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语森林(梦幻街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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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银胡子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我就完全醒了过来,并且怎么也睡不着了。

清晨的光带着点冰凉的气息,透过窗帘,朦朦胧胧地在房间里反射开来,落在浅绿色的墙纸上,一滴滴绽开一片绿意。

爸爸的房间里依旧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

昨天下午他没有到我的房间里来,应该不再怀疑我了。我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如果把本子带出门去,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我的心被期盼的氢气充满了,像气球一样飘了起来。我一边考虑着今天的计划,一边在心底默默地数着数,尽量让自己多躺一会儿,和往常一样,不显得那么可疑。

数到五十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扣着上衣扣子跑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毕,走过爸爸房间的门时,他疲倦的声音又隐隐约约地从里边传了出来:“面包和牛奶都在冰箱里,自己去拿吧。”

“哦。”我应了一声,走到门边,说,“同学约我出去玩,今天中午大概不回来吃饭了,可以吗?”

“行。”爸爸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

“知道了。”我欢快地应着,跑进厨房,来不及把牛奶加热,面包还是硬邦邦的,不过我照样狼吞虎咽地把它们吞了下去。

我往钱包里塞够了钱,带着浅绿色的旧本子走到门边,穿上鞋,整理了一下衣服,心怦怦直跳,装作非常自然的样子扭开把手,走了出去。

这样就行了。我边下楼梯边思索着今天应该去哪儿打开这本子。

总之得找一个隐秘的地方,不容易被人看见。

走出居民楼,我在小区附近闲逛,来到了一条胡同的路口处。我朝里探了探身,走了进去。这条胡同就像是城市的一道裂缝,里头很窄,头顶的蓝天只是一条小缝。四周又阴又暗,水滴不断地落下,砸在地板上,形成湿漉漉的一洼水。我抬起头来,看到晾衣绳上挂着湿淋淋的衣服。

我再往前走了几步,在一个垃圾桶旁朝四周望了望,一个人影也没有。这里就可以了。

我捧起手中浅绿色的旧本子,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它。

本子再一次被倾泻而出的光撕裂了,我被重重地推进了光芒的裂口里,不断下坠着。这一次,我没有反抗,甚至做好了落地的准备。

噗——我的双脚着地了,瞬间被震得发麻,身子一歪,又坐到了地上。

我站起身来,来不及拍掉身上的灰,向四周张望着。应该还在昨天的那条街上。我认出了不远处的天桥,就在昨天我还从那上边走过。

我没有做任何停留,径直朝前方走去。这里给我的感觉和昨天一模一样,身边的每个人都是笑盈盈的,精致的商品摆放在橱窗里光芒四射。我迫不及待地想碰见昨天刚认识的两个朋友。

就在街道转角处,我和一架小小的马车撞了个满怀。

“噢。”我怔怔地退后几步,那辆小车在空中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定住了,戴着顶牛仔帽的淡蓝色小精灵怒气冲冲地伸出头来。

没等它发出声来,我就急忙打了一声招呼:“嗨,利奥。”

利奥脸上的怒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它摘下头顶的牛仔帽,用手指顶着帽子调皮地在空中转了个圈,说道:“早上好,夏洛特。”

“我不是夏洛特,我是林衍。”我装出生气的样子,“你忘了,我们昨天才刚见的面。”

“哦哦哦,想起来了。”利奥带着一抹坏笑,突然凑近了说,“林衍,你和夏洛特真是像极了。都怪罗淼,我还没问你呢,你和夏洛特是孪生姐妹吗?”

我说:“我不认识夏洛特。你有看到罗淼和罗森吗?我在找他们——”

“嗨,林衍!”我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一声热情的招呼打断了。我转过身去,看到挥着手向我跑来的罗淼和罗森,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昨天你突然消失了,我们找了你好半天。”罗淼气喘吁吁地说。

我挑了挑眉毛:“真的是我吗,不是夏洛特?”

“你想到哪儿去了,是你。”罗森两手叉腰,“昨天公爵来的时候你跑去哪儿了?”

“我突然回去了。”我舔了舔嘴唇,尽量不让自己想起昨天的那双眼睛,“我是说,我的世界。我莫名其妙地回去了。”

“真是怪了……”罗淼说这话的时候我转过身去,小小的马车已不知道哪儿去了。看来利奥还在生罗淼的气。

“我们走吧。”罗森冲我点了点头。

“去哪儿?”

“你有时间吗?先到我们家一趟。”罗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把你的事和一个熟人说了,他想见见你。”

“行啊,我今天有的是时间。”我点头说,“只要不会突然回去就可以了。”

我跟着两兄弟走在街道上,一边迈着步子一边问:“昨天那个人是谁?就是我离开时出现在大街上,坐着马车的人。”

“是公爵。”罗淼说。

“公爵?”

罗森接着说:“对,他总是做一些招人讨厌的事情。一上任就废了不少关于精灵的法律,还撕毁了《人与龙族和平共处协约》!那可是17世纪,不对,是几千年来人与龙族交往的最大突破!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精灵和龙族已经很不满意了。他似乎故意要毁了我们国家似的,不过他现在是国王的宠儿,谁也不敢招惹他,只能任他肆意妄为。”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有很不好的感觉。”我说,这是实话。

“没有人会喜欢他,这倒是真的。”罗淼总结了一句。

我们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天桥底下穿过,一直往南。几只青色的鸟从眼前飞过,亮晶晶的粉末一路飘洒。我仰起头注视着它们。

“那是青鸟。”罗森说,“为人们送信的鸟,无私的信使。”

“可它们嘴里并没有衔着信啊。”

“没有人知道它们把信件放在哪里,总是一回到家,就看见一只青色的鸟和一沓信件。”罗淼解释着,“它们只有看到收信人拿到信件了,才会离开。”

转过最后一个街道,我们停在了一家面包店前。

“玫瑰坊……”我望着奶黄色的招牌念道,“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这是我们的家。”罗淼和罗森一同说道,他们俩推开玻璃门,叮当,门楣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我急忙跟着他们走进去。

一股香喷喷的气息扑面而来,店里边的空间不大,但是很凉快。墙上是细致的花叶状墙纸,蛋糕的图片被裱起来挂在墙上,看起来赏心悦目。其中一幅是一只精灵,穿着桃红色的长裙,戴着金灿灿的王冠,甜甜蜜蜜地冲我们展露笑颜。眼前摆着几张白色的椅子和桌子,雕刻着华美的花纹,一些已经坐上了客人。

罗淼和罗森直接走向柜台,那儿站着一位中等身材的夫人。

她把深棕色的头发绾起来,身上套着金黄色的围裙,高高的额头和非常大的眼睛,鼻尖点缀着雀斑,饱满的瞳仁是深褐色的。

“罗森,罗淼。”夫人招呼道,转眼看到了我,笑着眯缝起眼睛来,说,“夏洛特,你好久没来了,还想尝尝象牙蛋糕吗?”

“那不是夏洛特。”罗森哑着嗓子说。

“我叫林衍。”我飞快地介绍了自己。

一个金黄色的馅饼突然从柜台后边飞了出来,正要砸中我的脸时被罗淼一把抓住了。

“噢,对不起,我们的烤饼机最近有些罢工。”夫人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皱皱眉,“你可真像夏洛特。怎么样,要尝尝象牙蛋糕吗?”

“我们只是回来打声招呼,待会儿就去银胡子那里,也许不回来吃午饭了。”罗淼对他们的妈妈说道,把馅饼原路扔了回去,许久都没听到回声。

“你们这两个小东西,总是往银胡子那儿跑。”夫人两手叉腰,“晚上要早点回来。”随即又转向我,“林衍,有空就过来玩玩,我们的蛋糕对你免费。”

我匆匆地道声“谢谢”,因为罗淼正在把我往外拽。

“想见我的人不在你们家里吗?”我问。

“我们什么时候说他在家里了?”罗森说,“只是回去打声招呼。出门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会碰见你,只是说出去走走。现在,我们要去集市逛一整天……”

“集市?不是这条街吗?”

“当然不是。”罗淼压低嗓音,故作神秘地说,“是一个更有意思的地方。”

我们的步伐加快了,罗淼拉着我跑起来,脚步踩在乱石路上吱吱呀呀。

我们穿过一条窄窄的通道,推开一扇小小的木门,绕过一个绿意盎然的小花园,跑下一条长长的台阶,最后再一次穿过一座小小的门洞。

那是一座石头铸成的门洞,小得只能容下一个人。绿色的苔藓像脚印般落在上边,正上方挂着一个只钉着一根钉子的绿色木牌,斜斜地垂下来,上边画着一只猫,戴着一顶尖尖的女巫帽,长长的尾巴卷了又卷,一旁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似乎是“角落集市”。

“你在看什么?进去吧。”两兄弟对我说着,先走了进去。

我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踏进门洞里,一条小小的街道出现在我的面前。这里简直又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脚下是干净笔直的泥土路,铺满了金色的落叶,道路两旁是一排排高大挺拔的金色泡桐树,高得有些离谱,树叶如同金子般闪着夺目的亮光。一个个帐篷就摆在树底下的树影里,风轻轻拂过,脚下铜币一样的光斑嚓啦嚓啦地响。

“这里的泡桐一直都是金色的,就像金币一样。”罗森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数不清的帐篷紧紧地挨在一起,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前边堆满了金光闪闪的商品。

成群结队的精灵们从头顶飞过,青鸟们撒下晶莹的粉末,落在尖尖的帐篷顶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热烈地讨论着,时不时停下看一看路边的商品。

很快我就发现,这里的东西比外边的多,而且更加有趣。

一个墨绿色的帐篷里老传出呼噜噜呼噜噜的声响,接二连三地从顶端喷出亮晶晶的粉红色泡泡来;奶白色的帐篷前铺满了各种各样的陶瓷工艺瓶,精致的花瓶、餐具和茶壶,还有白马的石雕,光洁得没有一点儿瑕疵。

“不要被外表蒙蔽了。这些陶瓷大都有点洁癖,而且脾气非常火爆。”罗淼转过头来说。

“怎么说?”我刚说完,就看见一个胖男孩走到一个矮胖的茶壶边上,伸出手想摸摸它,茶壶却尖声喊叫起来,差点把我的耳膜划破了:“真要命!快停下——还不把你的脏手拿开!”

我和胖男孩都吃了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我看只有上了年纪的苛刻老太太们才会买它们。”罗森不屑地接了一句,“像我们的姑婆,脾气可真是一模一样。”

一个棕色的大帐篷前挂满了金色的画框,画里边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蒙娜丽莎冲我们露出迷人的微笑;鲜绿色的帐篷甚至被密密的狗尾巴草包围起来,不时传出喵喵声;足有拳头那么大的粉红色钻石在银白色的帐篷前熠熠地闪着光,我听得见里头的挂饰撞在一起,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个火红的帐篷前竖着一块闪亮的牌子,上边用火红的字体写着:

主要出售:

叶龙的鳞片

独角兽的毛

银眼猫的指甲

珍珠水母的触须

黑寡妇的毒液

霹雳草的浓汁

我只瞄了一眼,胃里就涌出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

一位夫人在她的帐篷前熬煮一锅紫色的汁液,不时地用银勺子搅拌着,甜甜的香气溢满了整个街道。一个男人歪着脑袋拉小提琴,咿咿呀呀的声响把他身后的一排乐器震得摇摇晃晃。

一只肥嘟嘟的兔子从一个黑色的帐篷里冲了出来,在眼前的道路上蹿过,我从没见过一只兔子能跳得这样快——而且还长着一只猪鼻子。最后,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它敏捷地跳上了一个吹牧笛的小男孩的肩膀,在那男孩身后的帐篷里,露出几条毛茸茸的尾巴来。

“这里的东西比外边的还要齐全,有的还有趣多了。”

“而且价格也很便宜。想要见你的人就在这里。”

兄弟俩很有默契地说,走在我的左边。

我们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着,罗淼和罗森不时地和走过的人们打招呼,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想见我的是什么样的人,和你们差不多大吗?”我问。

罗森哈哈笑了起来:“他比我们大多了。他叫银胡子。当然,这是个绰号。”

“昨天我们和他说起你的时候,”罗淼接过话茬,“他像是吃了一惊。我们可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兄弟俩对视了一下,“然后他就让我们再碰见你时把你带到集市来,他说想见见你。就这样。”

“他是个怪人吗?”

“有点,不过也是个大好人。等你看见他时就知道了。”罗森回答道,一边抓紧时间与擦身而过的一个男孩打了个招呼。

我们一直走到一个小小的深蓝色帐篷前,帐篷上缀满了星星。一旁空荡荡的,只立着一块不起眼的牌子,上边用细细长长的字体写着:

记忆不是钥匙

唯有智慧才可以打开真相之门

“就是这里了。”罗淼和罗森说着,一猫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我紧跟在他们身后。

帐篷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一时间我以为又进到了爸爸的房间里。四周点着长短不一的紫色蜡烛,烛光在黑暗中徐徐摇曳,暗香浮动。

我朝前走了一步,头顶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我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串又一串的金色钥匙从帐篷顶端倾泻下来,犹如星辰一般。

原本在帐篷里的只有一个人。我一看见他,就知道他们为什么叫他银胡子了。

他的头发和胡子都是银闪闪的,胡子比头发要长得多,自然也是突出得多。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额头和眼角上布满了细细长长的皱纹。双耳尖尖的,嘴唇很薄,快被胡子覆盖住了,毫无血色。漆黑的眼珠像是毫无止境的黑洞,他注视着我,若有所思。

银胡子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坐在一张华贵的摇椅上,上边铺着紫色的鹅绒。摇椅没有晃动。他的身前还有一张小圆桌子,上边摆着一个圆滚滚的水壶和两只高高的杯子,桌子的另一边又是张椅子。这就是帐篷里的一切。

罗淼把我往前推了推,对银胡子说:“银胡子,这是林衍。”

我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站到了这位老人面前。

“你好,林衍。初次见面,我是银胡子。”银胡子从摇椅上直起身来,对我微微地笑了笑,他的声音宛如钟摆一般稳重。他伸出干枯的手来友好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银胡子收回手去,又开口了,这一回,他的脸对着罗森:“找到夏洛特了吗?”

罗森紧闭着嘴,摇了摇头。

银胡子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了我身上:“没想到啊……没想到,最终你还是进来了……林衍,你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我猛地一惊,从他的口气听来,他似乎是我爸爸的一个老朋友。我没有多想,摇了摇头,说:“他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不愿意让我看到那本旧本子。”

“这也难怪,不要怪你爸爸,换作我也会这样做……”银胡子躺下身去,闭起眼,摇椅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

我局促地望向周围,罗森似乎对我们的话感到莫名其妙,朝我投来一个不解的表情。罗淼很认真地听着,他正在凝神思考。

“您是我爸爸的朋友?”我鼓足勇气问。

“不算是吧……他现在应该恨透我了……”银胡子用低缓的声音回答,表情怅然若失。

不安的感觉密密地裹住了我的心:“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银胡子摸了摸他长长的胡子,“你已经到这里来了,这是你自己的意愿,你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听我说,林衍——”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今后你也许将面临从未遇到过的恐惧和危险,但是,不要怕,你始终是安全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而生,你要记住这一点。”

“为我?”

“是的,这里的一切都为你而生。”银胡子又说了一遍。

“我不明白,可以说得再清楚一些吗?”我紧张地问,嗓子突然变得又尖又细。

银胡子笑了,他说:“不明白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很快,很快……也许就在明天……”

“她将要面临的危险是什么?”身边的罗淼问出了我心中的问题。

银胡子看了看罗淼,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们三个一同脱口而出。

“是,我不知道……”银胡子摊了摊手,说,“但我感觉到了威胁。他在很近的地方。危险就在眼前。你们的对手是个厉害的角色,要小心。他的邪恶与愤怒已经到了极致,他很痛苦,但是也很疯狂。他自认为拥有了至高无上的能力,但我知道,除了愤怒与哀怨,他一无所有。”

“他是谁?”我问。

“我所认识的他在很遥远的过去,现在的他抛弃了从前的身份,完全变为了另一个人。”

罗淼、罗森和我面面相觑,我们都没能弄懂银胡子话里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未来要发生的事?”罗森问。

“你们不相信也可以。”银胡子平静地回答,“听着,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危险来临的时候你们将并肩作战。”

长时间的沉默,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罗淼。”银胡子说,黑色的眼睛映着光,“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想对我们说?”

罗淼愣住了,他的喉咙动了动:“没有……”

“是不是有关于魔法的?”银胡子又说,语气却忽然落了下去,“大概是我多心了。现在,不要再为这件事分神了——集市这么热闹,为什么不再出去逛一逛呢,在这儿陪着我这么一个老头子肯定很没劲吧?”

“那,我们就先走了。”罗森摆了摆手。

拉起帐篷的一瞬间,我转身问银胡子:“你认为我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呢?”

“一切由你自己来决定。”银胡子说完,狡黠地冲我笑了笑。

深蓝色的帐篷把一切神秘留在了里边。

走在阳光普照的大地上,我突然觉得心里沉重起来,周围的景色似乎也不再那么欢乐而动人了。那些潜在的危险,让一切都显得扑朔迷离起来,我好像把自己送进了一个陷阱里。

“不要放在心上,也许是银胡子弄错了。”罗森尽力想安慰我。

“我不这么认为。”罗淼接过话音,“我们认识银胡子这么久了,他总是料事如神。也许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我们还是做好准备为妙。”

罗森没有说话,可看得出来他很气愤。

“我觉得罗森是对的。”我说,他们俩同时看向我,一个是感激,一个是不解,“银胡子把我说得像……像一个……”我找不到合适的词。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而生的。”我模仿银胡子的口气,“这是不可能的事,对吧?”

听了我的话,罗淼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林衍,你不觉得你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途径有些不同寻常吗?也许,从那时开始,有些事情就注定了。不对,也许很久很久以前这些事就已经定下了……不管怎么说,银胡子他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我觉得,他还知道一些关于我们人类的魔法的事——”

“罗淼!”罗森压低嗓音,“不要再说了,我们人类不会魔法,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我不知道刚才银胡子问你的话是怎么回事,总之不要再提到这个话题了!”

罗淼别过头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不知不觉已经是正午了,我们继续朝集市的深处走去。

卖小吃的帐篷也渐渐多了起来,烤肉的香气弥漫了整条巷子,混着滋滋的诱人声响。

一直没有停下的我们早已饥肠辘辘。我们先买了三个缀着糖纸伞的巧克力冰激凌,然后是香气扑鼻的烤肉,配着方形汽水,之后又在一个卖比萨的帐篷里坐下了。比萨上的芝士融化了,诱人的奶白色汁液上点缀着厚厚的香肠片,切成细细的肉片、洋葱、青椒,还有西红柿。出帐篷的时候我们几乎撑得走不动了。

罗淼和罗森之间的气似乎已经消掉了。

虽然我没有兄弟姐妹,可我知道,打打闹闹再飞快地和好如初才是兄弟,深知彼此的缺点与长处,这样的感情是外人无法插足,更是不可破裂的。

他们看着我挑了一件蓝色T恤,一把装饰用的羽毛笔——用青鸟的羽毛制成的,还有一大堆漂亮的小本子。

“你买这么多本子做什么?”罗森看着我怀里厚厚的一沓本子,吃惊地问。

“写些东西啊。”我得意地说,“我爸爸妈妈都是作家,偶尔我也会想写些什么。”

我们又参观了几个小型博物馆——都在小小的帐篷里。关于糖纸人、精灵们的小魔杖、花瓣、各种各样的回声、影子,还有艺术剪纸、绚丽的色彩和工艺让人眼花缭乱。

我们还在几个帐篷里玩了几个游戏。

罗森的飞镖技术好极了,玩射击游戏时,一连七个满分,为我们赢得了三杯细细的但合拢时有雨伞那么长的奶茶。

我们一直走到集市的尽头,那儿有一家漂亮的糖果店(金黄色的钻石糖总喜欢咯咯地笑,不过熏肉味的糖果让我不敢恭维),然后又绕了回来,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

我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天空中的晚霞竟是浅绿色的。

薄薄的云纱如鱼鳞一般朝天边漫去,像天真的蜡笔画,太阳早已隐匿在山后,淡淡的绿色漂染着天际的云霞,细细碎碎的星星嵌在其中,仿佛在呢喃细语。

“这里的晚霞是绿色的?”我忍不住问身边的两兄弟。

“你们那儿难道不是吗?”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我点点头:“我们那儿的晚霞和朝霞一样,都是红色的。”

像是发出了最后一声轻叹,浅绿色的光芒渐渐减弱,泛着柔和色彩的云朵散去了,几只青鸟悠悠地滑过天际。

我在集市的入口处收住了脚,说:“我想我该回去了。”

“你打算怎么回去?”罗森问。

“我要怎么回去……”我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上一次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回到了现实,那这一次呢?难道要一直等到时机成熟?

“在脑子里想一想吧。”罗淼扬了扬嘴角,像是记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想着自己累了,想快点回家……”

我按照他说的思索起来,我想着妈妈的画像,浅绿色的房间,一直忙个不停的爸爸,还有今天早上的那条小胡同。

咔。门开了。

身边的景物、罗淼和罗森的身影都变得模模糊糊起来,像是罩上了一层水汽。紧接着,他们化为了细沙。我眨眨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阴冷的胡同里,手里捧着浅绿色的旧本子。下午买的那些东西,通通都不见了。

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巧克力冰激凌的甜味还留在嘴边。

天空被宝蓝色的潮汐覆盖,我匆匆忙忙地跑出胡同,往家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