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激战中远东局势的突变

——苏日废约及其他重大事件

曾昭抡

上月下旬美军在琉球群岛的登陆使太平洋战争进入新阶段。在本月一日美军登陆大琉球岛（冲绳岛）成功以后，次日东京广播，居然引述读卖新闻坦率的语句，谓：大琉球之失守，“即意味日本在此次战争中无转机之望”。该报社论中说到，冲绳岛的失守，即为日本本土前卫的破毁。此等论调，表示日方对琉球战争之为太平洋上全盘战略的枢纽，亦有充分认识。一旬以来，经过初期未遭重大抵抗的顺利进展，美军在冲绳岛首府那霸附近，与日方守军发生激战。今日该处炮战规模，不下于欧洲战场。双方损失之惨重，则有类于琉璜岛一役。似此情形，完全征服琉球群岛，前途尚需经过相当长时间异常艰苦的战争。但是最后结果，胜利必属于美方，今日已可断言。琉球一入美军控制，进攻日本或在华中及华北登陆，即随时均有可能，而进攻台湾及登陆华南，暂时均成为不必要。那些地方，已经抛在后面了。

调整机构加强作战

大琉球岛血战声中，美国参谋首长会议，于四月五日，发表调整美军对日作战的指挥机构，令麦克阿瑟元帅统率太平洋战区一切海军及其资源，安诺德元帅则仍继续指挥第二十航空队。参谋首长会议，仍将继续担任全部太平洋战区之战略指挥工作，且将委麦克阿瑟元帅或尼米兹元帅以指挥特殊作战之全部责任。每一总司令，在未来有必要时，均将供给所部兵力与资源，从事联合作战。至于选择何人担负指挥每一联合作战之全部责任，则将视战役之性质而定。此项调整，当初虽限于美国在太平洋战区的海陆空军之指挥，但是迄今在此区作战主力，实属于美方。过去协助美军作战的澳洲军队及英国军队，事实上亦受美方指挥。所以此项公报发表以后，设在华盛顿的同盟军联合参谋部，旋亦通过议案，将太平洋战区全部盟国陆海军，分由麦、尼二氏率领。三年以来盟军对日本作战，麦克阿瑟及尼米兹，均建有殊动，表现其具有指挥作战的卓越天才。他们两位，地位与成绩，不相上下，竟令华府当局，对于选择太平洋战区统帅，踌躇甚久，难以决定。当战争离日本本土还远的时候，按地区而分，最为自然，因此麦克阿瑟正式被作为联合国家在西南太平洋战区的最高统帅。去夏以来，太平洋上的战事，急转直下。到了去冬菲岛战争展开，西南太平洋与中太平洋两大战区，可说是业已联成一气。半年以来整个太平洋战区的最高统帅，究将由哪一位将领担任，外间猜测甚多。麦克阿瑟、尼米兹、马歇尔先后均有传将担任之说。甚至有人谣传，史迪威将军将率领美国陆军，登陆中国海岸。大约关于此项统帅问题，不但美国当局，曾经几度磋商，甚至英美当局，对此交换意见，或亦不止一次。其中一度谣传，菲律宾战事结束以后，麦克阿瑟将负责指挥盟军，登陆中区海岸，尼米兹则负责指挥进攻日本本土之责，如此收到分工合作之效。此事之决定，迁延日久，原因实在于麦、尼二氏，功劳均属惊人，彼此不相上下，殊难加以轩轾。今将陆海两军，分由二氏统率，仍系一种不得已的办法。不过关于过去二氏合作无间的情形，将来配合作战，当然不会有何问题。仅就目前情形而言，琉球群岛占领以后，美军下一步骤，是否将登陆中国海岸，抑或直接进攻日本本土，（例如在九州岛登陆）尚不敢说。按照目前情形，琉球战争结束之日，大致欧洲战争，亦已大体解决。不过无论登陆中国海岸或日本本土，若要稳打稳扎，恐怕需要采取类似诺曼第半岛登陆战的规模。这样必需有长时间的准备，而且需要大批军队与装备。一般观察，多以为非俟欧洲战事结束，将目前在欧洲作战的大部英美军队，移来远东，不足以担任此项任务。假如确系如此，假定欧洲在五月底可以结束，太平洋上最大规模的登陆战，恐怕要到今年年底，方能展开，因为普通估计，自欧洲移师远东，需要六个月的时间。

苏废中立条约

冲绳岛激战之际，苏联政府，突于四月五日，宣布废止日苏中立条约，给予正向崩溃路上走的日本，来一个晴天霹雳。按日苏中立条约，系于一九四一年四月十三日签订，正当苏德大战发生之前夕。当时苏联方面，深知德国即将背约进攻，不得不如此委曲求全，以免东西两面受敌，实自有苦衷。同时日本军阀，则已决定舍北线而采南进政策，准备向英美进攻，所以也乐得与苏联妥协，以免有后顾之忧。由此看来，缔结此约，在双方均不过为权宜之计，其内心的传统隔阂，则并未因有此约而告松弛。苏联与东三省的边境，两军隔界对视，剑拔弩张，相视作会心微笑。四年以来，双方屯集的重兵，以监视对方者，甚少他撤。原来每方驻六七十万至一百万左右的军队，数目始终未曾大有变更。苏联方面，只有当一九四二年史达林格勒千危之际，曾经一度将少数西伯利亚部队，调至史城增援。后来军事顺利进展，大抵此项调开的部队，又已另由他部队填防。日本方面，则在去年春夏之交发动中原战争的时候，似乎曾自东北方面，抽调少数几个师团，入关作战。但是后来传说，该次调兵，其起端实不过一种调防性质，日军在东北之实力，并未因之而稍减。

苏联何时对日宣战

苏日两国之终必作战，早为一般外国观察家所预料。宣战以前，势必首先由一方废止中立条约。该项条约，按条文规定，其有效期间，计为五年。在条约满期以前一年，条约之一方，可以通知对方予以废弃。如此一俟五年期满，即不再有效。如果双方均不通知，则此约于期满后，自动继续有效五年。订约以来，四年中苏联对于此项本不合理的条约，始终信守不渝。另一方面，日本虽在表面上似守中立，实际则在一九四二年苏联处境最危险之际，仍对德国予以协助，这样早已破坏了中立条约的精神。苏联之所以一直容忍到今天，主要是因为纳粹德国，始终为一劲敌，非以全力应付不可。附带地则因片面严守条约，更可以博得国际上普遍的同情，尤其自英美方面。时至今日，事过境迁，按照条文规定，依法宣布废约，自属必然之理。

苏联宣布对日废约以后，目下一时虽尚不至对日宣战，但是事实上联合国家在远东的统一战线业已造成。据今看来，关于苏联将废止苏日中立条约一事，美苏英三国，在克里米亚会议当中，必已成立默契。其延至四月五日方始发表，并与美国之任命麦克阿瑟与尼米兹分掌太平洋战区陆海两军同在一日，大抵亦系事先商定，并非出于偶然。旧金山会议日期之定在四月二十五日开幕，与此亦有密切关联。至于克里米亚会议以后，罗斯福总统否认曾与史达林委员长谈及对日作战问题，不过是外交上应有的一种姿态。塔斯社否认旧金山会议日期与苏联将对日废约有关，尤甚是故意放出烟幕，以免机密为敌国所探悉。现在情形过去，一切都看穿了。我们相［想］来，在克里米亚会议当中，对于苏联在远东参战问题，三大强国的最高领袖，必已成立进一步的谅解，一到相当时期，可以揭晓，甚至关于中国及朝鲜问题，他们也曾谈过，亦未可知，我们虽然不能期望，在欧洲战事尚未终了以前，苏联即行加入在远东作战。欧战告终以后，调兵来到远东，并作种种军事准备，至少也要三五个月的工夫。或者会拖到今年年底，苏联方对日宣战。也许美苏两国，将来可以约定，使美军登陆中国，与苏联对日作战，同时发动，这样收到互相呼应的功效。

小矶内阁倒台

在苏联宣布废止日苏中立条约以前四小时，日本的小矶内阁，突然倒台。如此看来，今年四月五日，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三件大事，同在这一天发生。小矶国昭的内阁，其所以倒台，表面上惟一的理由，似乎是琉球群岛军事失利，无法挽救帝国的危机。嗣后得到消息，在倒台以前三小时，日本内阁业已得到苏联废约的消息。所以此次日阁更迭，实由于琉球战事与苏联废约两重理由。小矶内阁之迟早必将坍台，本来是意料中事。今年二月初美军攻入马尼剌的时候，许多视察家，即预料小矶内阁将倒，后来以内阁局部改组了事。及后硫磺岛战事发生，美机炸日本亦日行猛烈，日本前途，益显岌岌可危。为图挽救如此严重的局面，乃于三月十六日，承日皇命令，决定首相得列席大本营会议，并重行设置最高战争指导会议，以谋统帅与国务之统一。然而无论如何挣扎，在得到苏联废约消息以后，小矶内阁，卒不得不于琉球激战声中，宣告辞职。继之内阁者，为海军出身，年已七十七岁之铃木贯太郎。新阁成立以后，对于苏联力图敷衍，企图争取其继续保持中立，对于英美及中国，则仍继续作战不懈，以求拖延时间。可是苏美英在远东合作之形势，今日几已成定局，日寇种种图谋，徒然枉费心思而已。

《民主周刊》第1卷第17期，1945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