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为武大郎和潘金莲辩诬

不久以前，某报登出一条耸人听闻的新闻：“开棺论定，武大郎身高一米八。”据该报记者在清河采访得知，那里正在修建“金瓶梅乐园。”经有关领导组织人多方侦查，终于在武家村武家祖坟寻到了武大郎的坟墓。于是决定发掘开棺，以证实武大郎到底长得如何。结果从骨骼验证，武大郎是一米八九的魁伟大汉，并非三寸丁。

接着记者报道，据考证，武大郎实有其人，自幼崇文尚武，才力超群，少年得志，位居知州。其妻潘金莲是黄金庄大家闺秀，才貌俱佳，乃贤德之妇。武大郎和潘金莲被诬，乃因武大郎任知州时，其同窗友求告于他，本已送去银两，其友不知，愤而离去，于是一路散播诬蔑不实之辞。没有想到这事竟然在《水浒》和《金瓶梅》中铸下了千载难洗的铁案。

近年以来，这种奇闻，见之于报端，作为茶余酒后的谈资，可以消滞化食，可以消磨时光，说不定还延年益寿，以至带来意想不到的效应果呢。我是宁肯信其有，犯不着去认真地“问个明白”的。何况那里正在修建“金瓶梅乐园”，这一发现，无疑将大大提高乐园的知名度，可以吸引更多的中外游客，去那里游乐一番，随之而来的经济效益，一定是大为可观的。

但是偏有迂腐的老牛筋，来和我辩论。他一问便问出好多问题。其一，《水浒》是小说，不是历史，其中人物除宋江等少数人是实有其人外，其余人物和包括宋江他们的事迹都是虚构的。武大郎和潘金莲实在是随手拈来的小配角，更是虚构的。哪里有个真武大郎，并且还找得到他的坟墓呢？其二，就是在清河真的找到一座墓碑上称武大郎的坟墓，怎么来证明那就是《水浒》上的那个武大郎的坟墓呢？安知这不是有的文人在做小说的翻案文章，以取得“轰动效应”呢？如果武大郎的坟找得到，那么小说里更重要的人物如西门庆、武松、潘金莲的坟墓又在哪里？

我说，何必大惊小怪，何必这么认真呢？我们中国本来有一个传统，一部小说出名了，便有那么些好事之徒，到书里去钻牛角尖，考证某人是影射某人。成为“索隐派”。一部《红楼梦》，就不知生出多少是非来，打不尽的笔墨官司。因此很出了些“红学家”，至今还在聚讼不已。这和读《红楼梦》只想从中得到艺术享受而无意于弄清故事真假和瓜葛的读者，其实毫不相干。你只管读你的小说《水浒》，人家只管考证他的《水浒》人物得了。

说到制造“轰动效应”，在商品经济社会里倒是常见的事，甚至是发展商品经济所必需的。轰动制造出来了，就会产生效应，这效应就会产生效益。我不怀疑在清河的“金瓶梅乐园”将因武大郎墓的发掘和潘金莲身世的考证，将产生轰动效应，这轰动效应将会给乐园以至清河带来经济效益。等着瞧，武大郎的仪表堂堂，潘金莲的贤淑端庄，就要出现在“金瓶梅乐园”里。说不定武大郎和潘金莲就要在那里的商贸洽谈会上进行表演，请君多多投资。西门大官人的府第重建起来，作为旅游宾馆，也是可以期待的。举眼四顾，哪里不是在制造“轰动效应”？君不见到处在修历史名人和当代名人（或虚有其名的人）的故居、纪念馆以及名城名园之类的建筑吗？不是听说为了争名人祖籍而闹得不可开交吗？名人名园，于现世的人何干哉？其实说穿了，不就是为了制造轰动效应，争取随之而来的经济效益吗？这是地下的名人所没有想到的。武大郎和潘金莲能为家乡的人民服务一回，他们如果真有其人，籍属清河，而且在地下有知，当也可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