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苏浩洋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余明磊和张辰浩。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影，却在我的心坎上留下了深深的现实的痕迹。
叶琳还是每日不间断地与我通电话，一聊就是个把小时，谈话内容无非就是苦口婆心地劝我回蒙卡尔读书，但每一次我都能巧妙地以各种理由拒绝她，当然有时候或许只是把“不”这个字换了n种方式来表达。
“筱柔，我知道没有告诉你实情是我的错，但你也不用因为这个就故意躲着我呀！你回来上课，我保证再也不提帮你还钱的事情了……”这一天她又来做我的思想工作，我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但这一次我是铁了心地要放弃学业了。
“叶琳，你不用再劝我了，我不可能再回去读书了，”我调整了一下语气，“因为……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舌头都紧张得打了结。
“工作？”她显然是不太相信我临时撒的谎，“现在的工作这么好找吗？还是说你决定继续帮欧阳老师写专栏？”
“不是的！我……另外找了一份工作，离我家很近，可以方便照顾我妈。”
“哦。”她似乎是渐渐相信了我笨拙的谎言，“我也有好些天没去看阿姨了，明天放学后我去疗养院看看她，你在吗？”
“你别去了！”我强硬的语气生生地把她的热情压退下去，“我把我妈接回家了！”
我想起把妈妈接回家那天的情景。把妈妈接回家的事情我是当面和她商量过之后才决定的。她显然不知道是张辰浩帮她安排了这么好的疗养院，而我又不能让她知道我和张辰浩之间到现在还有如此紧密的联系，甚至是比以往更加紧密的联系。于是，我把爸爸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好让她以为这一切都是爸爸为她安排的。
“原来他回来是这个意思。”听完后她若有所思地答了这么一句。我依稀记得爸爸去医院找她的时候她还处于昏迷状态，难道是她早就知道爸爸回国了？还是说他后来又找过她？我在心里想，但又不敢开口问。言多必失，我怕一不小心又让妈妈发现了我更多的秘密。有些事，我想一辈子都不向她提起。
我瞬间沉默下来，心里有一种迷雾重重的厚重感。
“他后来是怎么成功融资的？”妈妈的这个问题我得小心回答。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不能让她知道梁氏的事情，更不能让她知道梁董就是苏浩洋的外公，“你问这个干嘛，我又不是学金融的，商场上的事情我怎么会懂……”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行，我知道你是个学文学的，可是你这一天天地黏在我这里，都不用去上课吗？”这个问题似乎更难回答。
要不我直接告诉她吧，她不是一直都不支持我去蒙卡尔读书嘛，那就趁此机会告诉她我退学了。
可是我不敢猜她的反应，我怕她会对此表现得十分满意。“学校给我放了几天假，为了让我倒时差……下周，下周我就回去上课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自然些。
“真的吗？你们学校就这么人性化？”她这么一问，我瞬间又紧张起来，“你这孩子，就这么喜欢写作？以前是我目光太短浅了，既然你喜欢，学起来就要用点心，别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我的心这才放开来一点，但随即又感到一丝心酸。
“妈，我们搬回家住吧？”我最后这样向她发问，准备等她拒绝时再说些理由劝劝她。
“好！”没想到她竟然二话不说就爽快地答应了，所以我的理由也没必要再说出来了。
挂掉电话，我听到妈妈喊我的声音，便立刻警觉地回过头。
“是谁啊？”我知道她不会侵犯我的隐私，凡是我躲起来讲的电话她都不会过问。
“是叶琳。”我放下手机，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碗，是我爱喝的银耳莲子羹。“妈，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嘛，别再忙这忙那啦！”我边喝边抱怨。
“我不累，我这一回来呀精神好得很！”她说着揉了揉我还没有长长的新发，“怎么出了趟国把头发都剪了，像个假小子了！”
“叶琳也这么说！”叶琳确实这么说过，但我这么回答只不过是找不到其他话来回应罢了。
“叶琳叶琳，真是一刻也分不开呀，一天三个电话，你还不如现在就出发去学校得了！”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拿我开玩笑了。
“那怎么行！”我差一点叫起来。我不能再回去了，连“学校”这两个字都不想再听见。“我要在家多陪陪你！”我调整了一下语气，将碗底的银耳莲子羹一饮而尽。
“好，知道你孝顺。”妈妈把空碗接过去，转身出房门时又停住，“叶琳知道我回家了吗？”
“嗯。”我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有点多余。
“那你叫她来家里吃饭吧！我挺想她的。”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她们俩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我先问问她吧。”我无奈地应付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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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不住妈妈热情的邀请，叶琳最后还是要来家里吃饭，尽管我已经尽量找理由不联系她了。
“筱柔，原来你家住在这里啊……嗯，是有点远……”她一进门就往沙发上躺，完全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
原来你们早就私下里留了联系方式，我在心里想。
“你把阿姨接回家怎么都不提前跟我讲，还有张辰浩他知道吗，毕竟他……”我连忙捂住她的嘴，生拉硬拽地把她往房间里拖。
“妈，我们说会儿悄悄话啊！”我朝着厨房里的妈妈喊了句，还好油烟机的噪音盖过了我们的说话声，她应该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吧。
“叶琳，我警告你，我妈并不知道是张辰浩帮她安排了疗养院，她一直以为我和他早就断了联系，所以你绝对不能在她面前说漏了嘴！”一关上房门，我就开始给叶琳上课。身上背负的谎言太多，我恨不得把她接下来要和妈妈说的每一个字都当成台词写下来。
“什么嘛，我只是来吃顿饭，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搞得当特务似的。不提张辰浩是吧？你放心，我保证只字不提！”真乖，“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回去上课呀？”我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你要是敢再拒绝，我现在就去告诉阿姨……”
“别别别，我答应你……”我故意不讲明答应她什么，“这个我们以后再说！”
“这可是你说的哦！”她还以为自己真的在这场博弈中获胜了。
我点点头，又想起其他的什么来，“还有，我跟我妈说学校给我放了假，下周才回去上课……”
“这你都想得出来……”一句话未说完，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王若汐，我到啦，我在房间里！”
王若汐？！我的脑袋里一炸，立刻打开房门。果不其然，若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厨房里，我扭头看向叶琳，“你叫他来的？”
叶琳耸耸肩，做出一个无奈的手势。真搞不懂他们是如何一下子就熟络起来的，或许在我失忆的那些日子里真的错过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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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的氛围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紧张。王若汐煞有其事地给我科普土木工程的学科精髓以及在他们学院里屈指可数的女同学是如何确定择偶标准的，我全程不在状态，妈妈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当故事深入到若汐如何帮室友要到校花的联系方式时，我看到了叶琳脸上微妙的变化。
“叶琳，如果你去了若汐他们学校，一定会非常受欢迎的！”我想着故意说点什么来提醒一下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子。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校花！”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一屋子的酸味弥散开来。
“校花哪比得上你啊，只有那些寂寞的人才逮着个女的就想追！”王若汐你是真的不会哄女孩子开心吗？
叶琳眼看着就要哭出来，我赶紧想办法转移话题。“若汐，你妈可是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可千万不能同流合污啊，要追女孩要谈恋爱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一本正经地教育他，潜台词是“眼下就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孩在等着你追呢，你赶紧给我加把劲”。
“姐，你说的是考MBA那事吧？”他果然是不傻，“放心吧，浩洋哥已经在私下里教了我不少知识！”他说完，我手里的筷子应声掉落。
“对，对不起哦，把你们吓到了……”我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将筷子捡起来冲洗干净。
“小苏这孩子也好久没有联系了，”还没等我坐回原位，妈妈就开口了，“我在疗养院住了那么久，还好那孩子三天两头来看我，我都没好好谢谢他呢！筱柔，你们是同学，你回头跟他说说，有空让他来家里玩！”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但犹豫再三后我还是决定说出实情。“他回美国了！”我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怎么会？……难怪他最近都是用邮件和我联系！”
“怎么这么突然？”
“他，他怎么……”
三个人同时向我发问，就连叶琳都不敢相信我的话。
“他的交换期到了。”我向叶琳投去求助的目光，她一定知道我是在撒谎，但她必须陪着我一起撒谎。
“哦，还挺舍不得他的。”妈妈说完这一句，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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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琳果然在临睡前给我打来了电话，下午当着妈妈的面不能说的话她可以在电话里说。
“郜筱柔！”连名带姓地称呼我，接下来的话题我一定得小心应付。
“在！大小姐有何吩咐？”我准备装巧卖乖。
“行了，老实告诉我，苏浩洋回美国到底是不是和你有关？”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拐弯抹角不是她的风格。
“你想多了吧，我不是说过嘛，他的交换期结束了！”我自然不能承认。
“你确定？有本事你再说一遍啊，反正我早晚也会去问他！”我听出了她话语里威胁的意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我根本没有必要就此妥协，因为苏浩洋已经在机场说得很清楚了。
他恨我，上一辈的恩怨瓜葛注定了我们这一辈子都无法亲密相处。我们的故事就此结束。“你去问呀！”我故作洒脱，“你这么舍不得他，要不要去把他追回来呀？”他们本该是公认的一对。
“我看是你舍不得他吧！”她自然会怼回来，“要不我给你买张去美国的机票好了！”
“千万别，我的时差还没倒过来，你可别又祸害我！”我把谎言当成真相来说。
“呦，你还把这一切当真啦！你就真不打算向阿姨坦白吗？”她在电话那头逼得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正欲给出否定答案时，我听到门外有响动。
“先不说了，我这边有点事。”说完我匆匆挂了电话，也不知道叶琳在那一头喊了些什么。
“筱柔，又和叶琳通电话呢？下午不是才分开嘛！”妈妈看着我从床上坐起来，“天气渐渐转热了，我给你换条薄一点的被子！”说着她把手里的被子铺开在床上。
我只觉得鼻子一酸，赶紧转过脸去抹眼泪。“妈，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我问她。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了……”她将旁边的备用枕头拿过来，“你这样要是以后嫁人了怎么办？”
“那我不嫁人，一辈子陪着你就好啦！”我朝着妈妈的方向靠了靠。
“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我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突然有一种想和盘托出的冲动，“妈……”我叫了一声，却没有答复，不久便听到妈妈均匀的呼吸声。
算了，以后再慢慢和她说吧……
时间在漫长的夜里绵延开来，周围的静谧让人安心，妈妈的呼吸声是最好听的催眠曲，可我却失眠了。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妈妈靠得这么近了，过去的那些日子就像是被泼了墨一样湮没在这漆黑的夜里，闭上眼想起来是彩色的，睁眼时又只觉得黑白。不知道叶琳有没有睡下了，洛杉矶应该还是白天吧，《恋·殇》的后期制作顺利吗……一个又一个问题在我脑子里出现，却好像都和我没有太大的关联。时间的意义，最终只是让人学会忘记。熬过了这一段，我，应该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