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能源治理:理论、趋势与中国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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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世界能源格局有关理论

(一)能源特性分析

一是能源为人类社会进步提供了重要的物质,石油、天然气等均属于不可再生能源,能源储量有限与需求增长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因此,能源附带着相应的政治权力,一国的能源状况会影响其政治立场及其在世界上的战略地位。国际政治的博弈重点之一即为资源争夺与管线控制。[43]这要求全球能源治理必须谨慎考量其政治属性,深刻结合全球政治版图,稳定全球能源供需格局;必须更具前瞻性,考虑代际公平,更关注“哈伯特高峰”等能源远期发展情景,努力实现可持续发展。

二是能源具有强外部性、强非排他性。能源正外部性及非排他性体现在清洁能源利用等带来的环境效益及影响范围上,这容易导致集体行动面临“搭便车”挑战而难以形成一个统一的全球能源治理机构,国际能源治理体系首先应以少数国家为主体搭建。通过改善能源供需主体的双边与多边关系,进而扩大合作规模,深化合作内容,逐步向建立全球性治理机制发展。而全球呈现出以化石燃料为主的能源消费结构是导致能源外部性的主要原因。[44]气候变化、环境污染、个体能源安全事件的不相关国波及性等是能源负外部性的重点关注领域。能源外部性要求在能源治理过程中,市场机制必须将能源供应、使用、分配全过程中的成本收益在能源价格中予以真正反映。[45]同时,加强全球合作,尽可能通过国际机制和集体行动,实现能源外部性的内部化。

三是油气资源地理分布集中性和供需逆向分布性。长期以来,油气资源富集地区是大国争夺的主要目标,各国能源利益冲突点、供需博弈双方角色相对稳定。这一格局也是OPEC和IEA等国际组织成立的物理基础,与一般全球经济治理模式的博弈格局有所不同。

四是能源具有较强金融性。石油作为硬通货以美元交易,由此使其成为美元霸权的基础。能源金融属性成为影响全球能源市场未来发展趋势的关键变量。[46]伴随近年全球经济形势的明显动荡,石油等能源产品的金融属性凸显。能源价格是重要表征之一。能源定价机理较为复杂,总体而言由供需情况确定,此外还因受全球政治形势、国家税收等政策、市场投机行为等干预影响而具有较强不确定性并难以预测。长期来看,能源价格也会反作用于能源消费规模和消费结构,价格提高会导致节能,甚至形成由能源冲击所引起的经济衰退。因此,能源金融市场是各国参与全球能源治理角力的核心领域。

五是能源具有网络性。由于能源储量分布地区与消费市场不一致,运输通道成为连接能源产销市场的关键。能源远距离运输所形成的骨干网布局、大通道走向、咽喉要道等,影响沿线国家能源供给状况和战略地位,决定能源地缘政治关系。当前,国际能源输送方式主要为海运与管道运输,其中全球超过3/5的石油通过海运贸易[47]。这些能源通道中的咽喉要道,如马六甲海峡、曼德海峡、苏伊士运河等,面临海洋主权及战略利益争夺、沿岸国家局势不稳定等地缘政治因素以及非传统安全因素的威胁。可见,能源市场结构、互联互通所达范围、对单一输送路径依赖程度、网络结构特征,是全球能源治理格局的重要决定因素。

六是能源具有资产专属性与密集性。能源产业需要很高的初始投资额,技术性强,资本密集,规模经济性明显,而且资产用途表现出高度的专一性,再利用可能性很低,这也成为能源资源国有化程度较高的重要原因。能源一般作为经济命脉由国家掌控,因而一国能源战略,尤其是大国利益及博弈焦点,成为能源地缘政治关系和全球能源治理格局调整的重要驱动力。全球油气产业经历了多轮国有化浪潮,加剧了国际能源地缘政治的较量,如拉美地区国有化运动导致当地石油生产国与美国的关系紧张局面[48]

七是能源的技术属性。技术创新带来能源变革,继而引起能源治理格局的根本性变化。页岩气技术的突破改变了天然气供应格局,可再生能源成本降低及大规模开发利用提升了其在全球能源格局中的地位,LNG运输技术的进步推动了全球统一天然气市场的形成,新能源汽车的出现、电力在终端消费中比重增加等推动能源消费结构更加清洁化、低碳化。一国拥有先进的技术,有助于提升其在全球能源治理格局中的话语权及影响力。

(二)对世界能源格局及其对治理影响的认识

综合上述能源特性,可以认为世界能源格局主要涵盖三个方面:一是主体能源是什么,即能源消费的主要类型;二是能源市场结构怎么样,这包括能源供应国与消费国的地理分布情况,所形成的能源生产与消费中心,形成的市场全球一体化程度等;三是能源互联互通程度,即运输通道布局、范围、紧密与灵活程度等。

一是主体能源演变对治理格局具有根本性的影响。不同时代、不同主体能源下,能源上述特性在全球范围内会有不同表现,形成不同的世界能源格局。在煤炭将生物质取代发展成为全球主体能源时期,由于煤炭供需耦合度高的分布特点,其市场按地域分割布局,形成多个区域性煤炭市场,全球性治理需求不高。当石油超越煤炭成为全球能源主要消费形式,各国围绕石油定价权、石油市场地位相互博弈,相关机制与规则在全球能源治理中的作用凸显[49]。伴随着美国“页岩气”革命的发生,未来可能天然气将逐步确立其主体能源的地位,围绕欧亚天然气管道及海上LNG运输通道、天然气定价权的博弈或将进一步显现。尤其随着全球气候变化、对低碳绿色的呼吁,可再生能源将得到持续大规模开发利用,全球能源治理将进一步聚焦清洁能源。

二是对于一国而言,能源资源禀赋决定一国能源战略,甚至影响其国际政治地位。对于能源资源丰富型国家,能源外交成为其重要政治工具。美国通过页岩气革命实现“能源独立”后,即改变了其政治策略,美国开始由中东转向参与亚太地区的能源市场以抑制中国等新兴国家的崛起。借助自身能源地位的提升,美国试图重构并主导全球能源治理秩序,主要涉及资源开发理念、治理标准、多边合作规则以及技术转让与保护等内容。[50]对于能源短缺型国家,其能源安全更多要依靠国际政治策略。日本能源主要依靠进口,能源安全一直面临紧张局面,因此其对内制定新能源战略,通过“新阳光计划”,推进太阳能、核能、风能、生物质能、氢能等新兴能源的利用[51];对外政治立场长期依附美国,开展能源外交,以此满足能源需求。

三是世界能源市场结构塑造了全球范围内能源博弈主体的特征。全球能源治理不同于政治、安全、经济治理的重要原因在于化石能源分布和用能大国相对集中且稳定,形成了以能源供需中心为对象的合作竞争格局。这为OPEC和IEA形成二元博弈提供了基础,而能形成这一稳定的“双中心”格局是因为两个集团均表现出较高的同质性,国家所处地位相似,拥有较多的共同利益,为形成较紧密的国际能源合作奠定了基础。对于西方发达国家所组成的能源消费国集团而言,它是在原有良好运行的政治、经济、安全治理框架下自然拓展出的针对能源的合作机制。比如冷战后形成的布雷顿森林体系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是西方国家在经济与军事方面建立的高度机制化和合作性的互动机制,欧盟则代表最高水平的国际合作的行为体。中东等能源生产国由于能源资源禀赋、地理位置以及宗教信仰方面的相似性,易达成一致行动。但由于这些国家的投资与技术依赖于别国,因而其合作大多停留在“卡特尔”层面[52],难以深入开展。但也需要注意到发展中国家间因发展阶段、能源利益诉求差异较大,难以形成合力。发展中国家能源供需主体的这一特点导致其能源合作大多附加于地区组织中。

四是世界能源市场结构调整将影响能源地缘政治关系,改变全球能源博弈格局。石油、煤炭、天然气等一次能源市场及电力二次能源市场呈现出的不同特征会影响其对能源治理的不同需求,导致各国针对不同能源采取不同的针对性治理手段,以实现全球资源优化配置。世界范围内能源供需地理分布,影响博弈格局、地缘政治。能源密集地区是各国争夺的焦点,而随着技术水平的提升,潜在能源存在被开发的可能,由此也可能导致能源生产中心转移。另外,伴随全球经济格局的改变及新兴国家群体式的兴起,能源消费中心也发生了变化。因此,能源地缘政治关系会伴随着能源贸易流向的变化发生调整,进而影响全球能源治理格局。

五是互联互通是全球组织新范式,油气管道、电网等的互联互通将重塑能源未来,推动世界更适应当今多极化和多元文明秩序。全球能源生产与消费空间上的逆分布性,决定了互联互通在全球能源合作中的重要战略地位。互联互通有利于各国加强能源对话与合作,引导世界各国积极参与全球能源治理,提升能源共同治理意识,开展联合行动,打造能源“利益共同体”与“命运共同体”,重塑全球能源治理的全新格局。随着能源互联互通范围、密度、承载能力等的持续提升,能源特殊性将进一步被弱化,将有效推动能源治理成为全球经济治理中的一般性内容,地缘政治较量也将从领土之争转向互联互通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