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跟着秋芥，一步步走下台阶。
接下来我所看到的东西，很难用三两句话讲清楚。
首先是那条奇怪的、说不上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通道。说实话，除了我老是担心踩上去会不会触电之外，走在这样的道路上还是挺酷炫的——我是说，它又宽又长，就那么静静地横亘在水底，从台阶尽头直直地铺往哪只巨大的玻璃罩子内。就像用黑色的水晶包裹起无数的电路似的，金属线路密密麻麻地嵌在当中，其中不少线路还流淌着幽幽的光。它老是让我情不自禁联想到穿斗篷的男人骑马在上面奔跑的画面，因为它看上去和漫威《雷神》里的彩虹桥实在有点像。
其次是那鬼魅般的墙壁。我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我侨情什么的，主要是因为那四周透明的墙壁一直在蠕动。它们和地面一样冒着会流动的白光，形状看起来就像用泡泡胶吹出的巨大无比的管状气泡，所不同的是它们隔开了水，我们行走在它们的内部，而且它们也没有那种天拿水的为味道。
“放轻松些，”秋芥在一旁说，“这不是什么玻璃墙壁。”
他伸手去摸那墙，却直接摸到了水。当他抽回手时，手指尖正滴答着水。
他让我也试试。我依样画葫芦，伸手去摸。空气和水直接接触着，你甚至根本都感觉不到有什么类似“墙壁”的东西存在，你只是将手直接伸进了水里，那冬天千岛湖底的水，相当诚实地把逼人的额寒气传达到手指头。
我环顾四周，并抬头看头顶的那墨绿到发黑的湖水。我真想知道这该死的通道到底是什么做的，因为我突然开始担心自己和秋芥是不是在任意的下一秒里会被湖水挤压成一张纸，然后迅速被撕扯成血肉模糊的肉块，落个成为鱼食的结果。
我没理由不那么想，因为我们只是在湖底的一支长筒形的气泡中行走。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这条通道，以及通往那头的九座房子，所有暴露其中的空气，都是时狸干的。”
“嗯？时狸？”
“正是。时狸充斥其中，凝固住了空气，造成了能够阻断湖水的空间。”
也许是置身水底的缘故，通道远不如看起来的那么长。说话之间，我们已经走到了那支玻璃罩前。四四方方的玻璃罩，严严实实地掩住了那九座只用青石砖和原木筑成的古建筑。
“这是古城老街一处普通的大院子，泥墙早就不在了，我们用玻璃隔起这个建筑群……你要知道，最早的时候，时狸只能撑开容纳这九座房子和玻璃墙的空间。随着跑出的时狸越来越多，造成的空间也越大，直至形成我们刚刚走过的那条通道。”
一定是得益于隔开湖水的原因，相较于四周那些爬满了水草和泥垢的残垣断壁，玻璃罩里的建筑明显完整得多、整洁得多。除了玻璃罩，这里的空间大极了。水壁四下围着这只玻璃罩，以及其中的老房子，水壁上、老房子墙壁上的流光照亮了整个空间，平整的地面由上了年岁的青石砖铺就，像是古典小说中常见的龙宫之类的场景。
秋芥在玻璃罩正前方一处面板上摁键，透明的玻璃门随机打开。
我跟随他走进玻璃罩，近距离观察那些建筑，好像在看什么巨大的远古生物。这里弥散着一股浓烈的老樟木气味，以及仿佛是来自上辈子的老器物特有的味道。白色的流光自下而上地在那些古建筑墙面上涌动，宛如神秘的深海发光海藻。
秋芥一声不吭地绕着建筑群走，我跟在他后头。所有老屋的门、窗都用某种银灰色的金属封了个透，根本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他们在里面？”我问，“美琳和笙承君都在？”
秋芥点点头。
“一人一座，一共九间房。”
我锁起了眉头。
“他们怎么存活？我看这里面恐怕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假如有苍蝇的话。”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
“在这个世界的存活有什么意义呢？我只保证他们的意识能顺利而健康地进入域。一旦成功了，他们就能在域开启了新的生命，就算肉体在这头的世界死去，也没什么大碍……”他说，“不过，我们仍旧有办法，通过低温让他们每个人进入冬眠状态，让生命特征得到尽可能长时间的维持。”
“笙承君和美琳在哪两座房间？”
他带我来到两栋紧挨着的房子前，分别指给我看。那两栋房子大小、模样都十分相似，唯独墀头雕琢得不同，一个是蝙蝠与菊花，一个是麒麟。
“笙承君花了很长时间找到了我，”秋芥说，“他希望和美琳挨着……事实上也是最后一间房，根本没得选。”
我伸手去摸建筑的木头构建、石砖，一点都不潮湿。我无法停止想象里面的人，此刻还在保持呼吸和心跳。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扭头问他。
“你指的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做这些事，为什么要选择湖底？为什么选择老建筑？为什么要把窗子都封起来？还有，为什么要让他们这样？美琳为什么会掺和进来？笙承君又为什么会跟着一起那么干……”
“喂，喂……”他举起双手，做出让我冷静的动作。“太多问题了，一个一个地来，好么？”
我叹了口气，在雕有麒麟墀头房子前拣了处石阶坐下。
秋芥亦跟着在一旁坐了。
“七个初代志愿者都抱着探索的精神进入了域，关于这个就不多说了。如果事情止于他们七个人身上，倒也就罢了。但不管是我的团队，还是夏鲌，抑或其他项目相关者，都清楚地知道域背后的重大影响与意义……”
“什么意义？提前预知彩票？还是搞乱别人的生活？”我插嘴道。
“……你知道不是这些，”他说，“远远不止这些。域代表着一种崭新的、高阶的文明，是人类意识能够尝试存活的另一种宇宙，这都不只是‘未来’两个字简单能概括的。既然时狸能够作用于我们的世界，那么我们可否主动地从域当中获取些什么呢？”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兴奋。
“……什么意思？”我问。
“假如——仅仅是理论设定——假如有人进入域后，再携带意识再回到现实，苏醒了过来——想想看，那人携带回来的科技，将会对我们现有的文明、我们的国家产生多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