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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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秋风起了。

银杏叶子一夜之间黄了起来,小区里几棵性急的桂花树突然开了几朵白色的小花,若不是恰好从一旁经过正好闻到那淡淡的幽香,便很难注意的到。

从滨江拜见南宫山鳡回来,已经过去一周时间,我再未能和妻通上电话。每次拨打过去,不是通话中,就是没信号,微信也不行。我电话给移动客服,得到的答案是:我的手机没有问题,账号没有问题,对方的也一样。至于为什么收不到消息,就不得而知了。

每天早上出门跑步,8时赶去单位上班,下午5时回家做饭,喂饱自己,然后出门去WINEBOX喝酒、聊天,到了晚9时再回家,看看案头的书,乏了就上床困觉……我持续着自己简单到不值得一提的生活,除了工作同事及采访对象外,我没有见过别的人,偶尔尝试给JUNNY打电话、发微信,也不得回音,不知道那个女孩最后去了哪里。

此外,唯一接触较多的便是鹤夫妇,WINEBOX的老板。在WINBOX喝酒时,我朝鹤抱怨最近发生的一切怪事。他倒不以为意,认为那些不过是我的臆想或猜忌罢了。

“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他说:“想见而不得见?除非你们夫妻俩主观上不愿见。”

我摇摇头,问他:“你最近见过月亮吗?”

“月亮?当然见过,挂在头顶的东西,想见的话抬头不就得了?”

我朝他摊开双手。

“让我看看。”

“现在?”

“现在。”

他看了一眼窗外。

“你可真是,阴天哪来的月亮……好吧,我收回刚才的话,只要是晴天,想见月亮,抬头就是了。”

“也许你不信,”我喝着鹤亲手酿造的烧酒,说:“我可是两个多月不曾见过那玩意了。”

他认真朝我看了看,确认我不在撒谎。

我接着说:“你看,问题就在这,我和妻子分别前曾说过这样的话——倘若从彼此身边消失了,我就会像生活中没了月亮一般。”

他眉头舒展开来,仿佛明白了什么道理,但随机又皱起眉头,一边摇头一边说:

“没那档子事儿,即便你妻子离开了你,你也不可能就如自己所言呵。”

店里面一如既往地播放着Leonard Cohen的歌曲。客人们稀稀拉拉地进出,引得门铃一阵阵作响。西边墙下坐着一排独自喝酒的中年人,其中一人一边喝酒,一边拧亮头顶的射灯,煞有介事地阅读盒子上的文字。

我也摩挲着手里的盒子,上面的段落是一个月前的内容,正是记述我从千岛湖回来遭遇暴雨的情形。我说:“是消失,不是离开。”

“什么?”

“我的妻子,是从我生活中消失,并不是离开。”

“啊,”他恍然大悟,朝我双手合十赔礼:“抱歉,瞧我这张笨嘴。”

且如此说着,他朝穿黑色制服的女服务员打了个响指,示意她端来两支新酒盒子。

“今天刚出坛的壹岐酒,我请客,算我道歉!”

他打开两支盒子,将其中一支推给我,举起来环顾四周,放大嗓门朝我和周围人说:

“来!干盒子!为了让我们男人头疼的女人们!即便是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哄笑起来,不少人响应着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

没办法,鹤老板在生意方面就是有这种让人佩服的直感。

之后的日子里,我没再和他继续深入这方面的话题。什么生活中看不见月亮、驱车找妻儿却把IKA逼进了抢救室、月鳢和乌鳢之类的。一方面,我实在不好意思用拿这些正常人看来近乎胡扯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他,尽管他其实是一个对朋友的废话也感兴趣的男人;另一方面,一段时间以来也并未发生过什么更糟糕的事情。

事实上,我怀疑自己是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闲暇时间里,我在网上搜寻南宫山鳡说的关于“没有时间的人”的讯息,没想到还真被我找到了两个结果——一个叫做Piraha的原始部落,那里的人从来不具备“时间”的概念,没有“过去”、“未来”的说法,所有一切都是“当下”。“一切与时间有关的概念对Piraha人来说都是不可理喻的、说不通的,比如他们没有‘祖先’、‘爷爷’或者‘孙子’的概念,最多只能表达出‘儿子’或‘女儿’……”

神奇的国度。我想,生活在这样的群体当中,恐怕也不失为一种幸事。

另一个“没有时间的人”的答案,是爱因斯坦。按照他的说法,世界只存在某种能量转化为另一种能量,某种物质转化为另一种物质的变化。时间只是人类虚构、自我设计出来用来衡量、描述这些变化的计量单位。

如此又过了一周,一周后的星期四傍晚,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选择在街上四处闲逛。

入秋的杭城相对来说温和了很多。假如这个地球上的城市也有性格,我敢说杭州一定是个有学养、讲道理又心软的新潮女子——夏季酷热到一定份上时她也会忍无可忍,大发雷霆、狂风大作,却不至于像海边那般肆虐无度、歇斯底里;冬天冷战到极致时她似乎会主动放几天晴,主动用暖洋洋的姿态给出一个妥协的机会……而和漫长的冬夏相比,温度和风景舒适到不像话的春秋两季被压缩到贵如黄金的程度,就像是长期辛勤劳动才换来短暂的休假那样。

我在这样城市里漫无目的地前行,路过银泰时看了那闪烁的霓虹好一阵子,最终决定进“蓝莲花”餐厅吃饭。我点了油爆虾、醋鱼、莼菜汤、两碟小菜、一盆蔬菜沙拉,以及一份土豆泥,和上次带妻和IKA来吃饭时一样,并决定每个菜只吃一口。

服务员上菜时不住地问:“您的客人还没到?”

直到实在吃不下时,我拜托那名服务员帮我逐一打包带回家。

回到家中发现肚子撑得难受。正打算看书时,鹤给我来了电话,说有事找我。

走进WINEBOX,看到鹤老板坐在回转传送带后面朝我招手。

“又有新酒上市?”

我坐定在他身旁,从传送带上取下一支绿色的盒子,是鹤老板酿的利口酒。撕开尝了一口,有股甜甜的药味。

“不尽然。”

鹤今天出人意料地没有喝酒,只是用筷子夹鱼籽寿司吃。

“你老婆刚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