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街区的社区建设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四 社会学实践:将社区研究与社区建设融为一体的方法论

近年来,“社会学实践”已越来越成为社会学界讨论的一个热门话题。中国当代社会学家在21世纪初即明确地提出了“迈向实践社会学”的基本构想(孙立平,2002),这一思想在后来的“转型社会学论纲”中得到更为清晰明确的表述(郭于华,2006)。在美国社会学界,简·弗里茨最近重申了“社会学实践”的概念,并且对西方社会学的实践取向进行了一番梳理(Fritz,1989,2014)。按照她的概括,“应用社会学”(applied sociology)、“操作的公共社会学”(engaged public sociology)以及产生于20世纪初并在当前再度活跃起来的“诊治的社会学”(clinical sociology)等分支,都可划入“社会学实践”的领域。

仔细审视起来,可以发现,在社会学的学科发展史中,企图将“实践”范畴纳入自身的社会学分支虽说为数不少,但它们所强调的“实践”其实具有不尽相同的侧重点。可以根据这些不同的侧重点将它们划分为两个支脉。一个支脉强调借助实践从事社会学知识的生产活动,这个支脉包括“公共社会学”(布洛维,2007),也包括阿兰·图海纳的“干预的社会学”或者“社会学干预方法”(sociological intervention)(图海纳,2000)。如何生产出鲜活、可靠的社会学知识始终是他们关注的焦点,而这种生产必须借助实践才能实现。另一个支脉则强调将社会学的知识运用于改造社会、解决实际问题的实践,这主要是指简·弗里茨的“诊治的社会学”(Fritz,1989,2014)。在20世纪之交昙花一现的“解放的社会学”(sociology of emancipation)(Feagin,2001)似乎也应划入这一支脉。

现在看来,这两个支脉所展现的恰恰是社会学知识本身的基本特点:社会学认知的二重建构。一方面,社会学认知作为一种知识的生产过程,其泉源不仅来自学科历史上积累的思想素材,如先贤的著述等,而且更来自人们对社会现象的不断认识,而这种认识归根结底是伴随着人们改造自然和社会的实践活动而产生的。社会学经由人们的社会实践而获得真知。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布洛维倡导社会学的公共性属性,主张社会学要冲破大学的象牙塔,去与行动中的公众对话(布洛维,2007);图海纳则发明了一整套程序,试图通过一系列实验性安排,刺穿行动者的意识形态,掌握他们真实的行为动机(图海纳,2010):可见他们二人主要是在社会学知识生产的意义上强调实践范畴的。另一方面,按照简·弗里茨的说法,“诊治社会学”活跃于“健康、犯罪、社区发展、组织分析、人权”等各个社会生活领域,“通过分析与介入来评估现状,避免、减少或者消除问题”(Fritz,2008)。“诊治社会学”和“解放社会学”的实践取向表现在试图通过运用社会学知识来实际地化解各种社会问题、维护社会生活的基本秩序,甚至超越现行的社会安排。这就是社会学认知的二重建构——知识建构和社会建构合二而一的过程。

在社区建设领域,社会学认知的二重建构可以完美无缺地融为一体,展示为统一过程。一方面,社区建设是相关社会学知识的生产过程,在社区建设实践中发现的种种新的机制和现象,经由社区研究过程而源源不断地融入社会学的知识体系,被锻造成为概念和命题,从而使社会学的知识体系不断地得到扩展和更新;另一方面,社区建设又是相关社会学知识的输出过程和应用过程,社会学实践者可以按照头脑中依据社会学知识搭建的理想类型图示,来改造和调整社会现实,把有关的社会学知识物化为对象,展示在实际的社区空间中。因此,社区建设的过程可能体现出完整的社会学认知的二重建构:一方面使知识源源不断地得到更新,另一方面使现实持续地得到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