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边疆学(第9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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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对边疆学原理研究的初探

边疆学应该是人类在数千年对疆域认识达到较高层次的产物,而之所以能够达到这个层次,是因为人类社会的实践活动之中,疆域及其边缘成为国与国之间很重要的关联形式,而最根本的原因是在世界体系、国际体系产生之后,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与合作的内容越来越丰富,需要人们对疆域包括疆域边缘的这一问题进行越来越深入的研究。

(一)边疆学原理研究应合乎历史唯物主义的要义

人类对疆域的边疆认识,是一个由初级到高级再到更高级的认识进化过程,这个进化过程包含了生物性(动物性)到逐步理性的人类理智进化的因素。人类对疆域的边疆认识进化,早期是较为模糊的——在人类早期,群体很小且很少,广袤的地球环境所提供的活动空间相对很大,加之人类生产力还很初级,获取生存资源的疆域是可以模糊化的;而人类越是进化群体数量越大且越多,生产力也随之发展,其获取生存资源的地球疆域逐渐变得狭窄甚至不够,模糊的疆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随之边疆包括边界也逐渐清晰起来,并且在人类的历史之中产生了疆域与边疆的固守与争夺的现象,由陆疆向海疆扩张,为了争夺疆域又产生空疆、外空疆,以及在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将虚拟化社会领域例如互联网也视作一种疆域,产生了新的边疆理念。这一系列的认识过程是伴随人类历史在时空统一的进程中产生的,也是伴随着人类知识体系的成长而产生的,将这两个“伴随”的实践与思维进化进行解构,找出“边疆存在的时空统一性、边疆演化的内在同质性、边疆形态的外在异构性、边疆建构的主观能动性、边疆现象的客观实在性、边疆理论的学理系统性以及对边疆认知的决策实用性”的机理,这是笔者曾经在申请课题中奔向“原理”之所在,即揭示边疆学科中应该具有的普遍意义的最基本的规律。

人类社会国家政治实体在时空统一下国家边疆的形态与活动,以及由这些形态活动演化出来的实体边疆与虚拟边疆及其运行的规律,即边疆学原理研究。研究对象范畴的规定性,决定了将人类社会古往今来和可预见未来时段所有国家政治实体的疆域现象都在研究的视域之中,并且经过发生学[21]的认识赋予研究以学理的解析,总结出符合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的、适用于边疆学学科和学科体系建设的原理。

(二)边疆学原理研究的学术工作起步在整合已有的理论概念

边疆词汇和语境的产生以及逐步丰富起来的边疆研究,理性地衍生出不少概念、理念以及学说。这些概念、理念和学说,最终是为各国获取资源的活动服务的。阐释这些概念、理念和学说的最高体现即具有学理性的边疆学。因此,从一般性的边疆研究史实入手→对其所发生的背景进行分析→再顺延到新形势下的新命题→总结出已有的基本方法(包括范式)→对比在不同国家例如大、中、小、微国家,陆海复合与单纯内陆国家,不同政治制度和文化的国家,尤其是中国与外国在边疆研究需要突破和创新的问题→最终将边疆学所要揭示的边疆机理归总出规律性的阐释,即在边疆理论领域中所谓的原理研究。

由此,符合理性思维面对超常复杂系统的认知规律,在对研究对象作分层之后,我们认为,提出边疆学原理要体现的七大要素是:

边疆存在的时空统一性;

边疆演化的内在同质性;

边疆形态的外在异构性;

边疆建构的主观能动性;

边疆现象的客观实在性;

边疆理论的学理系统性;

边疆认知的决策实用性。

在研究之中体现出这七大性的前六个形而上的有机结构,可以从学理上导引出基本的边疆学原理,建立起中国最新边疆观的学术话语体系,最终以边疆认知的决策实用性体现出为国家的决策服务。需要确定的是在六个形而上的研究之后,所谓的第七个决策实用性研究,是不能没有的,因为这恰恰涉及原理研究之中对反馈机制的研究。有没有对边疆认知的决策性研究,体现了边疆原理研究一开始是否就重视要不要实践检验这一环节的思考。毋庸讳言,缺少边疆决策过程的体验,在原理研究中忽视和缺少“边疆认知的决策实用性”的环节,往往是纯粹经院象牙塔似研究的普遍现象,学界当中这样行事的学者占有相当的比例,在起步阶段就缺少决策的实用性研究,这直接影响了对边疆学原理研究十分重要环节的质量,这个问题应当引起我们重视。

(三)体现建构边疆学的七大要素内涵的简释

(1)无论各国的何种边疆都是时空统一的体现,而不仅是“地理空间”这样的存在物体。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世界物质的本质认识上,时空统一是物质运动的一个基本范畴。而这个基本的范畴,经过人们的科学研究,经过无数次科学的验证,都被证明是正确的。国家的边疆,从一开始就作为人地关系所体现的陆疆划分而存在,随之延伸到海疆、空疆等领域,进而拓展至外太空、互联网、国际金融等,从古到今逐渐产生出的诸多形态,其实都是物质运动的体现,即边疆不仅仅是静态的空间,也体现出动态的时间过程,因而建构边疆学,进行其原理研究和做出阐释,在最基础的认识上,坚持物质运动的时空统一性,是原理研究中不可或缺的。具体到国家的疆域和边疆,从实体的陆疆、海疆、空疆、外空疆等到虚拟的互联网、国际金融、信息安全等疆域,乃至今后人工智能介入人类生活所形成新维度疆域的边疆,都是在历史的时点与国度的空间中交互产生并在内因外因的作用下存在的,都具有物质运动在统一时空的基本属性。

(2)从古到今国家政治实体对所有边疆的认识与争斗以及合作,导致了国家边疆从形态到类型的演化。其演化的同质性在于中心与边缘自始至终存在,即使是依托于不同的物质形态而显现,都具有划定疆域之后确定边疆之所在的物质属性,其中,对于各国最直观的同质性在于,立国方现其边疆,国存即有其边疆,国强则边疆盈,国弱则边疆危,国辱则边疆乱,国灭则边疆消失并导致疆域的重划。经历了不同历史时段的各国,实在与虚拟的边疆都是如此。可以说,人们的主观努力构成了边疆现象的内在因素,没有人的活动,就没有人类社会的边疆现象。在这个意义上,国家的各种边疆都是建构的。[22]然而,人类社会对活动疆域的边疆建构行为,在不同阶段始终不可能颠倒中心与边缘的位次,所谓互动是建构边疆活动的互动,不是中心与边缘位次的互换。大国边疆演化的过程,都具有“中心—边缘结构”这种内在的同质性。

(3)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国家边疆从实体到虚拟,抑或是两者同在,都因时而成形,即每个历史阶段的国家边疆各有形成的原因;因术而产生,即人类的政治(外交)手段、技术能力、军事活动、文化影响等造就了客观形式的边疆。因此,到了现代,所谓边疆在一定的物质空间之中呈现出多样性,尤其是随着人类生产力的发展和认知水平的提高,人类活动范围的不断拓展,疆域和疆域的边缘部分呈现出多种形态,从陆疆、海疆、空疆等地理边疆的多形态发展到超出陆、海、空的边疆形态,甚至进入到非可见的边疆形态,这些形形色色的边疆,是在边疆同质性下异构性的体现。在这个意义上,国家现有的各种边疆都是实在的。[23]当然,实在的边疆不能离开主客观的相互作用,由于各种力量的交互作用,边疆形态的建构呈现出多种样式,同质异构成为实在边疆的依据,是本体范畴之中的一种客观存在。

(4)人类社会由原始部落到国家出现的阶段,与人具有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主观能动性有关,动物界由本能所产生的资源区域争夺行为,到了人类国家便演化为政治操控划定疆域的活动,疆域边缘成为人类划出边界,确保边疆属地主权的主观能动性的产物。国家政治行为,如国家治理中的边疆治理,由此而体现出国家疆域的边疆建构,进而体现为实在。到了近现代,实体的边疆和虚拟的边疆也都是人们主观能动性的体现。学界中不同学派推出的不同视角下的结论,诸如地理边疆互动的形态、史地考证的研判、族群行为的政治或文化属性划分、地缘分割的边地形式辨析、边界产生的法理规则等阶段性认知,都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在其认识之中都没有否认人的主观能动性,为研究者普遍认可;但这些阶段性认识也都有一定的局限性,仅就其对主观能动性的拓展而言,都是不够的。如果仅仅从阶段性的成果之中,提出单科平台可以完成边疆学的建构,其局限是比较明显的——犹如整象分解,有机断裂,不成其为象;早先破碎之象,全无有机可循,亦不成其为象——因而难以挖掘出新时代的边疆学原理。只有系统性的学理逻辑利器,将被割裂的与早先破裂的“象体”重组,边疆学的原理方有可能被认识清楚。

(5)国家边疆一旦产生,无论是哪种类型和形态,即成为客观存在,实体的边疆如此,虚拟的边疆也是如此。在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而仔细地考察,又能够看出人的意志力在其中的作用。当今世界存在以及新产生的各种边疆,已经在不断的建构中成为实在的边疆,与此相关的各种活动,包括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通过边疆而展现出来,成为人类社会处理国际和国内事务的边疆现象,也成为各个大国理论视野中必须关注的实在的现象和实在的问题。边疆实际存在的研究,是对边疆建构认识的补充。在此之后,对边疆学的原理研究,应该回答全球国家的现实问题,而不是仅有中国的边疆现实需要回答,同时也要回答中国学界在边疆理论研究中的问题,其中还要有预见性地对国外学界边疆理论的问题做出回答。实在性研究具有实践的检验意义,应摒弃那种从前人玄奇的唯心主义哲学之中剥取术语,将那些一维或二维视域的知识,运用到原理范畴的研究之弊端;一二维度的视域是平直的,看不到立体事物的框架,而欲咀嚼前人余留的某个概念,不足以做好边疆学原理研究。从创新角度进行多维度探讨的原理研究,是建构边疆学的题中应有之义。

(6)迄今为止人们所推出的所有边疆理论,在学术研究不断发展的过程中,都有其价值,但在科学哲学的视域之中,都存在被证伪的可能性,都将在新时代有着学术范式转换的需要。人类理性对终极探究的动力,使得研究者对理论的学理系统性产生一种追求,中国边疆学抑或是一般边疆学原理研究,其实是这种对系统性追求的体现,而边疆学正是在对原理研究的过程中,以学理系统性为载体,才能实现原理的阐释。毛泽东曾指出:“我们的任务是过河,但是没有桥或没有船就不能过。不解决桥或船的问题,过河就是一句空话。[24]”这句话其中的含义即方法是解决问题所必需的。“中国边疆学”要跨学科研究的提法是正确的,关键的问题是有没有跨通的方法,如何才能达到有机的跨通。从已知的研究现状设想,能够渡过“跨学科研究之河”的桥或船,在于能够推进系统性的场理论。由于主客观各种复杂因素的影响,人类社会在国家形态所存在的边疆现象,现已朝着“统一场”的方向发展,这是原理研究的高端视点,也是有的边疆理论被证伪之后,旧的边疆理论必须做范式转换的必然取向。随着中国大陆学界在边疆学的学理逻辑探究走向深入,运用跨学科方法实现跨通之后,边疆“统一场论”的出现是迟早的事情。在我们的边疆学原理研究的管见之中,这极有可能是超越目前所有提出原理研究方案的殊胜处。尽管在目前还得不到高见者的理解而予以否定,但我们没有理由不去做新理论猜想与假说的工作。[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