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征战
我想我并没有看错。
酋长哥哥果然是很喜欢苏夏的,自那一日后他干脆就在我宫中住下来,若是无事也一直呆在我宫里。当然,是同苏夏呆在一起的。
苏夏虽说已经跟酋长哥哥发生了那样的关系,可她跟以往并无不同。
酋长哥哥一来我处她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酋长哥哥还很疑惑的问我:“那一日她那样的热情,可现在怎么会……”
比以往更冷淡了。我在心里替他补充,可我什么都不敢同哥哥说,若我一说出来她对你的好都是因为那媚药所致的话……他定会送我一杯鸩毒。
现在是一个很有趣的情况。
我连自己的宫门都不敢踏出去一步了,我的那些个嫂嫂们平日里对我总是有过照拂的,可她们却想不到我居然会身边养了阿夏这样一个狐媚子。若是我现在出去碰到她们的话……明明已经是初夏,我却打了一个寒颤,她们的目光大概会变成一柄一柄密密麻麻的小刀射穿我的。
还好不多久哥哥的命令便下来了。将苏夏封为夏夫人,替她建夏宫。说是建,也不过是将一座旧一点的宫殿稍稍翻新了一下再改了一个名字罢了。
酋长的命令是无人能够反驳的,是以苏夏在不多久便一脸淡然的搬去了夏宫。
她如今的冷淡也是拜我所赐。
我还记得她搬去夏宫的头一天晚上同她的谈话,阿秋仔细为我关上了寝宫的门,连酋长哥哥也给关在外面。毕竟在这个时代来说,男女成婚前一个晚上是不能见面的。
我将那漂亮的连着红穗儿的玉佩扔给她,然后细细观察她的脸色。
果然她一看清玉佩的样子脸色就变了,慌慌张张的看着我:“他……他知道了?”
我同她笑一笑:“苏夏。”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她,我说:“苏夏,你那天晚上的声音那么大,这王宫中已没有人不知道了。苏夏,媚药的滋味儿好受吗?苏夏,你知道吗?你同我的哥哥在这床上的时候,誓就在门口站着,他听你们发出来的声音——他连脸色都变了。这玉佩是他自己解了扔下来的你知道吗苏夏?”
她惨白着一张脸看我。
我突然觉得不忍。我似乎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我甚至连誓也利用上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这玉佩是她苏夏送给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苏夏,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你认为你还能配得上誓吗?他是将军,他是所有人心中的英雄。而你苏夏——你不过是一个降国的公主,被灭了族的!你还是一个……”
那两个字在我嘴里说不出来。我毕竟是公主,更加粗鄙的语言由我说出来的话,被人听见再传出去的话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她惨然一笑:“公主,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是个贱人,对吗?我自知此生不能同誓在一起了所以我想拖着他同我去见阎罗,可是我没想到啊,我真的是没有想到啊——”她拖长了声音,“妺喜公主果然机智聪明,苏夏服了。可是公主,请您告诉苏夏,您是怎么会想到这样子陷害我的?”
她居然将事情如此明显的说出来。真是一点也不懂得说话的艺术——我看了看她,这女人似乎比以往更消瘦了,也不穿红衣了,脑袋上的头发全部高高的束起来——完全是一个深宫中的妇人打扮了。
“苏夏,你若要怪便怪你自己吧。苏夏,难道你不知道谎言终究是不能长存的吗?你不知道你同誓之间本身就有很深的隔阂吗?你们是不能在一起的你知不知道?他是英雄至于你——你不过是被灭族的公主,一个侍女。你们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阿夏,你早该认清楚现实,或许这样你能在有施的寝宫里活得更快乐一些。”
这番话说出来,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做人还是现实一点儿的好。不该是你的,怎么想办法也不是你的。可我同时深深的迷惑了,苏夏配不上他,还有谁能配得上呢?
那样高大英俊又伟岸的一个男子啊……
“公主,苏夏并不想听您说那么多。苏夏只想知道您是怎么想到的,又是怎么办到的?”
“这不重要不是吗?苏夏,酋长哥哥的令已经颁下来了。你我主仆一场按说我也该送你点儿什么的,可我这一时居然想不到什么礼物才合适,干脆就将这个送你。”我指了指被她小心捧在手里的玉佩,“誓的玉佩交还给你,你拿走吧。我这也算是给你留了个念想,苏夏,你明日便搬去夏宫吧。不,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苏夏。你是夏夫人,有施的夏夫人。”我站起来同她行一礼:“妺喜见过夏夫人。”
她被我说的愣住,好半天才开口。却是——“念想?这便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念想?我……妺喜,”她在渐渐认可她的身份,但仍有不甘:“妺喜,我得见一见他。你帮帮我,让我见见他吧,哪怕一次……妺喜,你帮帮我好吗?”
我叹一口气,“夏夫人,您如今这身份见他只会害死他的。您想一想这利害关系吧,您见过酋长哥哥的哪一个女人可以私下见男子的?夫人,请为了你,为了酋长哥哥,也为了誓,保全自己吧。”
她终于不再同我说话。手上捏着玉佩缓缓向外面走去。离去的背影似乎突然变得萧索了几分,再不同于先前与誓在一起的时候那般的轻快了。
我躺下来,这一次是我赢了。可我心中并无半分喜悦,只觉得心里难过的发紧,只好努力大睁着眼睛不让那晶亮的液体落下来。
苏夏,此番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儿活着。
第二日苏夏便带着她并不多的东西搬去了夏宫。一个眼睛大大的侍女站在门口向屋子里张望着:“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阿秋走过去压低了声音:“公主殿下在小憩呢!小声一点儿,”然后她又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夏夫人让奴婢给公主送来的,说是公主殿下一定能用得上呢。奴婢也不知是何物……”她飞快将东西交到阿秋手里,可爱的眨眨眼:“那奴婢就告退啦。”
我从床上坐起来。“是什么?”
她拿着那个盒子走过来跪在我面前:“是夏夫人送来的,公主小心些。”
这丫头,心思比我还多!我看了看那盒子,有幽香在空气中弥漫,竟是上好的檀香木,盖子上嵌着美玉,看起来倒是古朴又大方。
我将那盒子拿到面前,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一股幽香直冲脑海,我觉得怎么也吸不够这味道,深深的吸一口气,可真好闻呐!
“大王,娘娘的刚刚动了一下。”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是吗?”后者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激动的多,然后那声音的主人走到床前握住了我的手,“阿喜……这么多天了,你也该醒来了!大夫说他都没有办法了……你若再不醒,连我也要失去信心了,怎么办?”
怎么办?你把我丢到那河里去让我自生自灭不就好了?我是你逃亡路上的拖累,若丢了我,你反而能捡回一条命罢!
我想这样同他说。
可我说不出来,身子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连动一下都艰难万分。
然后是极轻的脚步声,那馥郁的香气正在离我而去。
不……不要走……
请你留下来,不要走……
我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挽留那抹香。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终于战胜身体,感觉到履癸浑身一震。
“爱妃,爱妃……阿喜……你动了,我明明感觉到你动了……是不是,你醒了……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哪怕就是一眼……你看一看啊……”
他牵引着我的手,往他自己的脸上带。
触感不如记忆中柔软,甚至有些轻微扎手,并不疼,只是一点微微的痒。
我的呼吸忽然一窒。
这逃亡的帝王,终于不再在乎自己的容貌了吗?他脸上的,是胡子吗?还是他的身边果真没有了随行伺候的美人,所以,这个不再年轻的帝王面上的胡渣也再没有人来帮他刮去了?
我一惊,我究竟睡了多久?我分明已经醒过来了,为什么却全身都动弹不得呢?若只是普通的上吊自尽被救,应该不是这样的啊。这分明是……
我突然想起来上一次咳血。受伤的不过是脖子并未伤及其他,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精神奕奕,可为什么偏偏醒不过来?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呢?是有人悄悄对我下了毒?
是履癸的韶华之玉?琬、琰二妃?会是她们吗?这些天总闻到的熟悉的香味,到底是从何处而来的?
苏夏?
我想起对履癸直呼姓名的女人,那声音……可不就是苏夏!可是,苏夏不是在有施好好地做她的夏夫人吗?她怎么会和履癸在一起面前?她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我突然希望这不过都是我一个人的臆测罢了。
有施是成汤攻击的第一个对象。酋长哥哥那沾满了鲜血和污物的头颅是成汤使臣亲自送到我手上的。有施早已毁于那人之手,之前在瑶台送我鸩毒的人,会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那么,履癸的天下真的是因为我而亡吗?若不是,他怎么会在这时候还带着我?若是,为什么他似乎并没有恨我入骨?若是,他怎么会在有施投靠成汤之后也不用我的命去换得有施的扶持?他怎么不……
握着我手的那双手粗砺却温暖,我不想放开。
可是我更想看一看,履癸如今究竟成了个什么样子?这一路上的战火之声,又蔓延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