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调查情况分析

结合以往的文献研究和调查的具体情况，我们从工作基本情况、社会保障情况、生活情况、发展期望、社会支持几个方面对杭州快递员的生存现状进行分析。

（一）工作状况

1.入职途径

在被调查的78位快递行业基层从业者中，有71.79%的受访者经由他人介绍入职，26.92%的受访者通过自主求职的途径入职，还有1.29%的受访者在劳务所的介绍下入职。可见杭州快递员在入职途径方面，以他人介绍为主。由他人介绍入职的，主要是通过亲戚朋友的关系。介绍者往往曾经是快递员或者现今从事快递相关行业的工作。对于人生地不熟的外来务工人员来说，依靠老乡亲朋关系是惯性选择。行业内的熟人介绍对他们更具信服力，吸引力更大。由于快递从业者大部分是外来人员，因此他人介绍占据相当大的比重，本地从业者占比较小。总体看来，自主求职与劳务所介绍属于少数人的选择。因此，快递员在职业退出时，被要求找到顶替自己岗位的人。有时，要求教会新入职员工必备的职业技能方能获许离职。在部分私人承包网点，如未带入新人便离职，甚至会遭到扣留工资等硬性制约。

2.劳动工具

在送货工具的选择上，有91.02%的受访者使用三轮车配送快递件，仅有7.69%的受访者使用面包车配送，另有1.29%的从业者送货工具未知。其中，送货工具为面包车的6位快递员中，有2位的面包车属于公司与自己合买性质，余下的都属于公司财产。在快递员的实际配送过程中，三轮车的应用更为广泛和普遍。在顺丰和申通的部分网点，载件工具为印有企业LOGO的标配电动三轮车，不少私人承包网点选择使用面包车以及简易改装的电动三轮车。

与电动三轮车相比，面包车每月油费支出较高，但也有运载货量大、速度快等优势。快递配送用的面包车，是在车管所办理过改型，由客车改为厢式货车（出厂即为面包车专用货车的除外）的车类。综合看来，使用面包车送件的快递员的工作环境优于使用电动三轮车的快递员。在区域配送上特别是城市中心地带，电动三轮车是快递员的主要劳动工具，面包车的普及程度远远低于电动三轮车。

3.从业时间与劳动时间

快递员的从业时间在1年以内的占39.74%，1～3年的占43.59%，3～5年的占7.69%，5年以上的占8.98%。受访快递员的从业时长，主要集中在3年以内（包括3年），特别是1年以内的居多。调查中，快递员的从业年限从几十天到十几年不等；从业时间长的较少，以本地人为主。从业时间在1年以内的快递员，一大半是才入职一个月左右的新人，有的甚至还未决定去留。

表4的数据显示，快递员日均工作时长在8小时以内的占6.41%，8～10小时的占23.08%，10～12小时的占24.36%，12小时以上的占46.15%，从业者日均工作时长大多在10小时左右。由此可见，快递从业者工作时间较长，工作比较辛苦。为应对这一情况，部分网点在中午留有一定的午休时间，以保证工作效率，休息时间为1～3小时。快递员每天有大量时间在外奔波，尽管部分企业设有公司食堂，但大多数快递员进餐还是选择外卖。每到中午饭点，部分快递员依然在外派送快件，等完成上午任务量前往公司食堂，可能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食堂不再提供饭菜。而外卖随叫随到，甚至可在收送货的间隙解决果腹问题。对于绝大多数快递员来说，中午是一天中难能可贵的清闲时间。上午的工作基本完成后，不少人会选择回网点小憩。但网点与公司食堂并不在一处，距离不近，需来回奔波。这样一来，休息的时间就会减少。部分公司例如申通，会为不在食堂就餐的员工提供餐补费，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员工的经济压力。

表4 快递员日均工作时长情况

4.工作量与收入情况

在快递员接受/派送快件方面，受访者日均业务量在100件以下的占23.08%，100～200件的达到30.77%，200～300件的占20.51%，300件以上的占20.51%，其中未知收/派件量的占5.13%。受访者中，日均收/派件量主要集中在100～300件这一区间。受公司、地域、季度以及个人意愿的影响，快递员每日的收派件任务从几十件到1000件不等，大部分网点的个体日均派件量在100～300件，以日均200件的为多。

快递员的工资大多在4000～10000元不等，绝大多数分布在5000～6500元这一范围内。一个网点也许有工资上万元的员工，但只是极少数。调查显示，快递员的收入，月工资在3000～5000元的占15.38%，5000～6000元的占42.31%，6000～8000元的占28.21%，8000～10000元的占3.85%，10000元以上的仅占1.28%，另有2.50%未知月收入者。在大多数快递员5000～6500元的到手工资里，往往不包含“五险一金”的支付。

（二）生活状况

1.家庭与住房情况

大多数快递员已婚，已婚者占60.3%，其中夫妻二人在杭州的快递员家庭所占比例为41.02%，孤身一人在杭州的快递员占58.98%。租房居住的快递员占调查总数的85.7%，极少数年轻的快递员住在公司宿舍。宿舍是6～8人一间，住宿环境一般。成家的快递员与家人租房，孩子则成为“小候鸟”，在暑假来杭州。住房的价格因地域有一定差异，少则五六百，多则上千元，快递员普遍表示租金偏高。本地快递员占调查总数的6.5%，他们在本地拥有住房，住房的压力较小。

2.社交圈子与社会融入

根据调查，快递员进入城市生活后，因为工作时间较长、工作强度大等因素，难以融入杭州的市民生活。在临平申通网点，我们访谈了一位从业时间长达12年的肖姓师傅。据他透露，除了工作上的往来和接触，他在日常生活中与本地人几乎没有交集。此外，肖师傅所租的小区以商品房为主，基本都是由本地人租给外来人员，小区外来人口居多。“杂七杂八的，天南海北的都有”，与本地人界限分明。

成家有子女的快递员，部分会选择把孩子留在老家，交给长辈看管，自己则与妻子在杭州一起务工。还有一部分是把孩子带在身边，一家人一起在杭州生活，但这些孩子年龄普遍较小。

3.生活娱乐

快递员每日的工作时间都在10小时以上，几乎没有休息时间。白天繁重的体力劳动，使得他们在晚上回家以后，经过简单的洗漱就进入睡眠。少数快递员会在下班早的时候，前往居住地附近的台球室、购物广场等地娱乐。因为未进入当地的社会关系网络，许多快递员在仅有的假日，选择“刷”手机、睡觉、外出游览等方式来度过。调查结果表明，大部分的快递员采取宅在出租房的方式度过休息时间，主要的娱乐方式也是通过网络。

（三）社会保障

1.社会保险缴纳

如表5所示，快递员群体“五险一金”的缴纳率不高：“五险”的缴纳率为33.33%，住房公积金的缴纳率低于“五险”的缴纳率，仅为23.1%。不同的公司，快递员的社会保险缴纳情况也有所不同。在调查中，顺丰、德邦、EMS、京东等几家快递公司为快递员完整缴纳“五险一金”，天天快递仅为快递员缴纳“五险”，其余的通达系快递公司基本没有为快递员缴纳“五险一金”。

表5 快递员群体“五险一金”缴纳情况

有关调查显示，2008～2016年，全国农民工中参加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的人数，从2416万人上升至5940万人，参保率从10.7%上升至21.1%。由此可知，快递员群体“五险一金”缴纳的比例高于农民工群体的平均水平。但行业内部不同公司的缴纳情况差异非常大，分化严重。

2.公司福利和休息休假时间安排

快递公司的福利普及程度较低，仅有一名快递员说自己享有年终奖，有5名快递员（占6.41%）说自己曾经在节日的时候收到过礼盒，如中秋节的月饼。余下的快递员（占92.31%）表示，自己未享受过公司的福利。

从表6我们看到，快递员群体中超过半数没有享受到休息休假，休息0天、0～1天、1～2天、2～3天、3～4天、≥4天的快递员所占比例，分别为52.56%、5.13%、5.13%、1.28%、0、35.90%。据快递员反映，快递行业基本全年无休，部分快递公司采取轮休。快递员若想休息，只能算作因事请假，公司不会依照《劳动法》规定发放工资，所以许多快递员放弃休息时间连续工作。

表6 快递员群体休息休假情况

在快递行业中，“交通意外险”的缴纳较为普及，缴纳率达到100%，主要由承包商缴纳费用。

（四）社会支持

社会支持是了解社会对快递员这份职业的看法与期许的窗口。本文从快递员的自我职业认同以及社会对于快递员的职业认同两个角度加以分析。

1.快递员的自我认同

调研中发现，快递员普遍对快递行业认同感较低。工作辛苦，劳动权益缺乏保障，快递员成为外地人的代名词等困扰着他们。不少快递员表示，自己的家人一直希望自己换份工作。较低的自我认同感，往往导致低落的劳动积极性。快递员们缺乏职业认同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快递行业的健康发展。在临平，一位黄姓的派送小哥，来杭从事派送员刚满两年。他在访谈中抱怨道：“我这个学历水平，还能做什么啊，人家也不要你。不过确实想转业，找个能发展的。”在进一步被问及是否有留杭打算时，他反问我们：“留杭？留得起吗？还是要回老家的。”

2.快递员职业的社会认同

快递员在工作过程中要与各种各样的客户打交道，社会各界对于快递员的态度和职业认可度，关系到快递员的奖惩和自我职业认同感。

表7数据显示，在工作中遇到顾客投诉、保安阻拦、交通事故、丢件损失等，所占比例分别为100%、15.38%、61.54%、79.73%。顾客投诉、丢件、交通事故在快递员工作中较为常见。在调查中，几乎所有快递员都表示曾经遭遇过顾客的投诉，理由也很多，诸如没有及时派送、没有按要求送货上门、快递件丢失、操作失误等。这些情况一旦发生，只能由快递员自己去与收件人沟通协商。在这一过程中，快递员完全处于劣势。如果投诉最后没有解除，快递员就会面临200元起步的罚款。

表7 快递员工作困难调查

不少快递员反映，有很多小区是不允许快递员进入的。即使外面的快递柜子满了，也不能送件进小区。只有等到晚上小区住户取完快递以后，才能将快递件放入快递柜。这样既造成效率低下，也势必增加工作时间。现今许多小区的快递柜，远远无法满足实际需求。

交通事故是快递员在派件过程中无法避免的。在调查中，几乎所有车辆的“交通意外险”都已缴纳。但若是快递配送车辆与其他车辆发生剐蹭，所造成的损失便由快递员承担。快递员自己所要承担的赔偿费用，因承包商而异。有的承包商会主动垫付一部分，多数由快递员承担所有的赔偿费用。

总体来说，社会对于快递员工作的认可度不高，快递员在工作中遇到的各种困难就是明显例证。包括快递员在内，大多数人认为快递员仅为一份社会底层人士才会选择从事的职业。

（五）发展期望

对于未来的打算与职业前景，很多年轻的快递员表示不满意当前的工作情况。尤其是那些没有与公司签订过合同的快递员，这种想法更加强烈。这些人的打算也各不相同，主要有回乡发展、坚持做快递、自主创业三大类。打算回乡发展与坚持在快递行业的占绝大多数，分别为50%与48.72%。选择留杭自主创业的所占比例很小，仅为1.28%。

选择回乡发展的，绝大多数是外省来杭务工人员，而且大都是进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他们在家乡往往有更多的人脉，对家乡的认同感也更深。在我们的采访中，相当一部分快递员表示会回乡发展。

在调研中发现，有相当一部分快递员是从私人企业中转职而来的，这些人大多表示将继续从事快递行业。对于这些人来说，快递行业比私人企业多了自主安排的时间。他们愿意继续从事快递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种相对的自由度。相较于年轻员工，老员工更多地表示不会更换工作。因为入职时间长，对工作熟悉，同时又没有其他一技之长；考虑到家庭生计的压力，他们不会轻易离开这个行业。他们对于目前的劳动所得还比较满意。

有意向自主创业的快递员，往往有了一定的工作经验和资源的积累，属于快递行业的“老人”。在访谈中，一位李姓快递小哥说自己从业已有8年，有在顺丰、圆通等其他快递企业的工作经验。他透露有意向单独承包快递网点，自主创业，正在找适合的门面。当被问及为何下定决心自主承包网点时，李师傅这样说道：“基层做不了，迟早跳出来。这工作不像表面看起来收入高，能拿到一万多是小概率的。我们这儿有个快递员，他有个客户，一个月能发20万元的快递件，是大客户把他的工资养得高起来了。都是散件的话，从早送到晚也没多少钱。”

基层快递员的发展空间狭隘，工资涨幅不大，是推动从业人员选择离职创业的重要因素。相较于其他企业，顺丰公司员工的发展空间优于其他快递企业，但有位师傅依然选择离开。他说：“每天从早忙到晚，不包吃不包住，电话费也要自己掏，平均工资都不高的。”但选择自己创业的快递员很少，因为自主承包基层快递网点的风险较大。

总体看来，打算离职回乡发展的快递员占调研对象的一半以上。无论是打算回乡发展的还是打算留在快递行业的，除了拥有杭州户籍的，都是租房住或是住单位宿舍。他们坦言，房租以及高额的消费成本是他们留在杭州长期发展的最大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