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也许是觉着小王离自己太近，线条人感受到了不自在，于是离开了炸油墩儿的小老头，继续朝前走。
小王紧随其后。
尽管谈不上笃定，但线条人显然对跟随自己行进的小王越来越觉得不安。在走至文三路口的红绿灯前，它突然站定了脚步。
小王也跟着停下步子。
正值绿灯，后面的行人万没想到小王会站住身子，冷不丁地撞上了他。也许行人觉得小王在绿灯放行的档口突然站定步子本身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所以他没打算朝小王道歉。相反地，那人擦着小王肩膀经过时还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小王，就差没骂出口来。
线条人回过身子，来到小王近前，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小王静静地盯着那线条人，不知道它打算做什么。
“你他妈的能看见我？”线条人突然喊了一声。
小王颇感意外，他万没想到那玩意还能说人话。
“说话啊，我知道你他妈的能看见我！”
线条人听起来性子相当暴躁。
小王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干咳了几声。
“是的，我能看见你。”
他那么说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根本是别人在说话。周围川流而过的行人无不用诧异的目光打量自言自语的小王。他赶紧抬手去捏耳机，做出在用耳机接听电话的模样。
“老天爷！”线条人惊呼一声，“你他妈的是天下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为这事我们就应该干一杯！”
“你说什么？”小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走，让我们找个酒吧庆祝一番！”
线条人如此喊着。紧接着，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哦，该死，我忘了你还根本看不明白我的脸。”
话音刚落，小王看到它脸部多出几根用以勾勒表情的线。
“现在你应该随时知道我是高兴，还是难受了！”
“嘿！”小王说，“为什么要找个酒吧庆祝一番？我说，你到底是什么？”
“也对！”线条人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找什么混账酒吧，喝劳什子酒？对我来说，喝什么不都一样……那你说吧，要喝什么？”
小王哭笑不得。
“如果你一定要找个地方喝点什么，这旁边正好有家星巴克。”
“那还等什么？”线条人说，“难道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站着聊天？我倒无所谓，但你他妈的看起来就会像一个无可救药的白痴！”
十分钟后，小王领着线条人走进黄龙万科中心的星巴克店。这是一家新开的商业综合体，穿越店铺时，小王能闻到刚装修好时才有的味道。在这个时间点，星巴克店里的人还很多，四处是嗡嗡地交谈声，所幸的是，正好有一张桌子空了出来。位置也不赖，在店的最深处，靠墙，远离门窗。这个地方没多少人经过，适合安安静静地聊天。
“喝什么？”小王问线条人。
“谁？”
“你，我问你想喝什么？我去点。”
“这是什么蠢问题？”线条人说，“他妈的我能喝什么？你觉着你给我点杯咖啡，然后就这样空荡荡地放着？那像话么？”
线条人的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他的表情看起来又生气又好笑。
“呃……没必要为这种事情生气。”
“谁生气了？我可没生气。”
小王摇摇头，准备起身去给自己点杯喝的。
“慢着，你先把你那混账的包放在凳子上，我坐在你的包上。”
“为什么？”
“因为那样就可以避免某个蠢货一屁股坐在我身上。”
小王差点没笑出声。他按线条人的话照做，将自己的包放在凳子上，然后去排队给自己点了一杯大杯拿铁。当他端着杯子回到座位上时，看到线条人正在吮吸一杯同样用线条勾勒出来的大杯咖啡，他甚至还能看清楚杯体上的星巴克标识。
“你自己做的？”小王问。
“老天爷，”线条人嚷嚷道，“能不能不要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用你的脑子想想，这里还能有哪个服务员能帮我做咖啡？”
真是个臭脾气，不管别人说什么，好像都能让它生气。小王那么想着，就决定不再主动和他聊天。过了一会，线条人主动和小王说：“我想喝什么，就用线做出什么，什么都可以，酒、咖啡、果汁……吃的也行，不论是面包，还是牛肉，或是火锅、生煎，只要我想，什么都可以冒出来。”
“味道一样吗？”
“对我们线条人来说，味道就和你们吃东西一样。你们吃三文鱼是什么味道，我们吃用线条做出来的三文鱼就什么味道……上一回我们还有个蠢货做出来一瓶德国进口的农药自己喝下去，差点没了命。他压根不知道那个LOGO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某种高级的白兰地。”
线条人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喝着咖啡，小王甚至还能听到液体经过吸管时的动静。
“那你给自己做的是什么？”
“玛奇朵。”
“哦。”小王说。他原本想问，它是怎么保证自己喝的东西，就能和星巴克卖的玛奇朵一模一样，但他决定不再继续问了。他生怕自己的问题会再次惹毛它，毕竟它是个那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情就发火的东西。
“你叫什么？”小王问。
“长寿花。”
“长寿花？”
“正是。”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名字？小王想。
“你呢？”线条人问。
“叫我小王。”小王往自己的咖啡里加了些肉蔻粉，说：“你刚才说值得庆祝一番，是什么意思？”
“正是。”线条人说，“从我们线条人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你是第一个能看见我的人，仅凭这一点，你都可以被送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作研究了——更不消说你和我还坐在一起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来着……老天爷，要是老大知道这事不知道该有多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