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小王也不例外。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几乎算得上“离家出走”。父亲在老家是做房产生意的,小有名气。包括小王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明白小王在未来势必要子承父业。这种事情似乎根本没有质疑的必要,就像从高空坠落一只玻璃瓶,最终一定会在地上摔碎一样。但小王并不那么想。他从大三开始就渐渐意识到,回家突然成了一件日益带来压力的事情,不管是与父母对话中与日俱增能感受到的期望,还是父亲有意无意地开始向自己灌输生意经,都毫无疑问地传达了希望他接手父亲事业的意愿。此后几年间,类似的焦虑一天天增加,他最终决定先斩后奏,先找好单位,办理了入职,然后才和家里报了消息。
“这有什么问题么?让儿子成为自己意志和生命的延伸,不是所有父亲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么?”有一回易生听完他的疑虑之后,这么回答他。
他一下子无言以对。
“是这样的么?所有的父亲都想让儿子延续自己的生命?嗯?”
“这么说固然绝对,但几乎所有的父亲都曾这么想过——自己有生之年未尽之事,来日由孩子再度完成,或是延续自己已有的光辉,复刻经历过的经验——所不同的,只是有的父亲仅仅报以‘如果那样就好了’的念头,有的父亲却无比当真,并将其视作重要的人生目标之一。”
小王皱起眉头思考良久。
“那真是一场灾难。”
“什么灾难?”
“将孩子继承自己人生这种事视作梦想,根本行不通嘛,每一代人都处于不同的时代,所面临的事物都毫不相同,怎么能把自己的想法硬生生地塞给下代人呢?”
“并不是完全行不通,”易生说,“有相当多的人成功地那么干来着。如果要问起缘由,恐怕和父亲所以为的‘目标’脱不开干系,毕竟有很多‘目标’是不会过时的。”
仿佛是担心小王没明白,他又刻意强调般地补充道:“这么说吧,你我并不算有着代沟的两代人,对我来说,很多时候能够满怀激情地去做一件事,那种根本的动力对某些人来说是非常‘无厘头’的——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女色,而是坚信这个时代下能有人和我一样地认同这件事,认同其背后的价值——我这么说,你能认同么?”
小王点点头。尽管他对易生的话还摸不着头脑。
“恰是这样,恰是不同时代下人之为社会人存在的主流意识。但是,我如今有了孩子,很多东西多少还是变了味。我是说,满怀激情地去做一件事,并痴迷一般地认为别人能够认同自己的这种初心固然还在,但表现出来的已经完全不同了。我不会像以前那么无所顾忌、轰轰烈烈地去做,我更愿意默默地去做,直至事情变得成功了再说出来。”
小王依旧皱着眉头,他一下子很难理解易生的话。
易生耸耸肩膀。
“日子久了你自然会明白,等你有了妻子,有了孩子。”
小王讪笑一声,不敢苟同。
事实上,家里勉强与他要在城市独自生活、自力更生的决定妥协时,也对他提出了新的要求:务必带女朋友回家。小王觉得那差不多是父亲某种“补偿式”的追加条件。父亲一定是想通过这种办法证明,和继承父业来比,自己的决定是多么低阶。
也许他根本没想着自己能带什么女孩子回家也未可知。小王想。
从开化出差回来,小王发现最近单位发生了不少变化。新一届的实习生陆续到岗,办公室一批老员工随之换了职位。这一切都是小王从别人口中得知,他自己长期在外,并没有太多能和办公室接触的机会。一个总是摆着一张素描画的工位引得他的注意。那些素描画常常画着各式各样的场景,有都市,有村落,也有千奇百怪的雕像、人物。
而最近一次画着的内容,对小王来说异常熟悉:正是一字排开的罗汉根雕雕塑,而且在其中五尊雕像面前,还站着一个和自己穿着打扮都极为相似的游客。
“这是谁的工位?”
小王问一旁的同事。
“小庄的。”那人回答。
“小庄?”
“新来的设计师。”
“嗯?从没见过嘛,”他一边端详那画,一边说,“她知道我去开化出差的事儿?”
“谁知道她知不知道?”
同事正在忙着写稿,对小王的提问不屑一顾。
“嘿!”小王朝那同事问,“多少看看她画的画,正是我去出差的地方呢。”
同事叹了口气,放下手头的活儿,一把夺过小王手里的画,仔细看了一阵,然后放回到工位上。
“人家根本不可能知道你具体去哪出差,”他说,“就算知道,也没必要给画出来。据我所知,这些画都是她日常训练画技的草稿,搞不好正好利用这个客户来练笔,没什么大不了的,拜托你别大惊小怪。”
小王撇撇嘴,不以为意。
中午时分,易生跑过来找小王,好端端地突然问他可有认识的、可供采访的名单。
“你要什么样的?”小王问他。
“一下子很难讲清楚,”易生说,“在你采访过的客户群体当中,是否有那种参与了某种神秘组织的?”
“写文章用?”他问。
“不。”
小王翻了自己的名片库。
“具体是哪方面的组织?”
“一下子很难讲清楚呢……”易生挠了挠头,抿着嘴想了一阵,“也许你根本没听说过,一个叫做预知梦之团的组织,那批人一天到晚靠做梦为生,妄想通过梦境来预知未来……”
“有!”小王打断了他。
“什么?”
“预知梦之团,我认识一名客户,是这个组织内的人。”
易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王一边翻出名片递给易生,一边说:“南宫山鳡,有一次采访的时候和我提过这个组织,他曾是其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