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悦”会
悦读会的当天。
为了衬得起隆重场合，刘若小有心思地打扮了一番。
其实也不过是穿了一件冬季长裙，米色的裙子长到靴子处，上身搭配了果绿色的小皮衣。
由于平时基本不穿裙子，反差有些大，不由引人注目。
舍友们见状，不由地嘘声四起。
“若若，你不是去听老师的讲座吗？怎么像是要去参加宴会呢。”
“是啊，刘若，我没见过你穿裙子呢，而且，你今天的口红还换艳了一个色号是不是。啧啧啧。”
“不会一个读书讲座会还要求盛装出席吧，还是说打扮靓丽可以多修两个学分呢。”
舍友的调侃纷至沓来。
她裹藏着的小心思，裸露出了一角。
“这是我第一次能够正式地接受薛老师的知识的洗礼，行头可一定要跟得上吧。”
“接受知识的洗礼的话，带着一颗虔诚受教的心去就好了吧。”
“注重仪容仪表也是尊重人的表现，我这是尊师重教。”
“所以你平常就不尊重我们，不尊重其他的任课老师呗。”
“喂，你们太能说了，我不和你们扯了，我快迟到了。我先走啦。”刘若抓起桌上的背包，就往宿舍门外走去。
舍友的声音被落在身后。
“要好好加油，好好约会哦。”
“记住，你今晚回来可是会被严刑逼供的，记得好好表现哦”
“帮我向薛老师问好，让他下回公选课的时候把我的学号加入VIP。”
宿舍内的三人面面相觑，露出这位离开的人一定是秘密去约会了的目光，转战新的一轮对八卦的讨论中。
刘若走到宿舍楼大厅，钉在墙上的镜子出现一个有几分陌生的人像。
自己这一身，是不是真的有点夸张了，这个口红看上去也过于艳俗了一些吧。
她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地擦拭嘴唇，使嘴色回至不至于过分夸张的状态。
她迈出宿舍的大门，分不清是冷清的风还是略带激动的心致使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别紧张，又不是第一次见他。
不紧张才怪，第一次在知道一定会见到他的情况下去见他，她还特意洗了个头。
她往活动中心走去，步伐随着起伏不定的心情摇摆不定。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给杨懿发了一条微信。
“我到A正门了，你在哪里呢。”她画蛇添足地在句子后面加了几个表情，使句子不至于太过生硬。
点击发送的一瞬间，刘若发麻地感觉到这句信息总有一些暧昧的意味，像是恋人之间的问句。俩人确定好约会的地点，男孩子总是要多等一会儿姗姗来迟的女孩子。
她辜负不了也拒绝不了自己内心总在上演的小剧场，如果不及时抑制自己过于放纵的想象力，她在自己的脑海里就可以走完他们的这一生。
她曾经是个爱讲故事的人，有着丰富的想象力，等着微信的时候，人愣在门口痴痴傻笑，独自站在犄角，自成一个世界。
“站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出去带你进来。”
这一条信息流溢粉红泡泡，不断地从屏幕中跳动出来，此时她的心中有一千个少女的尖叫声。
淡定，保持淡定，可是嘴角根本听不到大脑的指令，不住往上荡着秋千。
她如同一个紧张地在等待着的小媳妇，乖乖地站在门口等着那个鸭舌帽少年蹦跳到她的视线里。
他出来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相机，在人群中辨认着她。
刘若朝他走近一步的时候，他就回过头来看到了她。
他小步快走了过来，眼神一直在凝视着她。
她这与往常迥异的风格使他吃惊，但从神情上看不出这种尝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他盯着她看，似乎在脑海里组织着合适的语言。
刘若有点后悔自己穿了裙子这个决定，口红应该擦得更浅一些。
整个人在此刻别扭而僵硬地站着，脸上却极为不符地讪讪挂着笑。
“今天换了新的风格呀。”他恢复那个一如往常的笑容，“挺好看的。”
似乎在评审她般，他郑重地点了点个头，刘若嗓子眼处悬着一记铅锤，发不出声音。
“走吧。我带你进去吧，本来说好给你票让你自己进去的，鲸鱼本来说不来就多出了一张票，后面又抽了风死乞白赖地说要过来了，我今天就把票给他了，他晚点会过来，我直接带你进去吧，一样的。”
他向她解释，好似两个人认识了很久，滔滔不绝了一堆，刘若安静地跟在他的侧边，不时地点点头。
杨懿把她领到距离演讲台五排偏左的位置，旁边已经坐着张钦。
刘若和他打过招呼，便在他旁边坐下。
张钦朝着杨懿手一摆，“滚去忙你的吧，我会照顾好学妹的”
刘若刚坐下，心里忐忑着，张钦热情地和她闲聊。
“学妹也喜欢这类型讲座啊。”
刘若点点头，条件反射式地问道：“学长也喜欢这种讲座啊。”
这种不至于太伤害脑神经的问题被她用运用在来无从下手的社交关系管理中。
“不喜欢，不喜欢”旁边的人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我什么讲座都不喜欢，一听讲座就发困。”
看到他说这话时神情是那么真挚，刘若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那过来是……？”
“要务在身，没办法，我们新闻部的，什么事儿都要出校内新闻，就很头疼。”
刘若恍然悟过来，怪不得杨懿一把她带进来，又已经迅速流回工作区域了。
“这次的活动，像杨懿那边主要负责活动的前期疏通工作和现场的摄影记录，我后期要写相关的活动新闻，所以才过来的。”他像是自动读取了刘若的心思，把他们新闻部的事情详细地解释了一番。
“那他挺忙的啊”刘若说出了这句话，对着张钦说，更像是对自己说，没有指名道姓，用的是在内心和自己对话时用的熟稔的他这个字眼。
旁边的人没有察觉到她心思异动，附和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担副部长的职，办部长的事。唉，能者多劳吧”
“啊？那部长呢。”刘若好奇。
“我们部长是个女孩子，让女孩子跑太多活不太好”张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在笑着，“杨懿说的，部长当好新闻部的门面就好了。这个人。”
“部长……”部长和副部长应该是关系最好的部门搭档了吧，“肯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吧。”她语气笑出一丝不自然，被好奇抓了个满脸。
“嗯，我们部长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子的。”张钦在嘴角边戳了戳，还是决定不当一个八卦的传播者，“不过倒不是因为部长好看杨懿才这么帮忙的啦，部长是我们班同学。是他人原本就这么热心肠的，就算是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也会帮忙的。这种人简直不给我们这些人留活路。”
从别人的口中又了解到关于他的多一点，喜欢不减反增。
“对，他人真的很好，不然……”刘若指了指周围，“我应该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嗯，不过”张钦话锋一转，“他对你评价可是不错的。”
“我？”心怦怦直跳，竟然得到过他的评价，而且竟然是不错。
“嗯，他挺赏识你的，觉得你挺有趣的。”
赏识，有趣，都是褒义词，却还是在当下给人没有正中靶心的隐隐的失落感。
她缓缓地点了头，“评价这么好啊，受愧受愧。”指关节却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战争。
“学妹，你也觉得杨懿不错吧，人长得帅性格又好，招女孩子喜欢啊。”他一脸戏谑，“不错吧。”
她打着哈哈，点着头在自己的笑声中蒙混过关，“是啊是啊。”
“那鲸鱼呢？鲸鱼也不错吧。你应该更熟悉鲸鱼吧。觉得他怎么样。”
提到鲸鱼，她可以很平静地搬出对鲸鱼的既有评价。
“鲸鱼这个人啊，表面看起来比较不正经，和谁都爱开玩笑，但是他这个人做起事来绝对不打马虎眼，是个很有趣的人，我们协会的人都很赏识他的这种魅力，怎么说，亦正亦邪，这样形容对吗？”
她蓦然注意到有趣和赏识这两个评价词，同时也认清了她自己在某人眼中的样子。
相处愉快，却不会是除了挚友之外的关系，这种同理可得的关系刺痛她自己的想象力。
旁边的人点了点头“评价还挺到位的。那让你在这两个人选的话，选谁呢”张钦突然抛来这么一句，“假设，如果，开玩笑地让你选，选哪个呢，两个人都不错呢。”
“这，怎么假设都轮不到我选吧，选他们的人都从男生宿舍排到篮球场了，我哪还赶得上凑这个热闹呀，这种选择根本就是沉没成本。”
“学妹会说话啊，不得罪人啊，可以的啊。”张钦还想往下说。
“学长，看台上，薛老师出来了，好像快开始了。”刘若说着，抽出手机，决意终结这个话题。
她打开微信，若有其事地在刷着微信列表，忙得自己似乎有什么重要信息要回。
张钦不经意地把目光瞥过来，看到她在刷手机，便收回目光，等待讲座开始。
活动开场了好一会儿，张京宇才进来，坐在张钦靠里的旁边，可没多久就又有事离场了，仿佛他过来只是会友闲聊而已，期间杨懿的身影会从他们身边闪过，却没有停下来。
活动结束后。
“这会还挺早的，学妹着急回去吗？不着急的话咱们等会杨懿呗。”张钦提议。
“哦，不着急，我刚好还要谢谢他带我进来呢，他刚刚一直在忙，我都没有机会好好道谢。”
“好，那咱们等等他吧，结束了没多少事儿了，他应该很快就可以走了。”
两人便坐在原位看人流裹挟人声向外涌去。
他终于忙完，转动着脖子向他们走来。
“鲸鱼呢，他不会没来吧？”
“来了，活动没结束就走了，说是有事。”
“哦，那咱们走呗。”
刚出了活动中心大门。
张钦就拿出了手机，脸带虚假歉意。
“那个，有人找我，你们先走？”
杨懿一脸狐疑，“谁找你？”
“反正就是有人找我，你又不认识。”
“我都没听到你手机响”杨懿顺势过来瞥了一眼张钦的手机，“我看也没有信息啊。”
张钦动起气来，“就是有人找我了，你别管我，事挺急的，”张钦看了看刘若，怒意已经转变成笑意，“学妹，我有事就要先撤了，那个你再好好感谢这家伙啊。”
刘若点点头：“好。”
“记得把学妹送回宿舍啊，挺晚了。”张钦叮嘱杨懿。
刘若瞥了瞥手机，不到十点，对大学生来说这个时间点绝对不晚吧。
“别，不用了，我宿舍这么近，而且这还是在校内，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今天真的很感谢你带我进来，我终于体验到了上薛老师公选课的心情，太谢谢了。”
杨懿催张钦：“你不是有急事吗？你怎么还不走？”又转向刘若：“没事儿，顺道的，一起走吧。”
“走走走，不，我现在就滚。”张钦一脸贼笑，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大步流星地往左岔道走去。
其余两人向右边走去，保持着微妙的左右前后的距离，进行着无关痛痒的致谢对白。
才一会儿，杨懿收到张钦的微信。
“顺道在超市给我买瓶水呗，再来两包辣条啊，就上次那个味的，别选别的味，不好吃。”
这个人的事儿可真多呢，杨懿把手机收回包中，回宿舍之前他绝对不会再看手机了，不看手机就不会有事情，还有一小段路就到学生超市了，杨懿侧过头来，“那个，张钦让我给带些东西，去一趟超市，可以吗。”
去超市？就算现在他说的是要出校门去打包烤串，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想归想，说归说。
“嗯，我其实也正好想去超市，看看有没有想买的。”
第二次和他一起出现在学校超市。
每次两人共同出现在不同的情境，她习惯用数字去做好标记。
他选好了张钦要求的口味的辣条和水。
“你要买些什么。”他问她。
她摇了摇头，“好像也没什么想买的。”
“那酸奶呢，晚上喝酸奶应该也不会长胖。”他看了看她，“虽然本来也够瘦了。”脸上带着笑意。
对于女孩子最大的善意的这句话让刘若如沐春风，也不禁想到他第一次给她买酸奶的事情。
故事到底是在哪个瞬间突然按了快进键，她都来不及反应。
站在货架前。
“哪个口味的？还是葡萄柚？”他出口，“看，我记忆力还挺好的吧。”
她冲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果然是学新闻的好料。那我就还选葡萄柚味的吧”
两人刚要离开货物架，一个杨懿认识的熟人冒了出来。
对方的语调经历了个山路十八弯。
他原本看到杨懿“懿哥，”然后侧瞄到杨懿旁边的刘若，声调陡升，语气拉长：“懿~哥？”
刘若站在旁边，听出对方的意思，脸唰唰唰地就涨红了。
对方好像更加确信了。“懿哥，秘密工作可以哦。”
“可以什么，买你酸奶吧。事多呀。”杨懿朝那位男孩子的帽檐上轻轻拍了拍，然后轻拽了呆滞在一旁的刘若，“走吧。”
“走啦。多吃点，少说话。”他冲那位男孩子撂下这句，就留这位仿佛吃到大瓜的群众在原地的遐想中。
校道上。
刘若按捺着紧张的头皮，呢喃细语道“刚刚那个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却是一脸自若，“没事，他不知道你名字，传不出什么来的，解释起来，还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学新闻的人果然是会抓关键信息啊。
刘若还在心里拧着疙瘩，他却怡然自得地和她谈起了今天的悦读会，她也就随着话题的转换暂时忘却了慌张感。
明明是冷风骤起的寒夜，她却只想到今晚夜色宜人。
曾几何时，她在寻觅那个格子衫男孩，路过梧桐树的时候，悄悄地注视他在树底下和别人谈着话。而那时候的夏季刚刚过去，这个冬天才刚刚伸出触角，她就犹如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抛进了某个幻境中，成为此刻走在他身边的人，与他谈笑自若。纵使她再有想象力，当时却怎么想不到命运之神会在某一片时间里对她如此垂青厚爱。
按照张钦的嘱咐，他送她到了宿舍楼下，这一个场景在路过身边的人看来反正无论主观客观，都极其地暧昧。纵使当事人抱持着清者自清的想法。
而对于刘若来说，如果故事在这一幕就此落幕，她也会定格住这一帧，心满意足地把这样的结局归类为happy ending，事情早就比她预想得要更近一步，更近一步了。
刚刚谈到读书的时候，他说。
“阅读本来就是一件享受的事情啊，只要能从中真的感受到快乐就不算是徒劳无功，不是非要得到什么可以被量化的东西。”
而她想说，喜欢也是这样的一件事情才对。
“喜欢本来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只要能从中感受到美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有在向上的势头，并不是需要一个确定的结局才算作意义。”
杨懿回到宿舍的时候，张钦正专心地匍匐在游戏阵地中。
“急事呢？找你的人呢？”
张钦摘下耳麦，接过杨懿手中的物资，他的战斗急需补充能量。
“喏，这不就是急事，找我的人不就在这儿呢，说了你不认识吧。”
“你真的……就知道你这副德性，行了，我不说你，我把素材整理完了发给你，抓紧时间写稿子啊。”
张钦点了点头，“遵命。”他视线回到战斗中，猛然地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对了，我和你说个事啊。”
杨懿一脸迷惑，这家伙又知道什么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