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农耕民俗
东北过去大多是北方少数民族游牧之地，但受我国农业国家“三十六行，种地为上”“贵五谷而贱金玉”的农业文化传统影响，近百年来已由游牧之地变为典型的农业基地。农业人口占绝大多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在东北，奉后稷为掌管稻、黍、稷、麦、菽的五谷神，表现在农耕生产的习俗尤为集中。因为东北是个气候寒冷且多旱的地区，无霜期短，春争日，夏争时，一年之计在于春。经过漫长的冬日，迎来扯起西南风的春天，不啻又一次苏醒与复苏，自古形成一套完整的祈春劝耕习俗。
（一）社祭与打春牛
立春为四时之始，它标志着冬季的结束和春季的开始，自古以来，都以其为重要节日。据《礼记·月令》记载：周天子以立春之日，亲率公卿诸侯大夫迎春于东郊，行布德施惠之令。“迎春祭青帝、勾芒，百官衣皆青。郡国县官，下至令史，服青帻”[1]。一般来说，人们这天到户外走动一次，谓之
迎春，或叫“接春”。人们三五成群，出村庄往东走，不拘多远，只要遇到穿红衣戴红帽、披红围巾或者提红皮袄的人，就算迎到春了。“立春前一日，在东郊搭席棚二：一为县官吃茶之所，并置纸扎牛一、芒神一，手执柳条鞭一，神衣照每年历书更换不一；二为堂官及士绅休息之所，至是日，县官亲率僚属、士绅等，鱼贯而行，并令一人扮春童（其衣服如演戏扮马童者装束），令其骑马先至东郊。俟出城门后，即乘马速行，然后回转，迎面而来。至县官轿前行礼跪报曰：‘二报国泰民安’，又赏；再俟县官将到棚处，又三报‘新春来到’。赏赐如前。县官下轿至棚少息，吉时到，衣公服，祭芒神”[2]。
图2-1 芒神
图片来源：施立学书房收藏图片。
芒神（即勾芒神）扎成少壮形象，手持鞭子，身着红衣，腰扎黑带，头戴草帽，脚穿芒鞋（草鞋），精神威武，乖巧玲珑。过去吉林民间所扎的春牛和芒神都是有固定尺寸的。芒神身高3尺6寸5分，象征每年365天，天天都是好日子，一年丰收；鞭子需要用柳条做，更具有春天的气息，且满族崇拜柳树。鞭长2尺4寸，代表一年二十四个节气，结子用麻，染成五种颜色。也有扎两个芒神的，春牛两侧，一边一个，右者摆在春牛耳前，左者摆在春牛耳后，芒神穿鞋戴帽，一样不能少。扎完芒神，晚上立于春牛后边。
图2-2 打春牛
图片来源：施立学书房收藏图片。
春牛以秫秸为骨架，以彩纸为皮毛。春牛身高4尺，象征一年四季；长8尺，象征八节；尾巴1尺，乃1岁；牛头2寸，为寒暑；牛舌为红，腹为青，角为红，四蹄为黑，笼头为紫色麻绳，乃五色。立春这天，众官齐集署前，把春牛运到城门高地，挖一个大坑，放几根鸡毛进去。据说鸡毛会自己从坑里飞出来。这时人们大喊大叫：“春来了，春来了！”由带队长者手执春鞭，鞭打春牛，并口念颂词：
一打风调雨顺，二打土肥地暄，
三打三阳开泰，四打四季平安，
五打五谷丰登，六打六合同春，
七打七星高照，八打八节康宁，
九打九九归一，十打天下太平。
人们从芒神和土牛排列的前后顺序来看农事的早晚。如果立春在腊月望，则芒神在牛后，鞭及牛腹，以示农作早；在正月望，则芒神在牛前，鞭及牛膝，以示农晚，因此芒神也称作“拗芒”。看它戴帽则示春暖，光头则示春寒，穿鞋则示春雨多，赤脚则示春雨少。演完春，土牛被打稀碎，人们争抢春牛头，谁先抢到谁吉祥，谓之“抢春”；也有抢春牛土回家抹锅台或炕墙，以为可避虫蚁。孩子们争抢着牛腹中的糖果，可保一年甜蜜。
（二）人畜日与龙凤日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特别是正月，往往被民间赋予各种特殊的意义。在东北，正月初一到初十，每日于牲禽人畜皆有所属，以卜一年中人畜兴旺。吉林俗谚云，“一鸡、二鸭、三猫、四狗、五猪、六羊、七人、八马、九米、十成（成熟、成年、成人）”，所祝愿的都是人和农民饲养的重要畜禽。此与千余年前《北史·魏收传》引晋议郎董勋《答问礼俗说》载“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略有差别，这是由于在长期流传过程中，根据地区生产特点和人民心理而有所增改。
初一是鸡日，这天天气晴朗，预示一年中鸡类大繁衍，更不许杀鸡。鸡领先，颇有“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意味。
“初七谓之人日，是日天气好，则人生繁衍”[3]。每逢人日，人们以七种菜做羹，用彩布剪成人形，或镂刻金箔为人状，贴于屏风，戴于头上，象征祥瑞。历代诗人于人日感时抒怀，多有佳作。
“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4]。至于二鸭、猫三、狗四是顺口加的，九米十成，即指初九、初十天气好，预示一年粮食丰收，也祈望“九子十成”，反映了望子成龙的民俗心理。注意气候好坏与农业丰歉的关系，吉林民间还有一年四个龙凤日的传说：正月二十五为第一个龙凤日（亦称龙封日），认为是天上的龙考察民间的日子。视人间对五谷祈盼的程度来投以年头丰歉，是日有填仓之俗。一说以酒食饱腹为填仓；一说以灰画囤于地，置谷少许于内，象征圆仓，亦称填仓。是日忌缝纫，怕伤龙目，子女皆佩戴龙尾。龙尾者，裁五色布为方或圆，或三角形，以线串之，间以蒿秆，象征龙形，佩之以为吉利。民间有以是日刮南风兆丰年之说，也以为是日阴晴风雪，能影响以后三个月的天气。
图2-3 以灰画囤于地
图片来源：施立学书房收藏。
农历四月二十五是第二个龙凤日，这一日最喜欢无风无云的响晴天，最怕阴雨连绵刮东北风。传说这一天的好坏直管到七月十五。一年生产的成败，关键靠这一天来测定，民间每逢四月二十五都有起早看风向的习惯。
农历七月二十五为第三个龙凤日。这一天最怕下雨，谚云：“七月十五看旱涝，八月十五定收成。”七月末八月初正是“晒红米”的时节，所以这第三个龙凤日最怕阴天下雨。农历十月二十五为一年中第四个龙凤日。传说，这日的好坏，一直影响第二年正月二十五，由于一年收成此时已定，所以人们对最后一个龙凤日，不予重视，甚至遗忘。
（三）二十四节气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古人立国，以测天为急……察悬象之运行，示人民以法守”。二十四节气是民众的生产生活日用文化，地球绕太阳运行，二十四节气将其规定到24个位置上，因而成了用于指导农事的补充历法。作为中华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迄今仍在中国人的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
二十四节气，窥测天文。浩浩苍天，湛湛星空，幽远深邃，哪一颗星座引领四时？北斗七星。它先以长长斗柄，指向东南西北，人间遂现四时：春夏秋冬；地球围绕匆匆于黄经的太阳公转，一年转一圈360°，每丈量15°为一节气。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立”，为春、夏、秋、冬四季开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立，建始也……”其农业意义为“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冬至、夏至，最长与最短的昼与夜；春分、秋分，平分日月而均寒暑，乃八节。
二十八星宿助阵，经纬天宇，“正月节，是立春，昏时天囷稀苍旻，初更天苑昴毕上，二鼓天狼近老人，夜正半，鬼柳星，微垣帝座四鼓升，鸡鸣角亢伴大角，氐星朗处天将明”[5]。“七月流火，农夫之辞也；三星在户，妇人之语也；月离于毕，戍卒之作也；龙尾伏辰，儿童之谣也”[6]。三代之上，人人皆识天文，二十四节气应运而生。
二十四节气，内存七十二候。每个节气十五天，如何察秋毫之末，辨析三候？
一察气象变化之万千。看天地间如何推出风、雨、雷、电、水、虹、露、霜、冰、雪。
风，“天之偏气，怒者为风”[7]。立春东风解冻，小暑微风至，立秋凉风起。
雨，地气升为云，天气降为雨。獭祭鱼，鸿雁来，草木萌动为雨水。雨水时节，气温回升、冰雪融化、降水增多。作为对这一时节降水现象的反映，“雨水”之名从此而来。谷雨的名称源自古人的“雨生百谷”之说，这时田中的秧苗初插、作物新种，最需要雨水的滋润，所以有“春雨贵如油”之谓。大雨行时，离明之极，幽类化明，至微之物亦化而为明，为大暑。
雷，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而为霆。雷，二月发声，至秋分而收声。未过惊蛰先打雷，四十九天云不开。春雷响，万物长。雷出一百八十日，万物荣，雷入一百八十日，万物歇。雷入地则万物随入也。
电，雷乃发生，始电，为春分。
水，水是金汤玉浆，灌满粮囤谷仓。“水本气之所为，春夏气至故长，秋冬气返故涸也”[8]，“潦水尽而寒潭清”。水涸乃秋分。水泉动为冬至。
虹，虹始见为清明。虹藏不见，天腾地降，闭塞成冬，为小雪。
露，气肃而凝，露结为霜，乃霜降。
冰，出门冰上走，为小寒。水泽腹坚，即水域中的冰结实、坚厚，一直冻到水中央，为大寒。
雪，“清明断雪，谷雨断霜”。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小雪封了地，大雪河汊严。“十一月节，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也”[9]。
二察物候，看花、草、林木、鸟、兽、虫鱼等之于节候的反应。
花，桃始华，为惊蛰。桐始华为清明。菊有黄华为寒露。
草木，草木萌动为雨水。浮萍生为谷雨。王瓜生，为立夏。苦菜秀，靡草死，为小满。半夏生，为夏至。
一叶忽先委，为立秋。暑藏禾登，为处暑。草木黄落为霜降。荔梃出，为大雪。
鸟，“毛羽者，飞行之类也，故属于阳”。鸿雁来为雨水。仓庚（黄鹂）鸣，鹰化为鸠为惊蛰。元鸟至为春分。鸣鸠拂羽，戴胜降于桑为谷雨。鹏始鸣，反舌鸟无声，为芒种。鹰始鸷，即老鹰在高空中清凉为小暑。鹰乃祭鸟，即老鹰开始大量捕猎鸟类为处暑。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即储存干果、粮食、花种、昆虫之属，以备过冬美食，为白露。鸿雁来宾，即鸿雁排成一或人字大举南迁。
雀入大水为蛤，雀鸟不见了，古人在海边见到蛤蜊，见其条纹及颜色与雀鸟相似，怀疑为雀鸟化身，此时为寒露。鹃鸥不鸣为大雪。雁北乡，鹊始巢，雉始鸲，即雁避热而北向飞，漂亮的雉鸟感阳气回升而鸣叫起来，为小寒。鸡始乳，孵小鸡，征鸟厉疾，即鹰隼盘旋于空捕捉食物为大寒。
兽，田鼠化为鹌乃清明。豺乃祭兽，豺狼将捕获的猎物，先陈列后再食用，为霜降。虎始交为大雪。
虫鱼，蛰虫始振，鱼陟负冰为立春。蝼蝈鸣、蚯蚓出为立夏。螳螂生为芒种。蝉始鸣为夏至。蟋蟀居宇为小暑。腐草为萤为大暑。寒蝉鸣为立秋。蛰虫坯户，用细土封垒洞口为秋分。蚯蚓结为小寒。
三察阴阳之含吐。“天地之袭（合也）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积阳之热气生火，火气之精者为日；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日月之淫为精者为星辰。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尘埃”[10]。“日北至，日长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极也。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曰幽而圆曰明；明者吐气者也，幽者含气者也，是以阳施而阴化也。阳之精气曰神，阴之精气曰灵；神灵者，品物之本也”[11]。夏至日阴气生而阳气始衰。雄性的知了在夏至后因感阴气之生便鼓翼而鸣；半夏是一种喜阴的药草，因在仲夏的沼泽地或水田中出生所以得名。鹿角解，鹿角朝前生，属阳，感夏至一阴生而脱落。阳气收敛，阴精潜藏，早卧早起，与鸡俱兴为寒露。阴极之至，阳气始至，日行南至，乃是冬至。麋角解，麋与鹿，一阴一阳，麋角朝后生属阴，感冬至一阳生而脱落。
二十四节气，圭臬农耕。春为一岁之首，农为百行之先。神农氏尝百草分五谷，开始了农业，前三皇后五帝都把农业提到朝议上。一岁农耕从寒收北陆，气转东郊，周朝天子立春日，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到东方八里之郊迎春，祈求丰收的打春牛开始。四立二分二至，为二十四节气之经纬。周天子始，每“立”之日，都要到东西南北郊外，举行迎祭活动。立夏节气，古人称“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故名立夏也”。“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这一天在天文历法上，太阳行至黄经45°。《礼记·月令》记载：“立夏之日，迎夏于南郊，祭赤帝祝融。” 夏天，万物繁茂。《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夏，假也，物至此皆假大也。”“假”，即“大”，夏季“万物并秀”，蓬勃长大。出于对司夏之神的敬畏与对夏粮丰收的祈望，周天子要亲率三公、九卿、大夫到都城南郊“迎夏”。君臣皆着朱色礼服，配朱色玉佩，马匹、车旗均朱红色。
《山海经》上说，祝融“兽面人身，乘二龙”，祝融奏《九天》乐曲，在天地间回荡，居于衡山，传下火种，教会人类用火。“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12]。
祭祀归来，天子还要出行田野，慰劳农夫，令司徒官去各地巡视，督促耕作。
太阳到达黄经135°时为立秋。《后汉书·祭祀志》载：“立秋之日，迎秋于西郊，祭主管太阳下山的白帝蓐收，传说蓐收是秋神，左耳有蛇，乘两条龙，是白帝昊的辅佐神。有人说蓐收是白帝之子，司秋”。“蓐收民曲尺掌管秋天……”[13]就是说蓐收分管的主要是秋收科藏的事，车旗服饰皆白，歌《西皓》、八佾舞《育命》之舞。并有天子入圃射牲，以荐宗庙之礼，名曰驱刘。杀兽以祭，表示秋来扬武之意。
到了唐代，每逢立秋日，朝廷也祭祀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等五帝。“立秋立冬祀五帝于四郊”[14]。《临安岁时记》载，宋代立秋之日，男女都戴楸叶，以应时序。
太阳到达黄经225°为立冬，《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对“冬”的解释是：“冬，终也，万物收藏也”，秋季作物收晒完毕，收藏入库，动物也已藏起来准备冬眠。“是月也，以立冬。先立冬三日，太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冬，盛德在水。’天子乃斋。立冬之日，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到京城北郊、六里处设坛祭祀，举行迎冬之礼，并有赐群臣冬衣、矜恤孤寡之制”[15]。
“子午、卯酉为二绳，丑寅、辰巳、未申、戌亥为四钩。”[16]子午、卯酉四辰像两条直绳，丑与寅、辰与巳、未与申、戌与亥相互勾连，划分出春分与秋分，夏至与冬至。“春分祭日，秋分祭月，乃国之大典，士民不得擅祀”[17]。有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的习俗。其祭祀的场所称为日坛、地坛、月坛、天坛。分设在东北西南四个方向。春分祭日，秋分祭月，向被视为国家大祭。春分，春季九十天的中分点，太阳位于黄经0°。这天太阳直射地球赤道，南北半球季节相反，北半球是春分，南半球是秋分。“二月中，分者半也，此当九十日之半，故谓之分。秋同义”[18]。
春分有个竖蛋习俗，是一个小小的椭圆形（鸡蛋）与一个大大的椭圆形（地球）的对话，是对“二月春分八月秋分昼夜不长不短，三年一闰五年两闰阴阳无差无错”真伪的重要测评。“秋分者，阴阳相伴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分者平也，此当九十日之半，故谓之分”[19]。分就是半，这是秋季九十天的中分点。《礼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这里的夕月之夕，指的就是夜晚祭祀月亮。农历八月里的日子每年不同，不一定都有圆月。而祭月无月则是大煞风景的。所以，后来就将“祭月节”由“秋分”调至中秋。
夏至，太阳直射地面的位置逐渐南移，北半球的白昼日渐缩短。民间有“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的说法。“日夏至则斗南中绳，阳气极，阴气萌，故曰：日夏至为刑”[20]。夏至，斗柄向南正当省“绳”处，阳气达到顶点，阴气开始萌生，所以说，夏至产生肃杀之气。夏至日阴气生而阳气始衰，在炎热的仲夏，一些喜阴的生物开始出现，而阳性的生物却开始衰退了。至于清代，每逢夏至，大祀方泽，为国家大典。“日冬至则北斗中绳，阴气极，阳气萌。故曰：冬至为德”[21]。阴气极则北至北极，阳气极则南至南极。冬至，《清嘉录》认为冬至是阴阳二气的转换，是上天赐予的福气。自冬至起，天地阳气兴作，代表下一个循环开始，乃大吉之日。因此，汉代以冬至为“冬节”，官府举行祝贺仪式称为“贺冬”，官方例行放假，官场流行互贺“拜冬”礼俗。“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22]。魏晋六朝时，冬至称为“亚岁”，民众要向父母长辈拜节；宋朝以后，冬至逐渐成为祭祀祖先和神灵的节庆日。冬至又被称为“小年”。“冬至郊天”，乃奏黄钟，歌大吕，舞云门，为明、清两代祭天大典，布德令以施惠兆民。历朝历代四时八节对天地的祭祀，都是祈望上天佑护，天下太平，五谷丰登。
二十四节气是田园文化的《天工开物》，是农耕文明的百科全书。每届时令，均有警策与教诲。
“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农耕立国，昭示人们，春日降临，耕犁务勤，风调雨顺，利国利民。东汉崔寔《四民月令》记载，“清明节，命蚕妾，治蚕室”，准备养蚕。“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植树造林，莫过清明。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立夏到小满，种啥都不晚。过了芒种，不可强种”。这些农谚均提示不可违农时。
“夏至棉田草，胜如毒蛇咬。大暑无酷热，五谷多不结。大暑连天阴，遍地出黄金”。在“大暑小暑，有米不愿回家煮”的酷热之下，尤为关注稼穑。“立秋忙打靛，处暑动刀镰。头伏芝麻二伏豆，晚粟种到立秋后。立秋三日晴，高粱穗变红。立秋荞麦白露花，寒露荞麦收到家。白露烟上架，秋分无生田。秋分白云朵，处处好田禾”。这些农谚强调立秋农事依然重要。
“寒露收割完，霜降把地翻。寒露到立冬，翻地冻死虫。今年麦盖一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畅想又一岁丰稔。
二十四节气，也关联顺天应时的饮食养生。“萝卜上了街，药铺不用开。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摊鸡蛋。冬补三九，夏补三伏。白露身不露，寒露脚不露。冬至进补，开春打虎”，“气始于冬至”。冬至是养生的大好时机，从冬季开始，生命活动由盛转衰，由动转静。此时，科学养生有助于保证旺盛的精力而防早衰，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
江南水乡春风早，北国阡陌花开迟。风俗殊异南北，文化各领风骚：“《西园》梅放立春先，云镇霄光雨水连，惊蛰初交河跃鲤，春分蝴蝶梦花间，清明时放的《风筝误》，谷雨时在《西厢》好养蚕，《牡丹亭》立夏花零乱，《小簪》小满布庭前，隔溪芒种《渔家乐》，《义侠》同耕夏至田，《白罗衫》在小暑最得体，《望江亭》大暑时对风而眠，立秋后向日葵花放，处暑在《西楼》又听晚蝉，你看那《翡翠园》中白零露，秋分《折桂》月华天……立冬时畅饮《麒麟阁》，《绣襦》时小雪正好咏诗篇，《幽阁》大雪红炉暖，冬至一到这《琵琶（记）》就懒得去弹，小寒高卧做个《邯郸梦》，一捧《雪飘空》又交大寒。”[23]
二十四节气，是在尊重自然、效法自然、利用自然中，唱出的一首辞旨幽远的中华农耕文明歌谣，描绘的一幅色彩缤纷的九州田园画卷；是古人礼仪乾坤，在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垅亩间，以洞穿历史的智慧之灵光，牢笼天地，弹压山川，含吐阴阳，伸曳四时，纪纲八极，经纬六合，获得足以识天象、察物候、定时令、资稼穑的农耕重器。两千年来一直是国家行政的时间准绳，可匹造纸术、指南针、火药、活字印刷术，为中国第五大发明，而其天人合一的理念，作为无与伦比的中国文化精髓，早就强有力地推进了世界人类文明进程。
二十四节气是民间传统生产节令，亦是两千年来从农业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指导生产的日历，民间把它编成歌谣，好懂易记。除南北地区略有差别外，至今无大变化，仍有指导生产的意义，如《吉林二十四节气歌》：
打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
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
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
立夏鹅毛住，小满雀来全。
芒种五月节，夏至不纳棉。
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
立秋忙打靛，处暑动刀镰。
白露烟上架，秋分无生田。
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
立冬交十月，小雪地封严。
小寒杀年猪，大寒过后又一年。
一般从春日阳气转，到三月清明之间，都是备耕时期，修理农具送粪都在此时。到清明正好种麦。又有“二月清明麦在前，三月清明麦在后”的俗谚，时间掐得很准。随之“谷雨种大田”。立夏到小满种植杂谷，一直到芒种五月节。过了芒种，不可强种。“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里边种荞麦”。大旱之年先种的庄稼出不全，最后大都抢在三伏种上荞麦，还可补收一些粮食。
其他像立秋到处暑，忙着打靛（靛蓝是一种染色植物，早已为化学颜料所代替，今不再生产）、沤麻；白露晒烟，收获，直到秋分“百谷成熟，稼收野阔”，就等着丰收了。吉林天冷及至霜降上冻之前，就腌咸菜、渍酸菜了。此时家家挖菜窖、储存冬菜，喂肥猪鸡，等小寒杀猪过年。东北农村储存猪羊肉及苹果、梨等果类有“绝招”，既经济方便，又能保鲜。小寒之后，年猪要吃到整个正月，必须妥善保存。其保存方法比较简单。农村多在院中背阴一隅将肉埋在雪堆或冰块里，然后浇水，使之冻牢，屡浇屡冻，猪肉仿佛放在天然冰箱里，一直可保存到阴历二月冰雪融化。保存果类，是将果类排置空缺木架上，放半瓶水，使水吸去废气，便可保水果新鲜。另外，储存蔬菜和水果也可窖藏，既不冻，又能及时排气，可保存一冬。近年研究出科学方法，可保持采集野菜等青翠长鲜，远销国外。东北也有爱好吃冻水果的习惯。如冻秋子梨、花盖梨、面酸梨、冻柿子，吃时将冻水果置于冷水中一“缓”（东北本地人读“欢”），食之爽口提神，别有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