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最后一课
尽管这只是一场闹剧，但毕竟事关官场宦海的权力洗牌和重新分配，后续的处置自然而然的就多了起来。
但凡参与叛乱的人，还有他们的一家老小，已经全部被捕入狱，拘留刑部，等候处置。
政治上的权力洗牌就跟钟湛没关系了，抢职权的事基本上都交给公孙绪、公孙遥还有刘斌他们了。这就是钟湛的最大优势，人多力量大，墨月军校出来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所以钟湛和墨月军的工作无非就是暂时看管那些参与叛乱的府兵们。
十一月初一日，早朝结束后，钟湛带着一壶鸠酒，来到了刑部大牢。
崔庆看起来还很精神，一身囚服也还算是干净，看样子并没有受到虐待。
“右相。”钟湛迈步走入牢房，挥挥手让狱卒离开。
“赵苏让你来的？”崔庆淡淡地说道。
钟湛默然点头。
“把酒放下，让我一人就好。”崔庆道。
钟湛默默地放下酒壶，退了出去。在退出牢门的时候，他停下了，说道：“你可曾后悔？”
崔庆一愣，随即怒目圆睁，愤怒地咆哮道：“后悔？对！我悔了！当初为何要支持先帝立他为太子！若不是他……我崔氏……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如果，你能管好崔氏，能够让崔氏与寒门子弟和平共处为国效力，我是不会让阿遥上书的。毁了你们的，是你们的贪欲和对寒门的蔑视！”钟湛冷冷地抛下这句话，果断离开了。
崔庆愣愣地坐着，喃喃自语：
“他才是棋手？”
“不！他是赵苏的棋子！”
“贪欲？”
“崔氏的贪欲毁了我自己？”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流出泪来。
“老夫纵横宦海数十载，到头来竟是自己毁了自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打开鸠酒的酒壶，一饮而尽。
天兴十九年十一月初一日，大秦皇帝赵苏赐死原右相、蜀郡公崔庆，崔庆于刑部狱中饮鸠酒而死。
次日午时三刻，崔氏满门、许珉满门、杨芒满门于东市菜场问斩。
十一月初三日至十九日，六部、寒门、赵苏联手，将清洗后几乎形同虚设的九寺五监基本上尽数罢黜！仅仅留下一个培养人才的国子监、一个接待外使的鸿胪寺，一个管理皇室的宗正寺，以及一个管理监狱和卷宗的大理寺而已！
同时，尚书令王傕调任中书令，尚书令暂时空缺。
钟湛所得封赏就是升为墨月军将军（从三品），同时加武安校尉（正五品）。实际上他这个都尉原先就是代行将军事的。这个封赏只不过是扶正并且提高品级罢了。从此，墨月军罢都尉一职。云绝兼任墨月军中郎将（从四品），加武安校尉。
这段时间内，钟湛除了练兵之外，就是蹲在墨月军校里头。
墨月军校，书刊监。
钟湛、云绝、云若言、公孙绪、公孙遥和江蕴都在。
钟湛敲着桌子开始发言：“漠北大战之后，由于司马轲羽战略上、指挥上出现严重失误，导致漠北铁军团，几乎全军覆没。如今漠北铁军团的残兵，尚有可战之力的要么进了我墨月军，要么整编入护龙军。但是！在此之前，漠北铁军团是我大秦第一强军，近日，北方边境的商农数量大大减少，只怕岁末的商税要少很多了。”国家财政收入的重点在农税，但是商税占的比例却是最多的。商税减少，就意味着国家的财政收入减少，国家就会面临一个重大难题：没钱！没钱养官，只好拖欠俸禄，官吏的工作态度就会变得消极，国家工作效率自然而然地也就会降低；没钱养军，只能裁军，同时长时间不发军饷，将士们唉声叹气怨气冲天，参军失去动力，军队战斗力直线下滑……总之，一旦国家没钱了，后果不堪设想！
云若言皱眉道：“近日兵部的情绪也不太好，甚至有割让漠北、幽州、河套给辽国以求两国安好的流言出现，不过都被李公压下来了。”
钟湛也皱起眉头：“这不行啊！”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护龙军和墨月军不仅继承了漠北铁军团的士兵，而且能够比漠北铁军团做得更好！”江蕴沉声道。
钟湛挠挠头，笑道：“果然到最后还是得利用舆论啊！”
十一月二十日，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出现了一个青年公子，眉目倒也清秀，一身绫罗绸缎，富贵逼人，带着两个少年小厮和一个带剑护卫在街上游荡。
“时也，运也，命也。知生死，晓因果，道天机。前程富贵贫贱，高官奴仆，尽于面上、掌上、骨上。”街边一个老道唠唠叨叨念着口号，又吟诵一首打油诗道：“彭祖高寿渊早逝，甘罗少仕子牙迟。一生命数不可逆，八字生来自有时。”（注：渊，即颜回，字子渊。本诗改自《水浒传》第六十一回）
“少爷，是个算命的。”一个少年小厮道。
那公子微微点头，快步上前拱手道：“老道长，小子有礼。”
“公子可是算命？贫道算卦，一卦百钱。”老道笑眯眯地说道。
“是。在下想请老道长算一卦，嗯……请问，在下一生命格如何？”那公子也紧张起来了。
老道默默点头，仔细地审视起眼前的这个青年。
眉毛细长，一双三角眼，可见是一位诡谲阴狠之士！
两臂修长，双耳垂肩，眼中隐有睥睨之色，可见是一位大富大贵、所执掌的权柄足以影响到一州之地乃至一国之地甚至是整个天下的上位者！
印堂中隐隐有黑气，嘴唇偏紫，脸上带有些许苍白，可见是一个先天带有隐疾的可怜人！
老道的额头上浮出细汗。看是看出来了，可是该怎么说呢？对面的人，一句话就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沉吟片刻，老道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先天不足，当修身养性，不宜操劳过度。若是能够急流勇退，此生定将大富大贵！”
那公子愣了愣：退？他怎么退？怎么能退？
“敢问老道长，此言何意？”
“天赐福禄，地夺寿数；若舍其禄，福寿两足。公子，贫道只能解至此处，再问下去，你我必遭天谴啊！”老道拭去额前汗珠，劝诫道。
那公子沉默良久，方才点点头，道：“多谢老道长解惑。小五，取百钱与老道长。”
那叫小五的小厮苦着脸，低声道：“少爷，咱带的都是银锭子，没有铜钱啊！”
“那就取一锭白银与道长，废什么话！”
“是！”小五连忙取出一锭一两重的白银，递给老道。
“老道长不必推辞，在下心中所惑，老道长为我解之，正当重谢。”公子微微拱手，转身离开。
墨月军校，钟湛正在给那些新近踏入朝堂的学生们授课。
“你们都进入朝堂了，该怎么当好一个官吏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最后能教你们的就只有几句话了。”钟湛心中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三四年过去了，他从一个应举书生变成了一个武将，他的学生们也有许多已经成才，要么留在军校教书育人，要么投身行伍戍守边疆，要么通过科举为官造福百姓。
“请先生示下！”底下那七十一个学生齐声喊道，语气甚是恭敬！
“我还是希望你们去边疆当个县官或是去偏远地方为吏，真的很不想你们留在京城或是各个富足郡县。”钟湛苦笑道。
“敢问先生，这是为何？”刘斌起身问道。
钟湛淡淡地说道：“有一位伟人说过（实际上就是自己编的）：长安城是一头凶兽，他会吞噬你的真心。”
学生们一怔，大多数人一脸的不太理解。
“我不想看见，你们被长安城里的权力和富贵遮蔽了内心，你们是寒门子弟，是将门子弟！你们该为大秦的武人、军队和大秦的寒门，还有天下的百姓说话！你们将来可以结党，但绝对不可以营私。国家的根本在于百姓，你们的权力，是为了大秦才拥有的！以民为本，为民请命，这就是你们要做的事情！在你们的官吏生涯中，这八个字，一刻也不能忘！吃了民脂民膏，就得为民谋利！你们心中应该是大秦这个国家，应该是天下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而不是任何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家族！”
钟湛喘了口气，站起身来。学生们也跟着站起来。
“这，就是我为你们讲的，最后一节课！”钟湛整理一下衣服，面向学生们，深深鞠了一躬。
“我提前替天下的百姓，感谢你们！”钟湛直起身，转身走出课室。
“先生……”七十一个学生齐齐向钟湛离开的方向鞠躬，许多人都红了眼眶。这堂课之后，他们就要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从此以墨月军校学生的身份，为了大秦而奋斗了！
他们这七十一人，今日一别，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相见了……
课室里，学生们坐下来，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东西。最后看一遍学习了三四年的课室，最后坐一次坐了三四年的椅子，最后摸一遍用了三四年的书桌……
课室里开始有人在抽泣。
三四年的学习，苦中有乐，他们埋怨过，挖苦过，嚼舌头过，说了几十遍的想要退学离开，可是到了真正毕业了要离开了的时候，心里头没有兴奋，只有满满的不舍。
刘斌是第一个从悲伤中挣脱出来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坚定地说道：“先生说过，我们去了各处，在不违背军校宗旨的条件下，可以自行收徒。那就是说……我们教授出来的学生，也算是墨月军校的学生了？”
所有人瞬间停止了悲伤，看向他。
“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开军校，因为军校就在心中！”刘斌右手握拳，锤击左胸，铿锵有力地说。
无论他们走到天涯海角，墨月军校永远都在心中！
钟湛回鹤华院写了一道奏章，递上宫里，然后就跑去书刊监工作了。
御书房，赵苏刚刚去宫外微服私访回来，正批阅着累积了一上午的奏章，陈杰就拿着钟湛的奏章进来了。
“陛下，钟将军上书，说是什么‘……漠北铁军团战败以后，百姓多惶恐不安，以为我大秦无精兵良将拱卫边疆……’要请陛下检阅三军，以彰我大秦武力，令天下百姓心安。”
赵苏微微点头：“这个提议不错，不过要让哪几支军队参与检阅，还需商榷一番。”
李明远道：“陛下，这护龙军和墨月军是必须入选的。”毕竟这两支军队，墨月军是漠北铁军团出来的将领和漠北铁军团的百余精锐组成核心的，护龙军则是近一半都是漠北铁军团的兵。更何况护龙军拱卫皇城，如果不展示几分实力的话，只怕有些人会起异心。
赵苏点点头：“护龙军调出四千精锐参与即可，墨月军全体参与。”
中书令王傕道：“陛下，左屯卫和左领军卫也可以出一些。”
这时候君臣们发现一处不对了，漠北大战之后，大秦的常备军基本上都被打残了。除了远在永昌郡的九千无当军和镇守淮南的九千长江水师之外，还有战斗力的常备军就只有钟湛的三千墨月军、江蕴的一万两千护龙军、宋哲的四千左屯卫以及王鑫的三千左领军卫而已！仔细一算，目前大秦的常备军，竟然只有区区四万人！虽然加上各地府兵也有十几万人，但远远不够应付大秦的广袤疆域！
这下子大家都坐蜡了。
赵苏放下批改奏折的毛笔，摸着下巴沉思了许久，呼道：“宋卿。”
武安君宋哲上前一步：“臣在。”
“把左屯卫、左领军卫和其他各卫的残军整合筛选好，整编为两军，分别由你和王鑫大将军统率，每军各八千人。若是人数不足，去附近折冲府挑一些补进去。”
宋哲大喜，躬身行礼：“请陛下赐下番号！”
“王鑫大将军的那支军队叫‘荡寇军’，宋卿的叫‘靖边军’，”赵苏微笑着，“宋卿且去，检阅之事由武安府负责。”
如今武安府的的职员有：
武安君（正二品）宋哲，兼任靖边军上将军（正二品）；
武安丞（从二品）陈杰，是赵苏身边的大太监；
武安中郎将（正三品）王鑫，兼任荡寇军大将军（正三品）；
武安校尉（正五品）钟湛，兼任墨月军将军（从三品）、明威将军（正四品）；
武安校尉云绝，兼任墨月军中郎将（从四品）；
武安副尉（从六品）徐遵，兼任长安尉……
武安府，兵权在握，已然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