妈的什么高科技公司领导,你看他整天喝酒应酬愁业务,过得还是人的生活吗?还是个矬逼的小人物啊……”
文印室门外有人干笑而入,正是威廉。众人面色有些尴尬,威廉却说:“永帅兄你说得很对啊,我这老总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这位威廉董事长以前从没把王永帅当人,当他是条多余的蛀虫,多余到连裁掉他都觉得多余。现在不同了,此人大有来头,不可小觑。他欠身说:“以后公司发展还得靠您多多指教啊。”
“哎,千万别。”王永帅手伸直,用食指指了众人一圈:“我可警告你们啊,千万别把我当人,千万千万别,以前对我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我这人比较低调,最见不得别人仰视我,刚说了,我在这里工作就是为了一份内心平和,请让我得偿所望好吧。唉……这几个臭钱啊……真他妈是我毕生心结,害得我不能做普通人……我要是个穷人,那该多好。”
威廉和同事们赔了一阵笑,干瞪了一阵眼,丧着脸散去,继续无聊无望的生活。而这一天的王永帅也如常做着平素的事,甚或这一生也将是。但他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安然,虽然这只是好梦一日游,虽然实质生活仍和过去无别,但他感觉自己从此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也总结不出来,大概就是……内心平和吧,像他刚才装逼时所说的那样。
当日下班,他又去天桥,没有看到乞丐,就坐在乞丐位子上等到天黑,等来的却是一个妙龄美女,胜过陈佳佳百倍。
王永帅心花怒放,莫非乔帮主还给我这福利?妙龄女却说:“主人叫你不用等了,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游戏这就结束了?”王永帅看了看她低胸的衬衣,有些失落。
妙龄女拉紧衣领:“你还想怎么样。”
王永帅嘿嘿一笑:“老子就知道,这叫花子不会给我什么真的东西。”
妙龄女妩媚地回之一笑:“他说了,万法唯心所造。”
王永帅心猿意马:“那能不能留个你的号码?”
妙龄女说:“哈?做梦吧你。”
她随即转身,飘然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王永帅也笑,那就结束吧,这一束玫瑰也是有所值了。虽没有改变什么,但却改变了一切。
他想起前一天的红包还没有用,就去便利店买了一盒香辣味的方便面,准备回家吃。推开家门,觉得有哪里不对,是没有闻到熟悉的酒味。屋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按下门口的壁灯,光一闪,砰地一声,灯泡炸了,他只好摸索进屋,按开客厅的灯,竟也是闪电般地一亮,随即坏掉,还没来得及骂“我擦”,他就在瞬间的光亮里看到沙发上的人影,惊喜地喊道:“帮主!”
那人影打燃手中的火机,微光后面是一张满是胡渣的脸,静默而诡异。
不是乞丐,是他爹。
王永帅有些失望:“你不去喝酒呆这儿干嘛?”
他爹说:“我见鬼了。”
王永帅猜又是乞丐在搞事了,懒得理会,说:“鬼多了,我天天都见到。”
“不可能!”他爹在黑暗中拍打沙发:“鬼是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人,它的振动频率是人肉眼看不见的!”他口中振振有词,说着王永帅根本听不懂的东西,什么电磁波、频谱、赫兹、伽马、阿尔法……
王永帅不耐烦地打断他:“闭嘴吧,你个醉鬼!”
他闯进卧室,重重地关上门,没有听见他爹低声对他说的话。
他爹说的是:“儿子,他终于出现了,我们和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