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开学典礼大概是我回到蒙卡尔之后参与的第一个公开活动，自然是让我觉得既紧张又新鲜。紧张是因为我怕有认识的人和我打招呼，而我又不能假装不认识；新鲜是因为眼下的场面竟是我无法想象的恢宏。
在主席台上就座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后悔自己没有在事先做一番功课，这样我就不至于像个旁观者了。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附声应和学校领导的提问和讲话，连叶琳都摆出了一张正经脸，而我却什么都听不懂。于是我只能假装认真地听讲，眼神却不住地在一个个人头间切换。灯光很耀眼，很快我的眼前就成了模糊的一片，似乎没有一个人影是我熟悉的。不，也许有一个。那个人坐在我的斜对角，我们之间隔着三五张座位，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好在看我，但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他又迅速回了头。
我觉得奇怪，便又不自觉地抬眼看了他几次，可惜他都没有再回头。或许只是巧合吧！我这样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中途开小差的学生而已。
但这样的想法并没有让我就此忘记刚刚那个深刻的眼神，就好像他能一眼看穿我的心事，让我无端被他吸引。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开学典礼结束的时候一定要当面和他打招呼。
然而，当校长刚宣布解散时，人群便一窝蜂涌了出去。我再回头看时，他已不在座位上。
******
走出礼堂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我远远地便看到很多人朝食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哦，已经到吃饭时间了，我们去吃饭吧！”叶琳拉起我往反方向走，我突然觉得很奇怪。
“食堂不是在那边吗？”我指着人群问她。
“是在那边啊！”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可是人太多了，所以……我带你去外面吃！”亏她还笑得出来。
“人多等一下不就行了嘛！要是每一次都去外面吃，那多浪费钱啊！”我犹豫了片刻，又想出一个更好的理由来，“而且食堂的饭菜比较健康吧！”
“可是……”她估计是一时想不起其他的理由来，“可就是人太多了嘛！”
“人多就等一会嘛，走吧！”我都已经把她的手拉起来了，要是她再坚持我一定会和她闹不愉快的。
“好啦好啦，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果然还是会妥协的。
可是，当我前脚刚踏进食堂的大门，我就发现这位“老人”不仅讲得不错，而且可以说是至理名言。排队打饭的队伍已经排到了食堂门口，满屋子黑压压的人头恨不得把屋顶都掀翻了。是因为都凑在了饭点吗？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事实摆在眼前，我再怎么嘴硬也改变不了这样的局面，恐怕得暂时饿着肚子了吧。
“那要不，我们还是……”我差点就要缴械投降了，可转念一想要是以后每天都这样总不见得天天下馆子吧。
“我们还是去那边吧！”我话锋一转，拉着她就往里面钻。
“你慢点，你慢点！”叶琳在后面拽我，“喏，你先去那边占位子吧！我知道你是出了名的不挑食，我去排队打饭！”
“真的啊？”说实话，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头，我的心里还真是有些不舒服，难怪伯杰医生曾经告诫我要少去人多拥挤的地方。
“真的！”叶琳说着把手包递给我，“快去吧！”
我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个还没被人占领的双人座，眼疾手快地扑过去，没想到竟把手里的《春季校园手册》直接扔到了地上。我赶紧弯下腰去。
“你没事吧？”有个人先我一步将手册捡了起来。
我抬头，“你是那天……在露天餐厅见到的那位？你也在蒙卡尔读书啊？”我一看他的装束，又觉得他太成熟了，搞不好他是这里的老师呢。正欲再问他时，他却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而去，明明之前只匆忙地见过一次，为什么我竟会觉得如此熟悉？他是谁？
“筱柔，我来了！”我正看着那个背影发呆，叶琳忽地就从旁边冲过来了，托盘里的汤也洒了一半。
“这么快，你插队哦？”我边问她，边从包里掏出纸巾帮她把手上的油渍擦掉。
“你就这么认为吧！”她说话间已经举起了筷子，“你刚刚在看什么呀？”
她这么一问我倒是又想起来了，“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我指着背影刚刚停留的地方问她。
“那个人！哪个人啊？”我再一次抬头望去时，才发现他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们自然只能专心地把碗里的饭吃完，然后准备迎接下午的第一堂必修课。
******
和我料想的一样，尽管蒙卡尔是一所一流的艺术学院，但在课程设置方面还是没能打破世俗的规定，政治理论课依然被列为一年级学生的必修课之一。
偌大的阶梯教室，没想到竟能容得下整个一年级的所有学生。哦，对了，大概是因为还有一大部分人正在度假归来的途中吧。对于他们来说，错过开学第一天的第一堂非专业课应该并不算是“旷课”吧。
叶琳早早地把我带到教室，挑了中区靠后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坐下来，原以为时间还早，后来的同学们会把后排的座位都填满，没想到直到教授开始讲课了大部队才勉强将中区前排的位置都填满。所以最后的局面便成了我和叶琳孤零零两个人坐在离教授最远的座位上，而且一抬头就能迎上教授和蔼的目光。
“叶琳，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呀？”我小声地问她。
“我哪知道人这么少呀！”她似乎也挺意外的。
“要不我们往旁边移吧？”我已经把书捧在手里准备撤离了。
“还是不要了吧！”叶琳朝讲台看了看，又朝我摆摆手。
“为什么呀？”我抬头望了望教授，只觉得心里虚得慌，“这么下去我会缺氧的！我不管……”话还没有说完我就直接开溜了，没想到在旁边撞着个人。
“啊……！”一个尖锐而短促的声音从我的喉咙口蹦出来，又立刻被我咽了回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忙压低分贝向他道歉。
已经有不少人回过头来看我们，好多双眼睛像扫雷一样射向我，恍惚间有一个清晰的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好像是把曾经的照片翻新了一样。
当我再回头看身边的人时，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可以这么小。“是你？你也是一年级的？”他的装扮显然和他的身份不是很搭。
“苏浩洋……”我听到叶琳在喉咙口吼了一句。
苏浩洋？这是他的名字吗？我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我在蒙卡尔校园论坛上搜到的那个“苏浩洋”就是他。
我回过头看着他，那似乎一眼就能看穿我的眼神让我的内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你好，我是郜筱柔！”我伸出手。
“苏浩洋。”淡淡的，毫无感情的语调。
我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此刻的我们看起来如此生疏？如果真像网上说的那样，为什么我对他竟没有一点印象？难道论坛上写的那些都是假的？
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突然从脑袋深处蹿出来，我打赌自己的脸色应该都变了。
“筱柔，你还好吗？”叶琳是第一时间发现我的不适的。
我摇摇头，暂时说不出话来，“没关系，我坐一下就好。”好不容易捱过那种窒息般的疼痛，我勉强回答她。
“好，来喝口水，你吓死我了！”她把水杯递给我。
我接过来喝了两口，“苏浩洋就是那个交换生吗？”我问她，却没有得到答案。
我回过身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思想政治教育必须细致入微，所以讲这堂课的教授也有正当的拖堂理由。还好他老人家已经用花白的头发显示了他的德高望重，才不至于让那些不羁的“愤青”直接拍屁股走人。好不容易把这一堂课上完了，我才想起来似乎没有看到张辰浩。
“张辰浩今天来学校了吗？”在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问叶琳。
她摇头，我不知道她的意思是张辰浩没来学校还是她不清楚问题的答案。
“你就不能用说的吗？”我又问她。
“大小姐，我开车呢！你要是真那么放心不下你的张辰浩，干嘛不自己打电话给他呢？”她嘴上说着，车速却一点都没有减。
“我不要！”我立刻拒绝。
“为什么不要？”红灯亮起，车在停车线前稳稳地停住，“筱柔，我看你一脸心虚的样子，坦白说，你和辰浩学长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立刻否认。
“那我帮你打给他！”她说着已经在屏幕上翻出了通讯录。
“不要啦！”我慌忙伸手阻止她。
“还说没什么？”她的语气里透着威胁的口吻。
“好啦，我说，我昨天在图书馆的时候，差一点亲了他。”
“什么？那到底是亲了没有啊？”我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是这样的。
“当然没有！”
“那为什么辰浩学长要突然搬走呢？难道是他害羞了？”
“怎么可能！”我一片凌乱，“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那么傻的事，我当时就是很自然地想要去亲他，那个画面突然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误以为我们以前就……”
“你是说潜意识告诉你应该这么做？”叶琳果然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我也不知道脑海里的画面是从哪里来的，就好像它一开始就在那里一样，可我还是做错了，它们误导了我……”我双手掩面做出后悔的表情。
“谁说你做错了？”叶琳突然把车刹住，“筱柔，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她这句话一出，瞬间打断了我的思路，心里不禁一阵惊喜，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迷茫。就像一件丢失了很久的东西突然又出现在你的面前，该不该立刻将它捡起来放回原来的地方，这真的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