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扰人清梦

转眼间快一年了，五月底。

这天，傍晚已过，孟昶正在摩河池上修建的水晶宫殿里避暑，这个水晶宫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再将后宫中的明月珠移来，夜间也光明透澈。

四周更是青翠飘扬，红桥隐隐，美不胜收。

孟昶刚刚品尝完花蕊夫人别出心裁制作的美食，用净白羊头，以红姜煮之，紧紧卷起，用石头镇压，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后切如纸薄，风味无穷，号称“绯羊首”，又叫“酒骨糟”，真是心情舒畅，又喝几口果酒，齿颊留香，甚是怡人。

孟昶微微靠着花蕊夫人上，慢慢地行到水晶殿前，在紫檀椅上坐下。

此时倚阁星回，玉绳低转，孟昶与花蕊夫人并肩坐在一起，孟昶携着夫人的素手，凉风升起，那岸旁的柳丝花影，映在摩河池中，被水波荡着，忽而横斜，忽而摇曳。

孟昶回头看自己的夫人，见穿着一件淡青色蝉翼纱衫，里面隐约地围着盘金绣花抹胸，映在纱衫里面，愈觉得冰肌玉骨，粉面樱唇，格外娇艳动人。

孟昶情不自禁，把夫人揽在身旁，感叹道：有妇如斯，夫复何求矣。

夫人低着云鬟，微微含笑道：“如此良夜，风景宜人，陛下精擅词作，何不填一首词，以写这幽雅的景色呢？”

孟昶说：“卿若肯按谱而咏，朕当即刻填来！”夫人说：“陛下有此雅兴，臣妾安敢有违？”

孟昶大喜，取过纸笔，一挥而就，递与夫人，

夫人捧着词笺，娇声诵道：

《木兰花》“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两人都被这绝妙好辞感染了，此时此刻，足可以媲美唐明皇与杨贵妃矣。

。。。。。。

可惜，天不从人愿，孟昶的亲随内侍很不礼貌地在殿外开始咳嗽起来，一边假装咳嗽，一边急急脚走进大殿，轻声禀告：“陛下请恕奴婢无礼，宰相李昊有急事来启奏。”

孟昶无奈，叫花蕊夫人回避，然后召见李昊。

李昊极富才华、熟稔政事，乃蜀国宰相（同平章事），并兼管户部、盐铁和修史事务，位高权重，如此时辰来启奏朝政，绝非小事。

“皇上，伪周兴兵犯境，臣接到八百里加急，东路夔州、北路兴州都受到攻击，目前战况未详。”

“什么？枢密院不是一直说‘一切尽在掌握中’？现在是什么回事？”

“陛下，我们上当啦，前一阵，伪周还宣布张永德到北边巡查边镇，李重进到北汉、西北巡视，又派赵匡胤到扬州，其时伪周军中的名宿都不在汴梁城，还到处盖学校、医馆、修路搭桥，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况且南平一直没有战事，我们的细作都有潜伏的，没有回报说南平有变故。北边的凤州也没有特别的变化，所以骗过了我们的细作。”

“那如今怎么办？”

“如今枢密使王昭远在三泉统帅大军，兴元府还有招讨使韩保正也有数万人马，利州、剑州等等各个州府都兵精粮足，而且沿线皆是险要之处，只要坚壁清野，用心防守，必定可以获胜。况且北军涉远而来，利在速战，坚壁以待之，等他们粮尽，必定无功而返，届时待其兵疲再尾随追击，必定获胜。”

“至于夔州天险，同样之策亦可。不过最好在万州、遂州、通州、渠州聚兵，作为后续的战略支撑点，成都的禁军动员一下，派上将率部前出到绵州和遂州，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等朕想想。”

孟昶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派谁去，最后，一咬牙，出金帛赏赐禁军，令其子孟玄喆统领，李廷珪、张惠安为其副手，北上去防守剑州。孟玄喆素不习武，李廷珪、张惠安皆庸懦无识之辈，平常无条件支持孟昶的所有想法，甚得帝心，所以孟昶派他们去协助孟玄喆。

至于东路，孟昶也派了个招讨使率领部分禁军前去遂州。安排妥当，孟昶才稍微放下心来。

不过也没有几天的舒心日子，自从五月下旬，收到周军进犯以来，没有听过好消息，无论东面的铁桥锁江、金锁铜关，还是北面的崇山峻岭，一道道的关隘、无数的精兵良将，还有食之不尽的粮食，通通都挡不住周军的神兵利器，听说周军士兵异常凶猛、新式武器杀伤力惊人、崇山峻岭也挡不住，前几天，孟玄喆离成都，但携姬妾、乐器及伶人数十辈，晨夜嬉戏，不恤军政。至绵州，听闻周军已经攻破剑州，就直接逃往东川，所过之处烧毁房舍和仓库，似乎意图坚壁清野，但是这样不顾老百姓死活的举措尽失民心。

东路更糟糕，遂州知州陈愈直接献城投降。孟家养士数十年也毫无办法，才过了两个月，已经两路大军来到成都门前，还有什么办法呢？

孟昶看着自己的心腹大臣，询问道：“现在怎么啊？”

“陛下，不如坚壁清野，周军远来，势不能久，请聚兵坚守，把周军拖垮！”老将石奉说。

李昊说:“臣下观察周朝应天承运气象非凡，不像梁、唐、晋、汉那样；天下厌恶分裂战乱很久了，统一天下，大概就在这周朝吧！”

“陛下，大周定国侯、征南行营总管张永德给陛下的信，刚刚从城外送来的。”

“哦，张永德也来了。”

孟昶接过信，慢慢地看起来，这是大周皇帝柴宗训写给他的。

看完信，孟昶没有说话，慢慢地踱着步，肥胖的身体显得那么笨重，旁人都觉得累，但是谁敢说话？

柴宗训的信里说了很多，有称赞他登基之后的善政之举，大力发展四川经济，造福人民；有说他穷兵黩武又时机不对的运气不好；对于他刊刻了“十一经”表示高度赞扬，实在是造福世人，值得广为传颂；还有令翰林学士韩保升等取《新修本草》并《图经》参校删定，稍增注释，成《蜀本草》，也是造福世人的大功德；又称赞孟昶孝顺，愿意为母试药。。。。。。

现在割据四川，可知故里的亲朋戚友情况？又给他说了朝廷为他照顾他的故里祠堂，现在故里依然无恙，亲戚子弟有书读、有田耕，衣食安稳。。。。。。

又说大周和蜀国本事一家，都是大唐帝国的一份子，现在自相残杀，被南诏和契丹人所耻笑，大周现在国力越来越强，理应肩负起一统华夏，抵御外敌的重任，大周和蜀国以前敌对，到了今时今日，胜负已分，还有必要让我们的同族同胞流血吗？难道不是应该携起手来，共同对抗外敌吗？

柴宗训还说，先生离开成都来汴梁城之日，就不再是俘虏，而是为善政爱黎民、发展儒学、发展医学的有德之士，以前的虚名不再，如果先生愿意，亦可一展所长，封以王爵亦属必然。

孟昶想了很久，长长叹了一口气，坐下来，把信件交给心腹们看，众人看完，都没有话说，“这大周天子才七岁啊，真是他写的信？能说出这样的话？”有人嘀咕着。

“真想去看看这个天子，登基这么短时间，搞出这么多事，实在是太厉害啦。”

孟昶叫众人先回去，等自己静一下。

随后，孟昶来到太庙，给列祖列宗磕头，然后，跪坐在先帝画像面前，说着自己的心里话，想着柴宗训写的自己的优点、缺点，看着先帝，哭了起来，想起周军的实力远超蜀军，想起前方军报说周军的新式武器威力很大，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气，唉，希望柴宗训没有骗自己吧。哦，张永德还说过南平高保融、武平高行逢都已经封王了。自己本钱比他们大得多，好吧。

孟昶派遣使者前往张永德大营奉表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