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既然已经决定要退学了，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回蒙卡尔了，我决定等第二天办完退学手续就直接把行李打包回家。我已经不敢再称它为“学校”了，就当我从来都不曾与它那么亲近，过去的两个月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好了。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叶琳解释，或许挑一个她上课的时间匆匆把一切都办了，然后“一走了之”这样比较好吧。

我打发舅舅回去休息，然后继续孤独地在监护室门口徘徊，坐立不安。我已经记不清那天中午我有没有吃饭了，因为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妈妈，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飘起了雨，来医院探病的人手上都拿着雨伞，雨水沿着伞褶子一滴一滴地滴下来，在过道的地面上画出许许多多我看不懂的画。保洁阿姨来来回回在过道里拖了好几次，也还是没能保持地面干净整洁，来探病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只有我一直都在那扇紧闭的防菌门前守着。保洁阿姨每次走过我身边都会说一句“小姑娘你还在这啊”，好像我根本就不应该在这里。

等到医生们开始陆陆续续下班的时候，王若汐突然急吼吼地从过道那头跑了进来。他手里没有拿伞，头发却像刚洗过一样。

“姐！”他还没有跑到我跟前，就迫不及待地叫我，生怕我没有看见他。

我赶紧走上两步，双手扶住他还在向前冲的身体，把他头顶的水珠轻轻地拭去。“若汐，你怎么又过来了，不好好在学校待着！”说实话，我倒是希望他能在身边陪着我，可是我又怕会耽误他的学习。虽然上的只是职业学校，但舅舅和舅妈还是对他寄予了厚望，尤其是舅妈，一直希望他能够跨专业考经济学研究生。

“喏，我来给你送晚饭啊，你一定还没吃饭吧？”王若汐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提起来给我看。

送晚饭？这个弟弟未免也太贴心了吧，他从学校跑到医院的时间都够我吃两顿晚饭了！医院又不是没有餐厅，就算不去餐厅我也可以叫外卖啊，他还真怕我饿肚子？！

我在心里埋怨他“不务正业”，伸手把他手里的袋子接过来，是肯德基的鸡块。他知道我最喜欢吃鸡块，小时候他就会用攒下来的零花钱偷偷请我到肯德基吃鸡块，为的就是让我帮他做寒假作业。

我打开包装盒，把鸡块分给他一半，与他并排在过道的椅子上坐下来。“说吧，找我什么事？”我警觉地问他，用鸡块来收买我这一招早就被我识透了。

“没有啦，就是猜到你没吃饭所以特意买来给你吃的！”他竟然还不承认，“不过......倒是有那么一点小事......”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就猜到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下午叶琳火急火燎地打电话找我，说你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失踪了，打你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所以你把我妈的事情告诉她了？”我着急地问他。

“那倒是没有，不过为了让她安心，我就告诉她你家里临时有事，向学校请了几天假......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来调查。”他显出一副心虚的样子，然后突然话锋一转，“哎呀，郜筱柔，你为什么不让我把实情告诉他们嘛，再瞒下去也没有用啊，他们迟早会知道的！我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怕接叶琳和浩洋哥的电话了，你让我对他们撒谎我心里真的觉得很愧疚啊！”

“你不用愧疚，过了明天我就不是蒙卡尔的人了，以后我不会再和他们有任何联系了。”我像是在对自己说，眼神久久地望着天花板。

“不是蒙卡尔的人？这是什么意思？”王若汐显然是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我暗自笑笑，但没有回答他。“吃吧，谢谢你的鸡块！”我把手里剩下的几块也塞给他。

王若汐只得低头咬他的鸡块，但咬到一半他又突然跳了起来，动作太大竟把我也吓了一跳。“你快看，刚提到曹操，曹操的电话就打来了！”他把手机屏幕推到我面前晃悠，“反正我不接，你自己接！”

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赶在苏浩洋挂断电话前按了接听键。“喂！”我脆弱的声音从喉咙口发出来。

“筱柔？”苏浩洋显然是没有想到接电话的人竟然是我，“你在哪里？”他开门见山，或许给他一个定位是他最想要的吧。

“我？......我在医院。”我看到了王若汐脸上惊讶的神情。

“你怎么了？”电话那头苏浩洋的声音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没什么，我妈发烧了，我陪她在医院挂水。”我看到王若汐惊讶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哦。”苏浩洋像是松了一口气，“你电话怎么又关机了？”

“啊？”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它早已变得死气沉沉，“我手机没电了，忘了充电。”

“你说你能不能长点心啊！别老让我这么担心你行吗？”他又开始像老师教训学生那样“教训”我，“明天余明磊和苏茵茵的订婚仪式你来吗？”

订婚？苏茵茵说的果然是真的。可是苏浩洋不知道我会心痛吗？

“嗯！”我在电话这头沉默了许久，为了不让他再对我现在的情况起疑，我只得草率地答应他。

******

余明磊的订婚仪式我自然是不会去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去办了退学手续。

“为什么要退学？”学生管理处处长问我。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一副厚重的眼镜架在他宽大的鼻梁上，慈祥的目光迅速地在我的档案上滑动，一忽儿又移到我脸上。“郜筱柔，我知道你，你的入学成绩是这一届学生中最优秀的，课堂表现也很好。虽然有些关于你的负面报道，但也不至于让你做出退学的决定啊！”老处长耐心地劝导我，“你要知道，蒙卡尔不是一般的艺术学院，你如果就这么退学了，不会觉得可惜吗？”

既然我去意已决，便不会再听他的劝导。“老师，我已经决定了。”

“能告诉我具体的原因吗？”老处长还在寻找挽回的可能性。

“因为我突然发现蒙卡尔只是我梦想的发源地，而不是我努力想去的地方。”我淡定地回答，如果我说出实情，保不定他又会用奖学金作为诱饵来劝我留下。

“有趣的理由！”我答得坚定，连老处长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最后他只能在退学单上郑重地盖上了一个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