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外联员摸鱼说
虽然可能显得比较突兀。
不过，还是请允许我姑且长篇大论一番，就当是在这昏暗的学生活动楼走廊里，作为等待今晚的正剧开始前的消遣。
每个人在取舍自己未来的行动时，都有一套只属于自己的评判标准，比方说有的人升上高中想好好挥洒青春，有的人升上高中想提升自己的知识素养，我升上高中则是想为更好的大学和将来的就业平台积累资历——然后就会依照这个标准为可以选择的选项的价值高低排序，决定自己的高中三年要做些什么，这些标准各式各异，本是无所谓优劣的，就是我们常说的价值观。
但是在这个所谓的“该以什么标准‘做出决定’”的价值观中呢，还有一个“该以什么标准‘选择标准’”的根本之物，也就是所谓的“元价值观”。
元价值观可远没有价值观那样：由各人的履历、经验、人际关系，在具体进行的行动上产生千变万化的差异。而正是因为如此，对我来说，和价值观的多样性比起来，元价值观的优劣，可就要不容置喙得多了。
这是一个现代化的社会，是一个不断向前疾驰着的，每个人都该以最高的速度生产和再生产，追求更高的成就的社会，在这个时代里，真相、完美、公平……各种各样花哨的追求，都应该让位于效率。
我最看重效率，或者说，我最看重守时了。
换句话来说，我最讨厌被放鸽子了。
“唔啊啊……已经到点了啊……”
耳畔响起专为高三学长们定制的晚自习铃，然后又毫不客气地停止下来，向校园里的所有人传达着夜色已深，八点钟的分针已经转动超过一半的消息。
而我，司思仪，作为循礼中学的新高一生，本意是想来应征学生会的会计职务，此时此刻等在学生活动楼的三楼，属于学生会的301室门口，正渐渐产生一股熟悉的不爽感。
我不喜欢被放鸽子，其实也是有一点儿历史原因的。
一年前我还是初中生的时候，曾经为了确立高中志愿，来循礼中学——也就是我现在所上的学校——做过考察，正好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学姐逮住拜托事情，随即被放了长达半个小时的鸽子，而且还正好是和现在差不多的晚间时分。
那副放了别人鸽子之后，还一脸优哉游哉逃之夭夭的表情，简直是我长期挥之不散的心理阴影。要不是循礼中学的分数线高，重点率高，我说不定压根就不会在这里就读了吧。
普通学生能把别人放置长达半个小时，学生会也非要把面试搁置几分钟不可，这说不定是这所中学一脉相承的传统。
说到这儿，为了不被超低效的平庸学生困扰，即将开始的这次学生会应征，我可必须要……
“……势在必得，嗯！”
“思仪现在就说势在必得，是不是太早了呢？”
“诶……？”
走廊的那一头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将我差点吓了一跳，可当我看清那窈窕身影的主人到底是谁时，才发现对方其实是我的老熟人。
不高不矮的身材，精致的搭在肩上的栗色编发，这位少女不是学生会的成员，是和我一起升入这所高中的同学，名叫刘诗芸的青梅竹马。
“嚯……你忽然说‘太早了’什么的，也就是你来这里，301……”
“嗯呢，学生会嘛，我对账务工作还是挺有自信的～”
熟人相见自然是心意相通，我和刘诗芸对视一眼，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与自己一致，可惜此次应征的职位，学生会会计，只有一个空位。
面前的少女很快绽放出从头到脚的要强气势，看来前幕的自言自语是时候终结，充满硝烟味的，面试的好戏快要上演了。
我随即向后退出半步，刘诗芸也看着我，单臂托胸，伸出一根食指捬住嘴唇，表情似笑非笑，一股专属于青梅竹马小姐的敌意一下子漫了出来。
“司思仪先生，会计这个职位，可不是只要算数好就能胜任的喔～”
“我懂啊，”我当然也不能落得下风，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比刘诗芸更富攻击性的姿态，“现金流量表，借贷平衡表，资产负债表。会计原理我也是会准备的，毕竟我在进高中前就决定要争取学生干部经验了嘛，好歹是大学招生的参考指标。”
“相当功利的心态呢……”刘诗芸微微嘟嘴。
“只是正当的规划人生而已吧。”
“不过学生会这种级别的任职，可不只是需要业务能力，交际能力和了解同事的能力也很重要哦。”刘诗芸又忽然话锋一转。
“你这是下定主意在面试开始前把我比下去了啊……”
“嗯哼～”
刘诗芸口头上轻佻地一哼，不过眼神里的斗志分明越来越旺了。
实在是好斗的青梅竹马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你吧。”
既然学生会室依然空无一人，走廊里的灯光也不适合背单词，那么也可以就这么打发一下时间。反正说了解同事和职场什么的，也不过就是几位主席和委员的姓名班级而已吧？这个我怎么可能不去调查呢？
“那么，先从初级的挑战开始吧～”
刘诗芸抬起一根手指。
“当当当～～请问？”
“嗯？”
“学生会主席，夏千夏学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噗！？！？”
这……这算是什么问题？
是陷阱吗？并不是陷阱，因为据我所知学生会长就是名叫“夏千夏”无疑，可是问题是张口就问生日是怎么回事？
“刘诗芸你别为难人啊，我为什么要知道人家夏千夏的生日啊？”
“为什么不需要知道？我可是一入学就知道了耶，人家可是万里挑一的混血美人，堪称全校偶像，连照片都供不应求，就更别提生日这种小儿科了，司思仪先生可真是落伍了啊～”
“我怀疑我和你入的不是一个学……”
不，这句话也许有失公允，可能物理上而言确实是同一所高中，只不过刘诗芸接触的是女孩子的八卦世界，我接触的是专属于司思仪的钟表般高速运转的效率世界。
没错，“效率”。
感觉自己抓住了话柄，我决心为刚才的问答失利展开反击。
“那种八卦的事情，对工作根本就毫无意义吧？刘诗芸你花边新闻把握得那么好，怎么在时间上还迟到了一分钟呢？”
“压线的话没有关系啦，况且学生会的学姐学长们不也没完全准时吗。”
“是，是，你还真是为这种臭味相投而自豪啊。”我撇嘴。
“唔姆，也对，我差点忘了。”
刘诗芸想起了什么似的，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坏笑。
“思仪你可是最讨厌迟到的情况了呢，毕竟听你说过，你去年在这儿……”
“那种事情就不用说具体细节了！”
那种不堪回首的事情！！
说一说梗概还行，非要提具体细节的话，这个刘诗芸不是明摆着想让她的青梅竹马难堪嘛！
“反正，说到面试的事情，”我捏紧拳头，盯住刘诗芸，“学生会肯定更中意我这种既务实又准时的男性就是了！”
“诶？你在说这个摸鱼的家伙务实吗？”
“……”
“诶……”
出现了。
好巧不巧，就在我反击刘诗芸的当口，我俩一直苦苦等待的人在走廊那头出现了。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个身影，其中为首的那位是一位揪着部下耳朵的偶像。
……偶像？？
当我脑袋里下意识做出判断后，我才意识到，我竟然使用了和刘诗芸一模一样的修辞。
名为夏千夏的主席学姐实在是太抢眼了。
我并不是说刘诗芸和夏千夏比起来就相形见绌，至少单从硬指标来看，夏千夏是比刘诗芸稍微娇小和贫瘠一点儿的，可有一种足以逆转一切的东西，叫作“气场”。
长长的赤红色的卷发，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也强烈主张着自己的金色瞳仁，给人的感觉说是惊艳都不为过，再加上贵为学生会主席的身份，让第一眼的气质更升一级，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看过一眼，就不可能再忘记这样既可爱又优雅的身姿吧。
呃……等等？
这么说起来，我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这位可爱的学姐。
“……”
我还真认得这个红发长长、任性无比的小个子学生会长，而且就在去年！
“怎、怎怎……怎么是你啊！？”
“咦？我怎么了？”
也难怪今天学生会也要放面试者的鸽子了，这个夏千夏，就是去年把我搁在路边晾了半个小时，事后还什么补偿都没给的学姐本人————我最讨厌的类型！
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了。
夏千夏似乎没有认出我来，可我无论怎么端详，夏千夏抢眼的红发金瞳，都不可能是别人。也就是说，我原本志在必得要加入的学生会，它的领导者竟然是我最大的心理阴影制造者。
那这样一来，我到底还要不要加入学生会呢？
虽说已经赶鸭子上架了，而且学生会的干部履历在未来申报自主招生的时候总能成为非常有力的敲门砖，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考虑一下我这三年内的生活感受……嗯嗯……
夏千夏的问题很快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这么说来，你们俩都是来应征我们学生会会计的咯？”
“没错，我叫做刘诗芸，高一年级（4）班新生，劳烦夏千夏学姐啦！”
刘诗芸飞快地做出回答，我也只能赶紧跟上。
“嗯……我这边的话，叫司思仪，是高一年级（5）班学生，还请会长您多多关照啦……”
“哦哦，那么我叫做周坤，是这个学生会的外联员，高二的，也请两位多多关……哇啊痛痛……千夏你别再揪了啊！”
即使来到学生会室里，身边这位高个子的高二学长也还是被夏千夏拽着耳朵，还附带着“嫌疑犯好好保持沉默啦”的训斥，天知道他在来这里之前到底犯了什么错。
一片漆黑的学生会室里，夏千夏为了去开灯，终于松开了周坤，周坤也终于有余裕靠着墙按摩起了自己的耳朵，而夏千夏开启吊灯之后，掩上房门，也马上转身一个“嘿咻”，翘腿坐在了房间中央的办公桌上。
这样随随便便坐在桌子上，还翘起二郎腿，怎么看都是无益于淑女气质的轻率举止，可放在眼前的夏千夏身上，却偏偏感觉潇洒无比，既高高在上又理所当然似的。
夏千夏拿起桌上一本有着漂亮封面的杂志，延续着她那股不容置喙的气势，“唰”地指向我和刘诗芸。
“不用顾忌什么，有疑问就直接说出来吧～看你们的样子，肯定很想知道周坤犯下了何种滔天大罪吧？”
“没错没错，”周坤在一边连连点头，“你们肯定也很想帮不明蒙冤的我主持公道吧！？”
谁想替你主持公道了啦。
我还在纠结自己到底该不该继续参与这场面试呢。
夏千夏和周坤这么一唱一和地倒好，无论向他们俩之中的谁点头，看起来都像是同时向另一个人点头，我无可奈何只能选择不向这自相矛盾的两方的任何一方表态，单纯挤出一副营业式微笑。
夏千夏也没有注意我暧昧的表态，直接径直说了下去。
“简单来说呢——是涉嫌渎职的恶劣事件是也～！”
“渎职……？”
“嗯！这本书，《周刊第一卷》，本来可是我每周必买的超一流小说杂志，但是——！”
夏千夏把手里的杂志展示一番，在办公桌上荡起了她的双腿。
“可是呢，可是——”
行云流水的夏千夏行云流水地将杂志卷成一个筒，指向正在给我和刘诗芸搬运桌椅的周坤。
“——嫌疑人周坤，你自己来陈述一下你自己的情况吧？”
“惊了，你居然还觉得我在说谎啊！”
一旁的周坤捂着耳朵发出哀嚎。
“我都说了，是真的卖光了啊，我去书店的时候，书店里的人多得反常，杂志已经没了！”
“没错，这就是嫌疑人漏洞百出的一面之词是也！”
“我要是说谎我的霉运马上螺旋起飞，一辈子不出稀有好吧？”
“毒誓可不属于证词，无效发言～”
“你不是也根本没正面反驳我吗！”
“呃嗯……”
让我来把夏千夏和周坤这摊碎片化的你一言我一语归纳一下……
“简单来说，就是会长您拜托周坤去帮忙买《周刊第一卷》，但是周坤学长因为拖延等种种原因没有履约，导致您很不高兴，对吧？”
“嗯姆～”夏千夏抿嘴点了点头，“领悟能力很不错嘛，大体就是如此！”
“明明自己拖延起别人来还一点自觉都没有。”
“咦，你说什么……？”
“自言自语，请不要在意……”
且不说买不到小说杂志到底有多严重，看来这个夏千夏是真的完全不记得去年的事了啊。
也对，毕竟对于不仅搁置陌生人，就连学生会室也能任其空无一人的学生会长来说，这根本就是喝水一般不值一提的小事，根本没必要去记嘛…………可恶，这样一想岂不是更让人生气了吗！
真是宁愿相信一年前后的这两位不是同一个人啊。
“……话说刘诗芸，这个会长有没有长得比较像的姐妹？”我朝一旁的刘诗芸问道。
“没有，据我所知没有呀，怎么了？”刘诗芸奇怪地眨了眨眼睛。
“没什么，突发奇想而已……”我赶忙耸了耸肩。
这样一来，就……更加没理由不生气了。
我重新将视线移向办公桌上高高在上的夏千夏。
夏千夏的脸蛋是很小巧的瓜子脸，长长睫毛掩着的金色眸子中透出一股奇异的魅力，和这样精致的美少女待在一起，对于大部分一般人来说，都一定是不可多得的美差吧。
但考虑到夏千夏和我完全不合的习性，情况可就完全反过来了。
越想越不太舒服，再想到现在夏千夏居然用如此双重标准去为难她的同僚周坤，我就觉得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得稍微反驳她一下。
“所以说，”我开腔道，“这个事件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夏千夏会长为什么会认定周坤学长一定有严重的主观过错呢？”
“唔……你想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夏千夏眼里的金光好像忽然挑亮了一瞬。
莫非她对于我的问题早有准备？
“啊……嗯嗯，想知道……”
事到如今也没法顾虑什么了，先听夏千夏把详情讲完再说。
没漏洞就装死，有漏洞就再看着办——就这么决定了。
“嗯哼，那么……！”
说时迟那时快，夏千夏一下子从办公桌上蹿了下来，来到屋侧白板附近，拿起了马克笔。
“让我来正式梳理一下这次‘买书渎职案’的线索。”夏千夏敲敲白板，“周坤，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但你说的每一句话——”
“……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都没用！！”
“好无情！”
这个夏千夏真的在折腾周坤的路上一意孤行地走下去啦！
“总而言之，”夏千夏又敲了敲白板，“说到书店，就是我们学校西面东一路上的那个，刘诗芸和441，你们俩应该清楚吧？”
“441？”
“这不是你的名字吗？”
“我叫做司思仪啦！”
“好记最重要。”
“那是本末倒置吧！”
“总而言之，”夏千夏令人火大地直接跳过了我的抗议，“你对东一路那个书店有印象吗？”
“啊嗯……好像有印象。”
“是，是！超有印象的！”
“知道就行。”
夏千夏满意地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我们的放学时间是下午五点整，根据调查，周坤他们班稍微拖堂了一点，放学的时间是五点十分。”
“这又是怎么知道的？”我奇怪地问道。
“调查啊？”夏千夏卷了卷鬓角。
“啥时候调查的？”
“就刚刚啊？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不在会室？”
“……”
忙里偷闲去了啊！
原来这就是夏千夏和周坤今天迟到的原因！！
就为了调查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在面试上放我们鸽子！
“严谨和真相的摸鱼，很真实，很神秘，很正义。”周坤嘿嘿一笑。
“被揍的一方也偷，啊不，‘摸’得这么开心吗！”
我简直无言以对。
看来周坤也是循礼中学学生会的摸鱼放鸽一分子，联想到刚才夏千夏对他的指控，说不定还是摸鱼主力分子。
这还加入个鬼呀。
要不是考虑到我在夏千夏身上还有点儿过去的怨念，我早拍屁股走人啦。
“嘛总而言之……”周坤双手环抱，将视线偏开，“要想弄清楚状况的话，听千夏好好说就行了，不会遗漏细节的。”
“没错，”夏千夏立刻一脸正气浩然，“对于你害我读不到《第一卷》的渎职指控是道理十足的！”
“不是这个道理啊！”
没读到连载小说的怨念简直浓烈到肉眼可见。
“话又说回来，我其实还是没搞清楚状况。”
我打断夏千夏和周坤的拌嘴，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周坤学长确实比其他同学晚了十分钟，那确实有可能被抢光吧，断定他有过错的决定性证据到底在哪儿？”
“就是就是，”周坤闻言马上附和，“说好的疑罪从无，而且同学都看到我下课直奔东一路了，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我定罪呢？？”
“因为这家伙先跑去玩网络游戏了呀。”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一阵严厉的反驳，周坤的表情也马上随着那声音僵住了。
循声望去，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和我们一样穿着制服，却烫着显眼的梨花头的娇小少女。
看这少女手里拿着茶罐，还一副理所当然般的样子不敲门就闯了进来，她到底是……
可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刘诗芸已经抢先一步站起来，冲到了那位美少女的面前。
“尉迟学姐！没想到能在今天见到你！”
“诶……”
“我是高一的刘诗芸，今天来应征学生会会计，很高兴认识你！”
“诶诶……”
哇，这个刘诗芸……
真的是谁都认识，我和她相比，在场面上简直是占尽了下风啊。
而看被她称为“尉迟语嫣”的少女，愣了一会儿之后，也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收起刚才眼中的严厉，露出一个甜美得不可思议的微笑，十指秀气地向内交叠起来。
“嗯哼，是我没错～，我叫尉迟语嫣，是学生会的秘书，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要一起好好加油哦。”
“这怕不是钦定的咯。”
一旁周坤的声音懒洋洋地插入进来，尉迟语嫣的声色转眼之间又由甜美变成不耐烦，朝周坤瞪了回去。
“啥钦定？？”
“喏——”
“诶……”
只见随着周坤的手势，尉迟语嫣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才意识到尉迟语嫣好像从进门起就无意间无视了我，甚至还以为刘诗芸没有竞争者，已经是确定的学生会会计了。
这个面试形势还真是从各种方面来说都相当严峻啊。
“啊哈哈……那个……”
不能再敷衍下去了，赶紧开腔，把存在感争取回来。
“我叫司思仪，高一新生，也是来应征学生会会计的，还请各位多多指教…………‘我是不会轻易狗带的’？~！”
“……”
“……”
“……”
喂喂，怎么回事……
这个宣言不是挺流行挺有气势，和我阳光的姿势配合起来也挺有感染力的吗，你们怎么、喂……别都露出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啊！
还直接转过身无视我，去拿开水泡茶了？
搞什么啊，这学生会室还能不能待了？喂喂喂？？
“那千夏大人，给他们的面试题是什么？”尉迟语嫣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朝夏千夏温柔地问道。
“还没出面试题呀，”夏千夏眨了眨眼睛，“我们正在聊天呢，就像你刚才听到的，关于周坤这家伙没给我买到《第一卷》的事情。”
“诶。”
对，尉迟语嫣，你没听错。
这位曾经放过我鸽子的夏千夏学姐，即使在面试上也延续着她毫无效率的放鸽子作风，至今还没出面试题。
但也就在尉迟语嫣发愣，我心里继续疯狂腹诽着夏千夏的时候，夏千夏忽然福至心灵一般，用力一击掌。
“对了，这么想想就正好嘛！”
“正好什么？”尉迟语嫣和刘诗芸仿照夏千夏的样子轻轻击掌，不解地歪了歪头。
“就拿周坤这家伙来出题呗！既然441和刘诗芸都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我们就直接以此为你们的面试题吧？”
“其实也没那么感兴趣……还有我说了我叫司思仪……”
“那么，到底要怎么出题呢？”刘诗芸问道。
“我和语嫣来说清楚这个事件的细节，由你们来论证他到底是有罪还是无罪，胜者通过面试，怎么样？”
夏千夏拿杂志拨弄着鬓角，用富有魅力的眼神提出了一个听起来很有魅力的主意。
好嘛……
我本来就与其说对周坤的事件感兴趣，不如说对如何对付夏千夏感兴趣，现在这件事还被夏千夏自己毫无自觉地和面试关联了起来，可不是好事嘛！
且不论学生会会计这个职务到底和法官断案有什么关系，现在就借着这个面试的名义，好好把问题追究下去吧。
不过尉迟语嫣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麻烦新同学的必要哟，周坤这家伙的恶劣情节已经很清楚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
“明明是超级大事儿！”
夏千夏一下子“哗——”地炸起毛来。
张牙舞爪，让人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下一刻就会从喉咙里“嗷呜”出来。
“这么好看的杂志，我居然要有整整一个晚上看不到，而且还有《AX》的连载哟！要是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就永远看不到这一期，就只能等单行本啦……怎么可以有这么不人道的事情，没有轻小说的补充，下一次我做卓里奇习题集累了的时候到底该怎么调剂心情嘛！简直是惨绝人寰，丧心病狂，难以置信，草菅人命！！”
“呜，对，也对……”尉迟语嫣听着夏千夏的抱怨，认真地点了点头。
到底哪里对了啦。
还有“草菅人命”到底算是啥啊。
但也就在这时，尉迟语嫣忽然话锋一转。
“但是……我还是觉得，周坤这家伙这件事，好像没什么讨论的余地……”
“任何事情在盖棺定论之前都有斡旋的空间哟。”
夏千夏晃了晃手指，然后将视线睥睨着向我投了过来，“呼呼”一笑。
“而且，刘诗芸姑且不论，这边的441同学，好像还相当有斗志不是吗？”
哇，哇，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是挑衅吗？
看起来好可爱，所以好讨厌！
“会长是觉得我一定辨不出结果吗？”我赌着气说道。
“我没有那么说啦。”
夏千夏的食指缠上自己的鬓角，那种难以名状的可爱笑容变得更幽媚了。
“我只是觉得有趣啦，有趣……你好像在不知道什么方面对我挺有意见的，所以就不由自主地想要看你表演表演～”
“咕……”
果然是挑衅啊。
既然已经反过来被夏千夏逼上这条路了，那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啊。
“那么我就……接受这个挑战……”
“嗯嗯，”刘诗芸接过话茬，“我也接受这个挑战……咦……为什么叫挑战，好像应该是面试题……？”
“那种细节就不用管啦……那么！”夏千夏轻轻击掌，“话不多说，就让语嫣你来说说刚才调查到了什么情报吧？”
“嗯，正是如此！”
尉迟语嫣十指交叠，轻轻点了点头。
“我刚刚了解了一下，周坤喜欢玩的那个游戏，在官网上有一个展示平台，叫做‘英雄榜’。”
“咕哇……”
尉迟语嫣刚一说完，身后的周坤就发出一阵惊诧。
而尉迟语嫣说着说着，也如她的名字那样，斜睨着周坤，掩嘴嫣然一笑。
“‘英雄榜’上呢，会展示玩家新获得的重要装备，成就进度等等，还会显示获得这些成就的具体时间，而最新获得的成就呀～～时间是五点四十五分。”
“这、这个……我可不记得我……”周坤表情扭曲，一脸难堪。
“唔，‘五点四十五’，如果是比较热门的杂志，就确实有可能卖光了呢。”刘诗芸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再反过来说，如果周坤真的下课之后立刻前往书店，那么以书店日常的进书量，《第一卷》的进货量通常在一百四十到一百六十本之间，一般是周一下午三点到四点进书，”
夏千夏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包括“140~160”在内的一大串数字和乘除法算式，似乎是在说明以学校的人流量，在10分钟内买光杂志的可能性，
“以这个提前量，是——”
“——完全有可能的，完全有可能的！”
周坤的双臂摆出一个大大的叉，不知道是在拒绝承认夏千夏的推断，还是在防范她们俩强烈到足以杀人的视线。
“你们，那个什么，各位，不可以只看常规的数据流啊，要考虑意外，意外不是？我赶过去的时候，书店里可是挤满了人啊，全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几点？”夏千夏一边追问一边凑向周坤，她的表情在我看来简直就只差一句“再胡说就再扯下你的耳朵”了。
“五点十五……不不，五点十四，五点十四分十五秒到二十秒！”周坤高举双手信誓旦旦。
“凭什么那么多人呢？”尉迟语嫣柔软的脸蛋上透出坏笑来，同样一点点冲周坤逼过去，仿佛在说“你把花招全拿出来也没用”似的。
“你们不是也知道的嘛……那个私塾楼什么的……”周坤挠头。
“私塾楼？？”
“私塾楼是什么？”
这下轮到我和刘诗芸不解了。
“你们新生不知道吗？”
夏千夏稍显惊讶地看向我们俩。
“就是一间我们学校的几个老师办的，面向还没有晚自习的高一、高二同学的补习班啊，可能是刚入学所以确实不清楚吧？这么说来的话，刚才说周坤去玩游戏，说不定你们也不清楚，那其实是附近的一家地下网吧来着，虽然比较隐蔽，我也没去过，不过在大部分男孩子里，也算是共识了吧。”
“这样吗……”
“就是这样。”
夏千夏确信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周坤。
“所以说接下来呢？你刚才也说了五点十四分到达书店吧，那个时候私塾楼根本不可能下课吧？”
“下课？不存在的，我觉得他们压根就没有上课。”周坤摊手。
“为什么？”夏千夏追问。
“呃……”
“还有哦，”尉迟语嫣轻哼着打断道，“书店边上的冷饮店有周坤用他的会员卡买冷饮的小票，你们可以看一看——五点四十七，如果周坤早就去了书店的话，是绝对不会五点四十七还在那附近的哟。”
“呃呃呃……”
喂喂喂。
不是我说啊，周坤学长，你的状况也太不利了吧？
都已经沦落到被各个维度的证据围剿成这种模样了，且不说我个人立场还有硬着头皮继续试试的意愿，你自己是哪儿来的自信即使这样都要人替你伸冤啊？
不过，似乎也有不对劲的地方……我其实没有理由认为一个高二年级、智商正常、未来还要和同学共处一个学生会室的学长，有理由拿自己的道德和信誉危机做赌注，在这种别说从校规，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都小到微不足道事情上抵赖吧？
“唔……”
一方面是由于情况确实很严峻，一方面是察觉到了可能确实有办法从刚才看似滴水不漏的围剿中找出隐情，我不由得低头认真思考了起来。也正在此时，尉迟语嫣那边的茶也泡好了，琥珀色的茶水泡在漂亮的白瓷小杯中，被她彬彬有礼地用双手递送到我们每个人的手中——当然也包括周坤，不过是一脸嫌弃地单手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的。
再顺带一提，给夏千夏本人的茶杯是一个精致的紫砂杯，从这个方面来看，尉迟语嫣还真是相当关心夏千夏。
“那么……两方面的观点到这里也就大概陈述完了……”
夏千夏放下马克笔，又一次高高在上地坐回她自己的桌子上，这一次配合着手里的茶杯和幽幽的蒸汽，整个人的优雅指数又往上蹿了一节。
“你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来帮助自己甄别实情吗？如果没有的话，441，你要选哪边～？”
“这不是早就能看出来了吗……”
我无语。
“我选反方，认定周坤学长没有过错……话说我都说过我叫司思仪啦！”
“嗯姆，也就是‘Not-guilty’的认定……”
夏千夏看起来依然在无视我的抗议。
“简直是充满了男子气概的烈士自爆般的决心呢。”尉迟语嫣露出一丝轻蔑的嘲笑。
“会自爆的那种才不叫烈士吧。”
不得不说，请务必尊重恐怖分子这个职业。
“那么——”
夏千夏优雅地轻击两下手掌，而伴随着她这两声轻响，整个学生会室都安静了下来。
要开始了吗……
“——刘诗芸，你打算选择‘Guilty’有罪认定吗？”
“没错，我选择正方！”
“诶诶……！？”
等、稍等一下……？
“嗯？怎么了？”
夏千夏冲我歪了歪脑袋，而我在她、刘诗芸和尉迟语嫣之间看来看去，开始感觉有点儿手足无措。
原来，原来……原来这个夏千夏设计的面试题，不是让我直接和她对抗啊……
那既然这样的话，我刚才一直和这位美少女会长唱反调，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唔、呜呜……没什么……”
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高喊着口号冲进人群，却发现自己身上没装引信的圣战战士一样，不仅趁这个机会向夏千夏“复仇”的任务注定无功而返，而且还因为选择了反方，无论是会计面试还是人际关系都落到了特别危险的境地。
不管了……
不管最后结果会是怎么样，和青梅竹马对辩就对辩吧，无论有什么都好好说出来就得啦。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就请会长开始吧……？”
“嗯嗯，那么，就请正方刘诗芸同学先阐述观点～”
“嗯！！”
刘诗芸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单臂托胸，低眉斟酌了一段时间之后，认真地睁开了双眼。
“总的来说呢，我方的观点是……周坤学长，因为偷偷去玩游戏，耽误了帮夏千夏学姐购置杂志《周刊第一卷》，是毫无疑问的渎职，证据如下：”
“第一，游戏英雄榜上的成就系统可以查到，周坤学长在今天下午五点四十五分时曾获得游戏中的成就，这意味着他在这段时间里必然在地下网吧玩游戏，是没有前往书店买书的；”
“唔……”
正式的措辞，一丝不苟的说法，不仅我从刘诗芸的声音里感觉到了这股必胜般的气息，夏千夏也微微颔首，这让我不由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第二，我们学校总共大约两千六百人，从方向上来分配，前往东一路方向的至多不过四百人，这还要减去住校的同学和直接去吃饭的同学，如果要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将下午刚刚进货的约一百五十本书买完，是根本不可能的；”
刘诗芸继续陈述着。
“第三，周坤学长声称自己到达书店的时间是五点十四分，而且还精确到秒，这根本不可靠，而且根本不可能，他在说谎；”
“第四，冷饮店的小票显示，周坤学长在五点四十七分，在书店附近的冷饮店买过冷饮，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说，周坤学长在五点十四分到达书店，发现杂志售罄，那么他必然马上离开，根本不可能在半个多小时以后还逗留在周边区域，这更加证明了他在说谎。”
“综上所述，周坤学长根本没有好好快速前往书店购书，如果说千夏学姐交给他的任务是马上买到杂志的话，那周坤学长就是怠慢命令，渎职无疑——有罪！”
刘诗芸斩钉截铁的宣言如法槌落下，在她这一句话之后，深夜的学生会室里只能听到窗外间歇鸣响的知了，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呃……”
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迅速集中到我身上的视线和压力。
“呃呃……”
我该怎么办呢？
刘诗芸刚才的论述，也不能说就是完美无瑕的铁板一块，但问题是她已经靠器宇轩昂的气场占尽了先机，如果我不采取一点儿措施的话，别说在“面试”的层面上与她抗衡了，就是想要扭转真伪，都会显得有点儿缺乏说服力……
对了，“扭转”……逆转……
我高举右手，拼劲全力地大喊道——
“異議あり！”
“噗———————”
“……………………”
“……………………”
除了被夏千夏喷出嘴边的茶水以外，回应我的，是比刚才还要深邃好几倍的沉默。
“呃，呃呃呃……”
怎么、又怎么了？律政片里的反方律师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我说这话不是很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嘛，你们这副表情，我不强求你们震惊，就算是厌恶或者不屑也行啊，不要都一副憋着笑的模样好不好？！
“噗，噗哈哈哈哈……！！”
首先忍不住笑的是作为被告的周坤。
“哈哈哈哈哈……一斤鸭梨，啊哈哈哈……鸭梨还行，很真实，很正义！真的很神秘啊噗哈哈哈哈哈！”
“喂……！”
“别冲我们说话！”尉迟语嫣摆出防卫的姿势连退五步，一口气退到了窗户旁边，“白痴可是会传染的！”
“咕噜噜噜……”
夏千夏脸蛋撑得通红，拼劲全力把憋在嘴巴里的茶水全塞下去，然后：
“噗呼呼，咳咳咳咳……我上一次见到这个段子还是在……咳呼哈哈哈，还是在网络上，没想到现实里会……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玩啦！！！！”
到头来原来夏千夏才是笑的最猖狂的那个！
学生会室混乱了快一分钟，才终于以花枝乱颤的夏千夏装模作样地抚平裙摆，端坐回自己办公桌后的座位为标志，再次回归平静。
“那么，既然反方已经表述了自己的观点了，请开始质询吧？”
“嗯……开始，‘质询’吗……”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奇怪为什么学生会的大家都不喜欢《逆转裁判》的台词，开始思索。
“我想一想，呃，嗯……刚才说到的第一点是周坤‘英雄榜’的成就刷新，有没有具体网站，可以给我看一下吧？”
“在游戏官网上很容易就能找到的哦。”尉迟语嫣轻轻一哼，“不过校规不允许开手机，周坤，你就自己去开电脑给他看看吧～”
“你这是在公开处刑啊……”
周坤一脸无奈，不过还是乖乖从办公桌里找出笔记本，打开连通网络，递到了我的面前。
话说这家伙说到“公开处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
“喂！”
结果还是出乎意料了。
“我说你，给小女孩身材加那么大俩木瓜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无语地小声问道。
“这这个嘛……具体的原因，很神秘……”
“不是这个问题！”
神秘你大爷啊！
“你这完全是违背了原则吧，这根本不是反差啊！”
是邪道啊！“这个问题不是这样的……”周坤尴尬地偏开了眼睛，视线微微瞥向夏千夏那侧，“你看嘛，这个……在虚拟世界追求的，一般都是在现实里得不到的，人之常情，很真实，对吧……”“呃嗯……”
我不由得跟着周坤的视线，对比了一下夏千夏和周坤的虚拟角色的形象。
如出一辙的红色卷发，同样光芒闪闪的金色瞳仁，一样的小巧身段和黑色过膝袜裹缚的匀称大腿，唯一的区别，或者说唯一的缺憾只有……
再看尉迟语嫣，胸前的尺寸虽然比夏千夏稍微显眼一些，但还是比较的，嗯……
“好吧，我理解你……”
不仅理解，而且某种程度上还很感谢周坤，这似乎是日后有机会的时候嘲讽会长大人的好把柄，可得好好记下来，嗯……
记下来，然后专心落实周坤的嫌疑吧。
所谓“英雄榜”的动态记录上，详尽记录着周坤游戏角色的副本活动、大事记、成就和获得重要装备的时间轴，而最近的一次动态，如尉迟语嫣所说的那样，果然在五点四十五分。
既然如此，那这里面还能有什么疏漏呢？如此确凿的刚刚好就在今天的账号活动记录，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岔子吧？
考虑到17:45和17:14之间的差距还很远，要不着重于“17:45在网吧”和“17:14不在书店”并没有必然联系，放弃对这个证据本身真实性的质疑好了……还是说……？
“唔……”
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项新鲜的成就的名字及其内容上。
“这个是……‘要塞种植业’，累积收取100次要塞中的农作物？”
虽然我没有接触过周坤玩的那款游戏，不过这种名词，我似乎在哪些地方听说过……
“周坤学长，你在玩的这个，是个RPG游戏，不是模拟经营类游戏，要说‘种植’，应该不需要除草施肥的复杂操作吧？”
“不用啊，”周坤回答道，“只要上线点一下就行了。”
“既然如此，辛苦接触到电脑，就只为了这么一点点操作，岂不是很麻烦？”
“是啊，所以有人专门写了个手机APP，如果只是想收菜的话，只要在手机上操作一下就行了。”周坤耸了耸肩。
“你随身带手机了吗？”
“没有，”周坤摇了摇头，“循礼中学校规不允许在教学区用手机，很亏的。”
“……”
这位周坤学长还真是不给我面子。
这样下去你的脱罪大业到底要怎么实现嘛，拜托好好配合一下啊。
“那你有手机吗？”我单手扶着额头，无奈地继续追问道。
“有啊。”这次周坤倒是给出肯定的回答了。
“在哪里？”
“在家里啊！”
周坤先是如是果断地回答道。
而半秒之后，他的表情忽然扭曲了。
“我了个……惊了！我说怎么会，怎么……”
“怎么了？？”
“我……”
周坤一脸悲痛的样子扶着额头，表情看起来比被夏千夏控诉的时候还悲痛。
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坤奇怪的表现让我不由得向几位学生会的前辈寻求帮助，没想到尉迟语嫣也咬牙切齿，一脸“真是失算”的样子把脑袋偏开，只有夏千夏玩弄着自己的鬓发，微微撅起的嘴唇透出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似的感觉。
“夏千夏学姐，周坤学长这是……？”
“从上周五起，周坤的堂姐来他家玩了。”
夏千夏轻轻哼了一声。
“他堂姐和他一样，也是个网瘾少女，顺带一提，还是特别菜的那种——能把这种线索都挖出来，还真有你的呢。”
“真有我的？”
夏千夏最后半句话好像……
“随口一说而已，和我本人比还是差得远啦。”
可没想到夏千夏马上就臭哼一声，直接把视线转向了刘诗芸——难得我还以为夏千夏对我展现出了善意，看来果然是错觉。
顺带一提，在我和夏千夏发生上述对话的时候，周坤已经飞快地进入了自我厌恶状态，不停地在房间角落打着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游戏账号的登陆密码留在家里。
不管这到底是他为了洗脱自己罪责的演技，还是真的追悔莫及，那位表姐对他的破坏力都真的可见一斑啊。
“怎么样，刘诗芸，你对于441的这一条质疑，有什么表态吗？”夏千夏冲刘诗芸问道。
“唔，唔唔……”
只见刘诗芸半掩着嘴巴，原本充满斗志的瞳孔中浮现出了几丝怨念。
“这可真……真是的，被思仪你转进到这种难以考证的问题上，还真是失算了呢。不过‘去网吧’这件事本来就是佐证性质的而已，剩下三条可是一条比一条铁证如山，全都直指着周坤学长的嫌疑，不把它们全部摧毁可是没有意义的哦！”
“哎呀……”
怎么着都感觉刘诗芸这番发话是十足的反派作风啊。
不过反派归反派，证据却货真价实，面对着这结结实实的三座大山，想要翻越它们，就算有刚才基本成功的经验，也没法随便如法炮制。
如果非要说刚才的问题给了我什么实用的思路的话，那应该就是“寻找可能性”了吧？
原本的证据链，直指着“周坤必然去玩游戏”，但发现周坤的表姐存在后，原来的结论就不得不降级为“周坤很可能去玩游戏了”，因为还有着一个完全不能否认的，周坤的堂姐代他操作的可能性。
定罪需要的是完全，或者几乎完全确凿的结论，不确定就不可能定罪，“疑罪”只能“从无”，一旦退回到“怀疑”的阶段，审判就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了。
那么顺着这个思路的话……
“夏千夏学姐，我想问几个问题，拜托你可务必不要乱答哦？”我朝办公桌那边偏过头去。
“不用老是叫学姐，千夏就行了。”夏千夏抿一口尉迟语嫣为她新沏的茶水，“只要是有关的问题就尽管问，我可不会乱来的哟。”
“明明在守时问题上就经常乱来……”
那个姑且不论。
“嗯嗯……千夏，那个《周刊第一卷》的封面，我没看错的话，好像是很可爱的动漫角色吧？是什么类型的小说呢？”
“是轻小说哦，轻之文库出品是也～，虽然不是最大的文库，不过质量和剧情可是上乘！”夏千夏得意地扬起了脑袋。
“那主要受众是年轻人对吧，或者说……学生？”
“大体上如此。”夏千夏点了点头。
“千夏为什么今晚就要找周坤帮忙买书呢？”
“嗯……？因为今天珞翰路的过桥米线新品开卖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呃。”
哪里理所当然了啦！
再者说了，问题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啊！
“那个……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明天再去书店买呢？”
“因为很可能卖光。”
“卖光吗……”
我语气上故作镇定，但心底早已一阵窃喜。
看来是赌对了！
我把情绪放平稳下来，开始针对第二项证据的正式的诘问。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夏千夏做完刚才的解答之后，挪了挪身子，把二郎腿的次序调换了一下，金光闪闪的眸子盯着我眯了起来。
“姆，441……你觉得‘卖光’里有信息？”
“因为只隔一晚上就卖光这件事，确实太奇怪了不是吗？”
已经没必要专门盯着夏千夏了，这个时候还这样看着她，不仅显得我本人小气，效果和说服力还说不定没有环视大家好。
我稍微后退两步，好让自己的视线可以覆盖到会室里的所有人。
“毕竟据我所知，半径一千五百米之内，周围的学校只有我们循礼中学一所，也就是说，和周围所有的年轻人相比，我们前往书店的行动时间和速度可以说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还有，我叫做司思仪，不是441。”
“那就四四幺或者四四杠？”
“没区别吧！”
这个随性的夏千夏！
“总……总而言之……”
叹气，深呼吸。
我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第二天买书变成了一件如此难以成功的事情，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周刊第一卷》卖光这件事，一般发生在明天之前。”
“嗯……”
“而从下午放学之后起，到明天为止，对于《周刊第一卷》还有购买潜力的，就只剩两拨人群了——高三下晚自习的学长们，以及高一高二补习的同学们。”
“……”
“高三下晚自习的时间是？”
“十点三十。”尉迟语嫣回答道。
“书店关门的时间是？”
“十点整。”做出回答的是夏千夏。
“那私塾楼的补习结束的时间呢？”
“九点半。”尉迟语嫣——这次是不情愿而带着一丝来源不明的厌恶的——再次回答道。
“也就是说，”我摊开双手，“买光《周刊第一卷》的潜力，百分之一百地集中在私塾楼的同学们身上，万一私塾楼发生了什么意外，早于周坤十分钟到达那里的其他同学，抢光杂志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这才不可能！”尉迟语嫣双手叉腰，恼火地嚷道。
“这怎么不可能了……”我惊讶。
“就是不可能！！”
“语嫣，这是面试题，替人作答可不行～”夏千夏倒是显得挺大公无私——或者说对我的意图毫无自觉的样子，冲尉迟语嫣伸出一根手指。
“千夏大人对不起——但是这确实不可能！！”
尉迟语嫣冲夏千夏“哗”地鞠下一躬，然后把怒火全开着对准了我。
“虽然私塾楼就在书店楼上，但是举办补习班的都是非常苛刻又刻薄的老师，让他们因为什么事情取消补习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每少一课时就会少收很多钱，他们绝对不会允许的！”
“怎么可能有那么绝对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取消的事情当然是存在的啊。”我反驳道。
“那种老师……那种一门心思想着……的老师，你怎么可能……”
尉迟语嫣甩弄着梨花形的长发，激动的模样仿佛要哭出来了。
但尽管如此，我也不能退让啊。
话说起来，我不是本来打算为难夏千夏的吗，怎么现在反而变成和尉迟语嫣打嘴仗了？
哎……面试能不能通过也好，被夏千夏置身事外看热闹也好，都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真是祸不单行啊。
“万一哪个老师骨折了呢？”
我集中精力，对尉迟语嫣反问道。
“万一哪个老师下午有事，返程的路上严重堵车了呢？万一不是取消，只是延时或者调课了呢？”
“你……！？”
“好啦好啦……尉迟学姐，冷静一下。”
刘诗芸插进来打圆场，可马上被尉迟语嫣瞪了回去。
“冷静不下来呀，才～～冷静不下来呢！你才是这个问题的‘Guilty’一方吧？快把这个家伙驳倒呀！”
“唔，唔嗯，这个……”
刘诗芸为难地抱起双臂，撅嘴瞥向我。
“思仪，你刚才提的这些可能性，都挺有创造力的啦，是挺不错的。不过，这种严重到可以影响老师行程的事情，是绝对可以排查的，这一点你应该认同吧？”
“这倒是……”
没法反驳，只能点头，而刘诗芸也就顺着我的表态，将视线移向了夏千夏。
“千夏姐，这种事情……今晚调查得到吗？”
“唔姆……”
夏千夏思索了一下，紧接着搁下一句“稍等一下～”，跳下桌子，拿起了一旁的座机电话。
“诶……”
“喂？尹穗星吗，嗯对，是我，千夏。是这样的，请稍微追加一项，就是——”
夏千夏对着电话的那边的“尹穗星”学长，把调查的请求说了出来，而没等两分钟，电话都还没挂断呢，结果就从那边传了回来。
放下听筒，夏千夏看向我们几个，轻轻耸了耸肩。
“从接入的人事部的记录来看，有三个老师今天下午不在岗，其中两位是补习班的老师，嗯……”
“呜呜……不能排除可能性呢……”
刘诗芸的脸庞气愤地鼓了起来。
但这样的青梅竹马并没有消沉太久。
仅仅半秒之后，我都甚至还来不及为自己驳回第二条指控而庆幸，刘诗芸就冲夏千夏，像踊跃答题的小学生那样高高地举起了手。
“夏学姐，不、千夏姐，先别挂电话！”
“嗯？”夏千夏奇怪地歪了歪头。
“就是、就是那个——刚才那位学长应该还在网络边上吧？能不能帮忙查一下，从我们学校到书店，大概路程有多远？”
“嗯……这个她倒是应该知道……”
夏千夏点了点头，冲电话那头再说明了一下情况，很快又得到了答案。
“八百八十米，准确来说的话，是从校门起，沿大路约八百八十三米。”
“原来如此！”
刘诗芸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
“从校门起是八百八十米，那么再加上离开教室离开学校的路程，差不多可以按一千米计，让我想想高中生长跑成绩的标准，高二的‘良好’是……”
“三分四十五秒。”
夏千夏指着手里的听筒，为刘诗芸做出了解答。
连这都能瞬间做出回答，对面的尹穗星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学长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刘诗芸要这些数据来是想干嘛呢？
要说时间，而且是从校门口到书店的时间……
“啊……”
意识到了。
也正是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刘诗芸也得意地开口了。
“即使是体质良好的男生，全力奔跑到书店，也要接近四分钟，而且还是在放学后人流密度不小的街道上，那么请问司思仪同学，周坤学长是如何在五点十分下课的前提下，在四分钟后到达书店的呢？”
“这个……”
17:14到达书店这句话是周坤自己说的，还信誓旦旦说精确无误，这家伙还真是擅长自掘坟墓啊。
我不得不仔细在脑海里思索着书店周围的地形，从刘诗芸的诘问中找个出路出来。
“那个，话说啊……从这里到书店的路不是个U型折吗？我记得中间有个近路的吧？”
“哼哼，那个我可是很早以前就试过了哦。”
仿佛早就看穿了我一般，刘诗芸洋洋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如果思仪你指的是从废弃公园穿越的那条近路的话，中间可是有栅栏挡着的，只有一条很勉强的变形的小缝——可是那太窄了，以我们高中生的体型根本过不去！”
“过不去吗……我还经常从那儿穿的啊……？”
夏千夏奇怪的疑问声打断了刘诗芸的发言。
“诶……”
场景正定格在刘诗芸昂首挺胸，夏千夏侧身斜睨的这个瞬间。
“呃…………”
看看左边，刘诗芸的胳膊所托举起的胸部，再看看右边，夏千夏侧身的剪影，在这个瞬间，一切都变得那么明朗。
而再考虑周坤，很显然，周坤是男生，非要对比的话，应该是和夏千夏比较像……
“咕呜呜呜呜……”
夏千夏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幼兽似的咕哝，半秒之后——
“哇啊啊，痛！！！”
周坤又被揪着耳朵摁到了地上。
“痛痛痛！为什么又是我啊，这不是已经少了三条嫌疑了吗！”
“不为什么，天诛！！”
但不管怎么说，三条控诉全部失效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形势已经开始逐渐向“无罪”倾斜了。
可首先迎接我的并不是辩论取胜的曙光，而是磕在我的脑门上的，《周刊第一卷》的书脊，以及尉迟语嫣那张和夏千夏一样阴沉的脸。
“你还有最后一段话可讲。”
“……为什么？”
“等会就替千夏大人给你施以神罚。”
“……”
又是天诛又是神罚的。
你们学生会这么恐怖，真的不担心把新人吓跑的吗。
当然，我现在和尉迟语嫣闹成这样，还从事实上直接对抗了学生会长，本来就不指望还能正常加入学生会就是了。
赶紧把最后的逻辑讲出来，大闹一番之后爱咋咋地吧。
“我最后一段也不长，挺简单的。”
“嗯？？”
“思仪可要想清楚了，不然可就为虎作伥认贼作父，风评全毁了哟。”
尉迟语嫣和刘诗芸死盯着我，夏千夏也终于放过周坤的耳朵，朝我这边重新投来了视线。
“是这样的……”
再深吸一口气。
“虽然我从来没注意过地下网吧的存在，不过就我的观察来看，书店那块好像没这种气氛，所以地下网吧应该不在书店附近吧？距离大概有多少？”
“八百米左右，这个之前就拜托尹穗星查过了。”夏千夏回答道。
“也就是一千米的五分之四。”我耸了耸肩，“那么回到第一点的游戏成就，和冷饮店的小票时间的差距是两分钟——男子高中生一千米的‘良好’标准是多少？”
“……”
3分钟45秒。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学生会室里的所有人却都陷入沉默。
这是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这就是刚刚刘诗芸所使用过的逻辑，而这次，却恐怕没有“近路”存在了。
“…………”
沉默持续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又过了好久之后，夏千夏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掩在赤红的卷发下的脸庞透出有些阴沉的脸色，夏千夏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鬓发在她的指间缠了一圈又一圈，眉毛也拧成一团。
“四百四十一啊，你这家伙……还真是情商为零呢！”
“这个嘛，我该说承蒙夸奖……？”
反正看样子让夏千夏难堪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后面嘛……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但下一瞬间，夏千夏却转怒为喜，露出欣慰的笑容。
“没什么对不起的，审议就该是这样。”
“啊？”
“你表现得很好，且不论个别瑕疵～……该有的推理都合格了，所以周坤的‘惩罚’就免了，会计也决定是你啦。”
“诶……”
“呜……真没办法，只能恭喜思仪了。”
“诶诶……”
夏千夏的话让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喂、等、等一下？？”
“怎么……不高兴吗？”夏千夏可爱地歪了歪脑袋。
超可爱，所以超让人无所适从！
“怎么可能不……超、超高兴的，确．实．超．高．兴！”
终于慢慢搞清楚状况之后，我开始有点儿咬牙切齿。
我似乎完全忘了，虽然我清楚地记得一年前被夏千夏放鸽子的情况，可是夏千夏却反过来对我根本没有印象，既然如此，再加上她本来就既跋扈又有点儿粗线条的性格，我刚才的那点含沙射影可能压根就对她不起作用。
既然如此，夏千夏中意我在辩论中的表现，决定录取我……似乎也不是什么不顺理成章的事情……
“千……千夏会长……以后那就只能，呃，请多指教……？”
“嗯呢！请多指教！以后周坤的份也拜托你好好分担啦～”
夏千夏将茶水一饮而尽，露出可爱的微笑，灿烂得像是一朵不合时宜的桃花。
灿烂得让我对自己在循礼中学的未来感到危险不已。
仔细总结总结这个学生会的情况：关键时刻空无一人的会室，摸鱼偷懒的外联员，表面甜美实则暴烈的秘书，性格神妙的夏千夏会长……
我接下来的高中生活，或者说我日后向放鸽大佬夏千夏的“复仇”，说不定会是一段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