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岛上的第一夜
当他们把炒鸡蛋、米布丁、黑面包、黄油、菜籽饼和苹果一扫而光之后,大副和一等水手开始收拾餐具。苏珊和提提先把平底锅里的残渣刮掉,然后和勺子、茶杯、布丁盒一起泡在湖水里洗干净。船长和见习水手带着望远镜去了北边的高地。他们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瞭望台,那里有一个凹陷的石坑,可以趴在里面观察湖面上的情况,而且在一簇簇石楠花的掩护下,没人会发现他们。那棵在达里恩峰也能看见的高个子松树就在他们身后。
约翰船长躺在石楠花丛里,仰面看着那棵大松树。
“也许,”他说,“我们应该在树顶上挂一根旗杆。”
“为什么要挂旗杆呢?”罗杰问。
“这样就能把旗子升上去通风报信了。万一只有苏珊和提提在岛上,而我们俩去钓鱼了……”
“啊!我们忘记带鱼竿了。”罗杰打断他说。
“鱼竿我们明天再去拿。”约翰说,“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俩离开小岛外出钓鱼了,而那些搭石头灶的土著人偏偏又杀了回来,那她们就可以把旗子升上去。我们看见了树顶的旗子,就知道大事不妙,可以立刻赶回来帮她们。而且它能当灯塔用,万一我们有谁在天黑之后返航,留在岛上的人就可以把老马灯升上去,大树就成了一座灯塔,这样不论天多黑,我们都能找到回来的路。”
“可是树干上没有伸出来的树枝,苏珊、提提和我都爬不上去呀。”
和其他的松树一样,这棵树的树干光秃秃的,从地面往上十五至二十英尺都没有任何分枝。
“如果我爬到树干离地最近的树枝那里,再把一根绳子搭上去,就可以把绳子两头引到地面上来。以后你们就不用再爬树了,只要把老马灯系在绳子上拉上去就行了。绳子的一头必须系在老马灯顶部的圆环上,另一头也要绑在地上,这样不仅可以把它升起来或降下去,而且它还不会左右摇晃。”
“我们还有绳子吗?”罗杰问。
“有,但是没那么细的。系船锚的缆绳太粗了,而备用绳又没那么长。明天我得去找一根细点的绳子才行。幸好我前不久刚过了生日,五先令[13]够买许多绳子了。”
这时,苏珊大副和一等水手提提过来了,她们也趴在了石楠花上。
“一切准备妥当,”苏珊说,“只差睡觉的地方没收拾。等土著人把那些草袋子送来就可以铺床了。”
提提突然站了起来。“船来了!”提提说,“罗杰,你肯定在打瞌睡,不然你怎么没跟大家报告呢?”
“我没打瞌睡,”罗杰说,“我只是没看而已。虽然睁着眼睛,但我什么也没看见,这很正常。”
约翰船长坐了起来,拿望远镜贴在眼睛前面看。
“是土著人,”他说,“妈妈也在船上。”
“把望远镜借我看看。”提提说。约翰把望远镜递给她,她立刻拿起来望向湖面。
“妈妈现在也变成土著人啦!”她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说。
“给我看看。”罗杰说。
罗杰用望远镜抵住眼睛,朝着湖面望去。
“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呀!”他说,“里面黑乎乎的。”
提提对望远镜了如指掌,她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把目镜的盖子打开呀,把它扭一下就行了。”
“我看见他们啦!”罗杰说。
那位土著人是霍利豪农场的主人杰克逊先生。他一侧一桨地划着船,在湖面平稳地行驶。远远望去就像有一只水蜘蛛漂在水上。不过从望远镜里还是能清楚地看见那是一条船,而且船舱里放着几个大大的草袋子,妈妈坐在船尾。
当那条船慢慢靠近他们的时候,罗杰和提提一直轮流拿望远镜观察它。约翰船长和苏珊大副跑回了营地,他们要在客人来之前把东西收拾妥帖。船长把他的大铁盒贴着帐篷后壁,放在正中间,然后拿出那个小小的气压计,挂在铁盒前面的搭扣上。除此之外,他的帐篷里空荡荡的,倒显得非常整洁。提提和大副把她们的帐篷收拾得更像个温馨的家。她们的帐篷中间摆着那些装食物的饼干盒。她们把盒子堆成两摞,当凳子用。帐篷的左右两侧,也就是准备用来铺床睡觉的地方,毛毯已经铺开,而且顶端也翻折好了。厨具整洁地放在帐篷的一个角落,外面的帐篷绳上还晾着两条毛巾。约翰看了一眼她们帐篷里的布置,立刻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照葫芦画瓢,把他和罗杰的毯子也铺在了防潮布上。刚一铺好,帐篷立马多了几分生活气息,而且待会儿把草袋子垫在下面也不会太麻烦。苏珊大副往火堆里丢了几根干树枝,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随后,他们返回瞭望台,与其他人会合。
“土著人马上就到!”提提说,“咱们要带他们去看那个秘密港湾吗?”
“不,”约翰船长说,“你永远不知道那些土著人心里在想什么,即便是那些很友好的土著人也常常让人猜不透。燕子号停放的位置我们要守口如瓶,因为妈妈不是一个人来的。”
“而且,”苏珊说,“他们带着那几个大的草袋子,登陆点离营地更近,从那儿把东西搬上来可比穿过南边的灌木丛容易多了。”
突然,燕子号的船员们全都站起来,纷纷指着小岛的东侧。
坐在船尾的女土著——他们的妈妈——也用手指着同样的方向,代表她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她对摇桨的那位土著说了些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旋即奋力划了几下左桨,让小船改变航向。
他们缓缓地驶过小岛的最北端。罗杰已经跑去登陆点了,其他人紧随其后。当那位土著把船开到岸边的时候,燕子号的船员们已经来到沙滩上,准备帮他把船拖上岸。
“怎么没看见你们的船?”妈妈问,“燕子号呢?”
“阿拉瓦拉卡拉卡库拉考乌拉卡库拉。”提提说,“意思是,我们不能告诉你,因为你是土著人……当然,你是善良的土著人。”
“布罗布罗姆吉布姆丁。”妈妈说,“意思是,只要船没事,你们不论停哪儿我都不管。”
“小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心吧。”约翰说。
“需要我给你翻译吗?”提提小声地问。
“实话告诉你们吧,”女土著说,“为了和你们讲话,我已经学了很多英语啦。不过如果你们喜欢,我还是可以跟你们‘瓦拉卡拉瓦拉’地讲话。”
“既然你会英语,那还是讲英语吧。”约翰说。
“格鲁克,”女土著说,“意思是没问题。现在,我希望你们的营地是对土著人开放的,这样我们也好帮你们把干草袋搬过去。”
霍利豪农场的主人杰克逊先生已经把四个草袋子搬下了船。他是一位身强力壮的土著人,只见他一下抱起三个草袋子扛在肩上。剩下的那个由约翰和苏珊两人抬着。罗杰牵着女土著的手。提提带着大家朝营地走去。
“哇,你们的营地真不错!”女土著说。
“谁说不是呢?”苏珊说,“你想进帐篷里面看看吗?”
女土著猫着腰钻进了帐篷。杰克逊先生把草袋子卸下来放在地上。
“快!罗杰,”约翰说,“在妈妈进我们的帐篷前把床铺好。”
约翰抓着草袋子的一头,罗杰抓着另一头,把两只草袋子挨个抬进帐篷,左右各放一个。他们对着草袋子用力捶打,然后抖了抖,把表面弄平。接着又把叠好的毯子盖在草袋子上。做完这些,他们在各自的床上躺了下来。
与此同时,苏珊和那位女土著也在另一顶帐篷里铺床。杰克逊先生已经回到了他的船上。
不一会儿,女土著把脑袋探进了船长的帐篷里。
“你们在里面躺得可真舒服呀!”她说,“天黑之后你们准备做些什么呢?”
“我们应该带两盏老马灯才对,”约翰说,“可我给忘记了。现在我们的营地里只有那一盏大的老马灯。”
“我给你们带了两盏小烛灯,一顶帐篷里放一个。不过你们要答应我,千万注意安全,别把帐篷或者自己给烧了。那盏老马灯的灯油你们放哪儿了?”女土著说。
“就在帐篷外面。”约翰说。
“你们必须把它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要离帐篷和火堆远一点。”
这时,那位强壮的土著人杰克逊先生提着一堆东西从船上回来了。
“都从帐篷里出来吧!”女土著说,“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因为杰克逊先生还要赶回农场去。走之前我有几件事情要跟你们交代。第一,关于牛奶的问题。你们这座岛上可没有奶牛,所以你们必须去对岸的陆地上才能喝到牛奶。我已经和那边的迪克森农场打好招呼了,你们每天早上可以去拿一夸脱[14]牛奶。如果你们晚上还想喝也可以跟迪克森太太说,她会把牛奶给你们的。不过,每天早上你们必须自己划船过去取牛奶,他们的码头挨着一棵高高的橡树……哦,辛苦你了,杰克逊先生。”
那位强壮的土著人把他从船上带来的大篮子放在地上。里面装着一个牛奶罐和许多其他的东西。女土著开始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拿,看起来就像在玩摸摸乐[15]一样。
“这是给你们的牛奶罐。”女土著说,“记住,白天要尽量让牛奶保持凉爽,不要让太阳晒到,而且每次去农场装牛奶之前都要把罐子洗干净,千万别忘了!我还给你们带了一块杰克逊太太今天刚做的肉馅饼,留给你们当明天的干粮。那些咸牛肉罐头你们很快就会吃腻的……”
“是肉糜饼罐头。”提提纠正她说。
“肉糜饼罐头,”女土著说,“如果换成我,我只会在不做饭且没东西吃的时候才开一罐吃。顺便问一下,苏珊是你们的大厨,对吧?”
“没错。”约翰船长说。
“那我就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了。喏,肉馅饼在这儿。另外,我还给你们带了一盒福斯麦片当早餐。虽然早上不煮粥,但苏珊肯定还有别的事要忙。”
“我喜欢做饭。”苏珊大副说。
“如果你希望一直保持这个兴趣,”女土著说,“那就听我的建议——你只负责做饭,让其他人洗碗。”
杰克逊先生又扛了一个大麻布袋从小船那边回来了。
“杰克逊太太对你们可真好,连你们的枕头都送来了,”女土著说,“虽然不枕枕头睡觉也没问题,但我知道枕在枕头上肯定睡得更香。我相信哥伦布船长去发现新大陆的时候也带了自己的枕头。”
孩子们从麻布袋里拿出四个枕头,放进各自的帐篷里。
“你看见那个养了一只鹦鹉的海盗了吗?”提提把枕头放好后,从帐篷里爬出来问道。
“什么海盗?”女土著问。
“住在船屋里的那个人。我们看见他了,还有他的鹦鹉。”提提说。
听完,杰克逊先生哈哈大笑,说:“原来你们是这样称呼他的。我觉得你们说得一点儿没错。”
“我也看见了那个船屋。”女土著说。
“那是特纳先生。”那位强壮的土著人说,“夏天的时候他一般都会住在那间船屋里。今年他不允许任何人跟着他。去年的时候,住在湖的另一头的布莱克特姐妹俩——也就是他的外甥女,一直跟在他身边。不过今年他改规矩了。这个夏天,特纳先生似乎想自己一个人过。没人知道他在船屋里做些什么,不过大家都说他在里面藏了很多值钱的东西。”
“一定是他的宝藏!”提提说,“我就知道他是个隐居的海盗,所以他当然不会让其他人靠近啦!”
“小维琪该找妈妈了,”女土著说,“所以我不能陪你们了。你们肯定也不希望太多土著人在这里,对吧?天快黑了,如果我是你们的话,我一定会早早地钻进帐篷里睡觉,因为明天早上就算岛上的小鸟没把你们吵醒,太阳公公也不会让你们睡懒觉的。”
“谢谢妈妈给我们送来这么多东西。”苏珊说。
“特别是那两盏烛灯。”提提说。
“格鲁克,格鲁克,格鲁克。”女土著边说边向登陆点走去,“不,我就不留下喝茶了,谢谢孩子们。等你们自己喝完茶,这一天就差不多该结束了。噢,对了!”女土著补充道,“还忘了一件事情。”说完,她匆匆跑进了船长的帐篷,很快就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她一边走向岸边的小船一边对约翰说:“我不会一直来打扰你们的。”
“你才没有打扰我们呢,妈妈。”约翰说。
“之后我会很少过来,但我要你们每隔两三天就向我报告一次情况——如果你们愿意更勤一些当然更好——我得知道你们是不是一切顺利。而且,你们肯定也会需要干粮的,找我们这些土著人就对了。你们没事就回霍利豪转转,行吗?”
“如果你愿意,我明天就去一趟。”约翰说。
“当然,我想知道你们第一个晚上过得怎么样。”
“妈妈,你刚才去我的帐篷里干什么了?”约翰问。
“等你回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女土著爬上船,走到船尾坐下。那位强壮的土著人杰克逊先生把船推下水,等它完全漂在水面上时,他立刻爬上船舷,拿起双桨,划着船驶进了低垂的夜幕中。
“再见!再见!再见!妈妈!”燕子号的船员们喊道,“再见!杰克逊先生!”
“晚安,孩子们!”杰克逊先生说。
“嘟噜噜!”女土著说,“意思是晚安,睡个好觉哦。”
“嘟噜噜——嘟噜噜——”他们朝着船上喊道。
他们立刻奔向小岛最北边的高地,来到了大松树底下的瞭望台。他们一边挥手,一边看着那艘载着土著人的船在暮色中渐行渐远。过了很久,小船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但船桨荡起的白色浪花仍然依稀可见。又过了很久,连浪花也看不到了,耳旁隐约听见的荡桨声也渐渐消失在远方。
“我们最好在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前进帐篷睡觉。”苏珊大副说。
“半小时后熄灯!”约翰船长说。
“可是我们连灯都还没点呢。”罗杰说。
“嗯,我们现在就点。”约翰船长边说边打开烛灯,旋即划亮一根火柴。此时的天色仍放着蒙蒙的微光,树荫底下却是暗暗的,帐篷里更是一片漆黑。约翰点亮他的烛灯后,拿进帐篷,放在铁盒子上。他已经把原先贴着帐篷后壁的铁盒子移到了中间,这样就不会有失火的危险了。这时,他忽然想起妈妈临走前来过他的帐篷。于是他环顾四周,看看她到底做了什么。只见他床头前的帐篷布上用图钉钉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如果不是傻蛋,也淹不死。”
“老爸知道我们都不是傻蛋。”约翰自言自语道。
另一顶帐篷里,苏珊把她们的烛灯摆在其中一摞饼干盒上,她和提提正在拍打草袋子,好让自己睡起来舒服些。
树荫下,两顶帐篷看起来就像发着光的纸灯笼一样,里面的人影在不停地摇晃。第一天睡在干草袋上难免需要些时间适应。营地上响起了一阵说话声。
“你还好吗,提提?”
“是的,船长,我很好。”
“见习水手怎么样?”
“他很好,大副。你们准备好熄灯了吗?”
“准备好了!”
“熄灯!”
两盏烛灯应声熄灭了,白色的帐篷瞬间被黑暗吞噬。周围一片漆黑,只有火堆里的余烬散发着一丝微弱的光亮。“晚安!晚安!晚安!”几声道别后,树林里万籁俱寂,只有湖水拍打礁石发出的哗哗声传入耳中。不多时,船长、大副和水手们全都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