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X先生走出店门,太阳正热的发烫。
本来还有两三家店可以去拜访一下,却突然心生厌烦,懒得去了。
路边的小摊卖着凉粉,摊主死气沉沉,时不时用手赶一下永远乱飞永远不知道累的苍蝇。
X先生坐下,要了一碗同样死气沉沉的凉粉,叮嘱摊主不要豆芽,摊主说:“好。”过不久端了一碗有豆芽的。X先生看了看复又坐下赶苍蝇的摊主,把豆芽搅进粉里,一手拿手机,一手拿筷子,吃了起来。
今年28岁了,同事同学朋友发小,都结了婚。父母老实巴交,一辈子软弱善良没有主见,倒也并不十分催促X先生。
那个贫瘠的三口之家里,早在X先生上初中的时候,父母就啥事都与他商量了,到如今他上完中专出来工作都八年了,早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
他结婚,父母除了贡献他们积攒了大半辈子又因为通货膨胀而变的非常不值钱的几万块钱外,就只剩家里的几间瓦房。
现在的女孩子谁住瓦房?城市里的房子早几年倒是付的起首付,只是那时候X先生还年轻,想着房子都是房地产商坑劳苦大众的,不买!没想到,现在却买不起了。
什么也没有,没房没车没存款没媳妇。X先生觉得自己非常失败。
他早就想过别的出路,比如开个小吃店,比如承包一座山种速生木,比如养山鸡,鸡蛋和鸡都可以卖。
只有小吃店他付出过实际行动,专门跟自己摆摊的亲戚学了一下,学完自己摆了个小摊,生意还行,就是卖吃食的,果然如亲戚所说,非常累。早上四点多起来备料,洗菜切菜,烧水煮菜,捞菜晾菜,用酱料腌菜。更别提今天这个料没了,明天那个酱没买到,生鸡爪又贵了,熟饼子都涨价了,猪头肉快卖到猪肘子的价格了。
从早上六点摆到中午十点,回去洗锅洗盆洗早上赶着出门没洗的酱料桶,随便吃点,又忙着重新配料重新洗菜切菜煮菜腌菜。弄完这些急急火火出门,赶在下午五点半出摊,等到晚上十点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又是洗锅洗盆洗桶,再把明天要用的菜择好。幸亏菜市场不远,他每天中午可以趁腌菜的功夫出去买第二天一整天的菜。
一天能挣七八百,刨去成本一天能净落五六百,如果能吃苦,这是个不错的事情。可是年轻贪睡又自制力不咋样的X先生,在逼自己坚持了两个月后,实在不愿意继续下去了,哪怕他下雨天不出摊已经补了觉了都不行。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宁愿去打工,至少能睡到早上七点!
父母在农村种地,只在儿子刚把小摊支起来的时候过来帮过忙,农忙了又都赶紧回去了。他们吃惯了苦,又加上刚开始三个人弄,事情被分散开来,就没那么忙,甚至一家人还能抽空说说笑笑。
所以当儿子不愿意继续摆摊时,他们只当现在的年轻人果然远不如年轻时的自己,这点小苦都受不了。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小时候啥都不会干,如今能自己做个小生意已经很有出息了!稍微劝了劝,算了,不干就不干,儿子这么有出息,不摆摊做别的也能出人头地。
现在最要紧的是给儿子说个对象,儿子成了家自己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只剩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所以他们在农忙之余热衷于拿着礼品去拜访各种媒婆家、亲戚家、有女孩子未出阁的小学同学家。
在父母的安排下X先生相了几回亲,都没成。有的因为在外面偷偷有谈,父母不愿意女儿远嫁逼着来相亲的;有的又胖又矮还嫌X先生不到一米八的;有的倒是看得上X先生,但X先生嫌她年龄大的。
其实X先生相亲的时候有女朋友,比他小五岁,还是个在校学生,两人从女孩子考上大专没多久就开始互相纠缠,到如今快三年,感情没有结果,女孩子的衣食住行X先生倒没少出钱出力。现如今女孩子好不容易大专毕业,但她还很要强,要专升本接着读,没有个三四年毕不了业。
X先生不敢等,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他又放不下,毕竟花在这个女孩子身上的钱够买一辆档次低点的小汽车了。
女孩子也放不下,不知道是贪图X先生能当她的提款机还是真的有感情。
吃完凉粉,太阳的火气下去了点,X先生打算去另一个乡镇碰碰运气。
车站的乡村大巴都是崭新的,政府对农村的各种补助像从天上撒钱一样,犄角旮旯都是共产党的爱心。大巴上粉刷着红艳艳的图案,一年四季都显得喜庆。
X先生上了车,老远的路程票价只售五元,零星坐着的几个人,连司机和售票员跑一趟的工钱都包不住,但车还是按点出发了。
乡镇之间有的路正在翻修加宽,所以一半路铺着厚实的柏油,一半路还是石子。司机到底是庄稼汉子,他懂得节省,把空调大巴的空调关掉,窗户大开,长方形的铁皮盒子开的飞快,好像开着敞篷豪车拉着亲戚们去兜风。虽然省的钱可能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燥热的空气被颠簸呼啸的大巴拉扯的激动起来,纷纷迎面扑在人们的脸上肩上胳膊上头发上,像流动的一汪清泉,带来了充足的氧气。
X先生心情愉悦了些,他不再看手机,而是欣赏起路边一闪而过的村景来。
这不是他出生长大的故乡,虽然同属于一个省,但这个省南北跨度很长,差异很大。X先生家在沟壑地带,连绵不绝的山沟把豆腐块一样漂亮的地划拉的七零八落,沟里流着浑浊的河水,里面只有青蛙和螃蟹,X先生从没捉到过一条鱼。后来听母亲说,河水以前是像山泉那么清澈的,只是上游来了家造纸厂,河水就渐渐泛黄发浊晦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