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重生(米奇·阿尔博姆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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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仔回到老宅

此时,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晨曦斜照过来,像是从我家和邻居家中间的空地掷过来的球。我眯缝起眼睛。那是十月初,马路上街沿两旁已积起厚厚一层落叶——落叶比记忆中的厚——天上的云很密。我想,那些离家多年的人重返故乡,首先会注意到记忆中的那些树,它们看起来好像长得更高大了。

椒谷海滩。你知道这个镇的名字的由来吗?这事说起来还真让人有些尴尬。许多年前,有个商人运来了几卡车沙子,他觉得如果这个镇子拥有一片沙滩,那是件很光彩的事。可问题是,这个镇子并不靠海。但他是当地商会会员,挺有办法的,还说服镇政府把名字给改了——从“椒谷湖”改成了“椒谷海滩”——尽管我们的“海滩”也就够放一副秋千、一个滑梯,如果有超过十二家人在沙滩上晒太阳,那么一准会坐到别人的浴巾上。这差不多成了我们成长岁月中的一个笑话——“嗨,去海滩吗?”或者“嗨,我觉得今天是去海滩的好日子。”——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只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

反正我们家离湖——以及那个“沙滩”——很近。妈妈死了以后,我和妹妹没有立马把房子卖掉,我猜,可能是我们指望它总有一天会值几个钱吧。但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勇气把房子处理掉。

现在,我弯着腰,像个逃犯一样朝老家走去。我逃离了事故现场,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早该发现了我的车,那辆撞上来的大卡车,被撞坏的广告牌和手枪。我的身体又重,又疼,还流着血,人处于半麻木,半惶惑状态。我估计随时都会听到警笛响起——这就更坚定了我自杀的决心。

我跌跌撞撞,走上台阶,在一个花盆里找到了压在一块假石下的房门钥匙。(那是妹妹的主意。)我回头看看,什么都没有,没有警察,没有路人,也没有一辆来往的汽车。推开房门,我走了进去。

*

屋子里有一点发霉的味道,隐约还有一点甜甜的地毯清洗剂的味道,好像有人(难道是殡仪馆的殡葬师?)刚刚洗过地毯似的。我从门厅的衣柜和小时候常常被我们当作滑梯用的楼梯间穿过,走进厨房。厨房里的瓷砖地已经上了年头了,墙上挂着樱桃木的橱柜。我拉开冰箱的门想去找酒喝,时至今日这已经成了我的下意识动作。

我后退了一步。

冰箱里居然放了不少吃的。

有食品盒。有吃剩的意大利面条、脱脂牛奶、苹果汁、浆果酸奶。一刹那,我觉得该不是有人搬进来住了,现在这里已经是他的家了。这就是我们长期以来把房子弃之不管所付出的代价。

我打开一扇橱门,里面有立顿茶,一瓶杉卡牌咖啡速溶粉。打开另一扇门,里面有糖、莫顿盐、胡椒粉和色拉酱。我看到水槽里洗洁精的泡沫中浸着一个盘子。我很慢很慢拿起盘子,又放下,好像努力要让它回到原来的地方。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什么。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查理?”

然后又重复了一次。

“查理?”

那是我妈妈的声音。

我跑出了厨房,手指上还沾着洗洁精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