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一 问题的提出与研究意义

（一）问题的提出

第二次世界大战改变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经过二战的冲击与洗礼，传统殖民大国的力量遭到严重削弱，这为被迫卷入帝国主义战争的亚非拉国家实现民族解放与国家独立提供了机遇。长期被视为英帝国皇冠上的“明珠”的印度，在甘地、尼赫鲁等民族解放领袖的带领下，最终在1947年走向独立，成为第三世界中较早实现民族独立的国家。独立之初的印度，在国内面临巩固国家主权、恢复经济发展的艰巨任务，在国际上则受制于旧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在联合国、英联邦等多边机制中，印度倡导的反对种族主义与殖民主义主张，屡次被欧美国家所忽视。囿于国家实力与“非暴力”革命理念，印度最先通过国际舆论、经济制裁等方式，抵制南非白人种族隔离政权，抗议其对南非印度裔采取的歧视政策。在不结盟思想的影响下，印度等国推动首次亚非会议，创建不结盟运动等南南合作平台，并在其中积极发起支持南非民主斗争事业的相关倡议。

印度抵制南非白人种族隔离政权的呼吁与举措，一方面加深了国际社会对种族主义的认知，为种族隔离政权在南非的终结构建舆论基础；另一方面扩大了印度在非洲乃至第三世界的影响力。尤为重要的是，印度对南非国内民主抗争力量的支持，为印度发展与新南非关系奠定了基础。冷战的结束与两极格局的崩溃，不但使印度丧失先前重要的外交战略伙伴苏联，而且导致其通过南南合作，拓展世界第三种力量的国际空间不复存在。冷战后经济全球化的加速与国际格局的多极化态势，促使印度南非在推动国内经济改革与经济重建的同时，致力于变革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重视南南合作，扩大第三世界在国际机制中的发言权，倡导联合国安理会等全球治理机构改革议程，提高自身国际地位。印度与新南非关系的快速升温，既是印度与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简称“非国大”）等解放组织关系的延续，也是印度对重视与发展中国家关系政策的继承。而从国际大环境看，印度南非经济的发展与相互合作的深入，代表的是冷战后特别是21世纪以来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印度南非视以新兴经济体为代表的国际力量为全球经济增长与国际权力转移的重要动力源，加强新兴经济体之间的相互合作与协商，是国家经济发展的需要，更是变革全球治理机制、实现自身大国地位的依托。

当前，印度的迅速发展已经成为国际社会不争的事实，其在第三世界与新兴国家中的独特地位日渐引起国内外关注。非洲是发展中国家最集中的区域。就此，印度南非关系在印度国家利益与外交战略中的地位如何？两国关系发展对印度与非洲合作的影响如何？印度南非倡导南南合作的举措、特点与成效如何？影响印度南非关系的因素有哪些？两国关系未来将走向何方？此外，受地缘政治影响，中国因素对印度南非关系有哪些影响？这些都是本书力图探讨的内容。

（二）研究意义

1.现实意义

就现实意义而言，第一，有助于洞察新时期的南南合作与南北关系。印度南非关系所涉及的不只是印度南非两个国家，它是国际关系系统中的一部分。在冷战期间与冷战后的不同国际格局背景下，诸多相关行为体不同程度地卷入印度南非的博弈与合作进程。自独立以来，印度主张第三世界团结与合作，并在南南合作的框架下，抵制南非种族隔离政权，反对西方国家对南非白人当局的支持。白人统治的崩溃为印度南非合作扫清了障碍。凭借印度与南非在历史、地理上的联系，以及两国在发展中国家中的地位，双方注重在深化双边合作的同时，加强在不结盟运动、环印度洋地区合作联盟、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印度巴西南非对话论坛机制等南南合作框架内的合作。不仅如此，印度南非还重视在南北对话框架内就维护发展中国家利益展开积极磋商。从这个意义上讲，本书的结论对于发展中国家间合作关系也能提供可资借鉴的经验，这亦使本研究得以上升到更为宏大的范围，具有更大的应用价值。

第二，有助于研究印度与非洲关系。印度对南非政策是在印度对非洲政策的总体框架下进行的，反对南非种族主义是印度对非洲政策的议程之一。印度将支持非洲解放运动、强化与非洲国家的关系同反对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的斗争相联系。非洲是印度当今外交政策的重点对象之一。印度全面启动“非洲计划”，以期加强与非洲大陆最发达国家南非的合作。为促进与非洲国家的经济联系，印度政府还专门制订了“聚焦非洲”计划。南非被国际社会视为非洲的“门户”，是“非洲复兴”与“非洲一体化”的重要推动力量。

第三，有助于洞察中国、印度对外战略异同与双边关系发展态势。印度是中国最重要的邻国之一，两国间有着2000多年的交往历史，近代有着相似的遭遇。不过，鉴于国家利益诉求的不同，中国和印度在不同时期实行的外交、安全与军事战略亦存在差异，而这种差异所引发的效应不但对两国关系，而且对印度与南非关系产生了较大影响。虽然独立后中印关系曾有过一段蜜月期，两国都表示支持殖民地解放斗争，但相对于印度对非洲国家“非暴力”斗争方式的强调，中国则给非洲解放斗争以军事、经济与政治层面的坚定支持，这无疑扩大了中国在非洲的影响力。中印1962年的边界争端中，多数非洲国家对中国的友好态度，促使印度重新思考对非洲的政策。之后，印度放弃在联合国等国际论坛上就支持非洲解放议程曾发挥的领导作用，认可非洲统一组织主导非洲事务，放弃推动非洲以“非暴力”斗争方式摆脱殖民统治的主张。印度还与苏联、古巴合作，共同支持南部非洲解放斗争组织安哥拉人民解放运动。在发展与非洲等第三世界区域的关系上，中印有共同利益，也有一些分歧。因此，研究印度与南非的战略合作，能为中国妥善处理中印关系、更好维护中国安全与发展利益提供有益的素材与思路。

2.理论意义

从学术的角度看，印度与南非关系历史悠久，作为南方国家新成员的南非，与南南合作最早倡导国之一的印度，一道积极推进南南合作。在全球层面，印度与南非的角色引起北方发达国家的重视，两国多次被邀请到只有“七国集团”（G7）参加的多边会议，参与南北关系相关协商。在各自地区层面，印度与南非皆为有独特作用的大国。因此，通过研究印度与南非关系，可助于反思和完善当下国际关系理论中的研究成果。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通过探究印度与南非关系的历史与文化因素，充实国际关系研究中的“软实力”理论。印度文化资源丰富，其文化影响力或软实力研究，成为近几年学术界讨论的热门议题。印度与非洲濒临印度洋，受益于印度洋季风，印度同东南非等地区较早就进行了零星的经贸互动。印度与非洲沦为欧洲资本主义列强的殖民地后，两地人文交流趋于频繁。进入21世纪以来，截至2015年，非洲海外印度人占海外印度人总数的0.7%，^[1]南非有近120万印度裔，是海外印度人的最大聚居地。国内对印度与非洲文化关系的研究鲜有涉及。本书尝试从印度南非文化关系的角度来研究印度对外战略中的软实力，进而充实软实力理论的个案研究，为相关研究积累学术素材。

其次，通过分析印度南非在南南合作范式上的新探索，探究新兴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与作用，以及新时期印度南非等新兴国家合作对国家间关系、国际权力转移与国际秩序变革的影响。本书以印度南非倡导南南合作为案例，立足于两国南南合作的实践，从南南合作范式历史演进的宏观视角出发，选取印度南非合作作为解释21世纪以来南南合作关系的切入口，力图丰富南南合作研究的内容。

最后，通过现实主义、自由主义与建构主义等主流国际关系理论，洞察印度南非关系的沿革，理解印度调整对南非政策的背景、动因与影响，引发对未来国际关系理论相关议题的思考。印度南非关系的发展、互动与调整，是国际局势变化的缩影，反映了地区关系和国际关系发展的一般规律。传统的对外政策较多从现实主义视角研究既定的国内因素对特定历史时期对外政策的影响，是一种单一角度的因果解释逻辑，属于静态研究，较少从多种理论思维下呈现对外政策的发展变化。本书通过印度独立以来的对外战略框架来剖析印度南非关系，抓住两国关系进程中的动态特征，研究设计以不同理论视野考察不同的历史阶段，以观察印度与南非关系的走向，并从宏观上把握时代变化对印度南非关系的影响，提升对印度南非关系发展历程的全面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