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在下边儿
石廊很长,他徒步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一个人影。等他走到了他旁边,那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白发苍苍,脸上沟壑交错,松弛的脸皮垂了下来,一双手却极有力气地捉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道:“谁?”
李峤记着虞我行的嘱咐,道:“我是个大夫。”
听他这话,老人松了手,安静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座石像。李峤快步离开,再走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
在他面前,是一座巨大的石窟!
四周皆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石窟。五乘五的街道纵横交错,五根粗壮的玉柱顶起了这个地下村落。
房是石板平房,一条暗河川流其中,从五根高大玉柱上垂下无数条铁链,铁链连在平房内部,偶尔有铁链在晃动,像是锁住了什么人。
李峤现在就在石窟半空的一个洞口,他面前有一座二人宽的吊桥连到下方。李峤顺着吊桥走下去,吊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刚走到一半,就听到数扇门推开的声音,有人出了门,而后是其他的,数个人走到了街上,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李峤。
这破地方竟然还有人住?!
而且那些人的脸上,还有黑色雷印,赤红的眼睛盯着他,他们是锻魂人!
李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待在原地,暗道:虞我行坑他!
突然,听见下面有人在喊:
“温小哥怎么不下来?”
“你都两个月没来了,最近干嘛去了?”
接着,有个大汉凭空而起,脚点在石窟壁上朝他跃过来,轻易地跳到了吊桥的铁索上,那人已在他面前,李峤避无可避!
只见那人并未发狂,背后还背着一块布包着的东西,他打开布包,里面毅然是块石像脑袋,雕得跟温越铖有八分相似。
汉子眼中有光,尊敬道:“城主不是还在病中吗,俺给他雕了像,乡亲们准备将他供起来,温小哥你看像不?”
他们不知道温越铖被流放的事,认为现任城主还是他。
李峤自知声音跟凌愈差得很多,于是一路上只点头,这些锻魂人围着他,将一筐筐稀奇古怪的东西塞给他,很多都是用石头做的,甚至还有锅碗瓢盆。
李峤尽数收下,这些锻魂人见他点头同意,于是忙着去将温越铖的石像头供起来,李峤才得以逃脱。
凌愈的藏身之处不难找,他住在这座石窟唯一的两层石楼中,二楼的石檐下挂着一串红蓝布条捆着的风铃,很粗糙,却有种放浪不羁的味道。
他推开门,依旧是满地的书,整体布局跟城主府书房差不多,一目了然。李峤放下灯找钥匙,第一层找遍了便上了第二层。
第二层有一把陈年的木锁,上面落了灰,不像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他心道:钥匙不会在里面。
双手却忍不住地握住这把木锁,两手一掰,破旧的木锁在他手中断成两半。他推门而入,灰尘扑面而来。
“咳咳!”
李峤一道掌风打开了二层的窗户,原本灰暗的房间照进了光,瞬间明朗。李峤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突然觉得恶寒,仿佛有那么一双手从他背后掐住了他的喉咙,阴寒爬上脊梁,不知不觉中,他的双眼兀自流泪。
李峤擦了泪,心中隐隐作痛,以为自己被灰迷了眼睛。石屋不大,四面都挂着画,地上还散了一些。
他捡起一幅画,画得是苍山海崖;再捡一幅,画得是白衣少年;再捡,还有槐树下坐着的白衣姑娘,圆胖老人,以及站在他身后的三名少年,其中一人,额间红痣……
这笔触,这画风,这认不出人脸的潇洒,跟他常拿出来端详的那幅自我对弈的昆仑山试炼图如出一辙,是同一人画的!
谁?究竟是谁!
谁画的这些,昆仑山试炼图上的又是谁!
李峤头痛欲裂,像是有人活活撕开了他的大脑,破碎的记忆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李峤一掌打在墙面,而后无名功法飞速运转,内力如同洪水般涌出!砰,砰,砰。无数画卷被他打烂,李峤将石桌上的一切扫落在地,等他神志清醒,手中已经握着一块檀木私印。
他看着上面的名字,嘴唇微启,道:
“虞我行……”
李峤没找到钥匙,出小楼时看见了吊桥旁的一尊石像。
温越铖的石像不仅有头,还有盘坐的身体。整体有近半个石窟的高度,它被嵌进夜明珠之间,眉目坚毅,嘴角带着仁慈的笑。这样一张威严贵气的脸本不适合素淡简衣,更不该手中托着盛竹玉净瓶,一幅观音在世的样子。
应该穿着锦绣在高处,或者套上盔甲在塞外战场拼杀,但在这座地下石窟中,珠光相托,他是神灵,也是佛明。
锻魂人排着队,手中握着石头做的香,纷纷给他供上这“香火”,见李峤要走,挥手跟他道别。
“温小哥,若是城主病好了,记得告诉我们!”
李峤学着凌愈的样子微笑点头,转身离去。
“找到了吗?”虞我行道:“看你这个样子铁定没找到,罢了罢了,还是得靠本座自己。”
虞我行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李峤,是一块一指长的黑木,道:“你出去后把它点燃,本座的人发现了自然会过来。”
李峤接过黑木,道:“我在那儿看见了些东西,”他将檀木私印拿到虞我行面前:“昆仑山试炼图是你画的?”
虞我行得意地拿过私印,欲往温越铖的脸上印:“本座的画画得不错吧,当初还给皇家大学士看过,人人都夸我天赋异禀,哈哈哈!”
李峤道:“凌愈两月未曾进石窟,若是他要去,便要从你这里经过。你明知道钥匙不在那里,为何要引我过去?你故意的?”
虞我行张狂道:“本座闲得慌!”
难怪都说他入魔了,行事作风简直异于常人。
李峤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离开时,虞我行道:“等此事结束,我告诉你一件事。”
李峤疑惑回头,虞我行笑得隐晦,再次隐入黑暗之中,只留下温越铖双手握着铁栏好奇地看着他这个陌生人。
一出密道,空气豁然清新。
刚好天将露白,李峤将琉璃灯归于原位,跑到院中点了那块黑木。
“你在干嘛?”
凌愈不知何时拄着拐杖到了他背后,李峤吓了一跳,解释道:“我在烧火,今天太冷了,烧点碳火暖暖手。”
还好这块黑木跟碳相似,李峤将它丢进炭盆中,装作很努力的样子拿起另一块碳打火。
凌愈摆头道:“你这样是不行的,碳烧不起来。”
说罢,他捡起地上的枯枝堆在碳上,将枯枝点燃,道:“直接点碳是不会燃的,你要这样盖层干枝,然后把干枝点燃,用它来烧碳。”
李峤见他熟练地点了碳,心道:一个城主竟然还会这些东西,看来温越铖在漠北战场的日子过得不咋地啊。
“学会了吗?”
“学,学会了。”
凌愈欲进书房,道:“把炭盆端进来吧,铺纸,我要作画。”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凌愈要在早晨作画。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三……
“今日到此,你把政务簿子拿来,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凌愈快速翻阅簿子,末了将其放在桌上,道:“没什么事,拿下去。”
李峤吐槽:他这城主当的也真悠闲,敢情画画才是主业。
看穿李峤心中所想,凌愈无奈道:“我已经减了他们税,不去打搅他们便是尽职尽责。你这小仆,哎,磨颜料吧,坞城的金家愿以千金买我的画,我快点给他画完,城南的孟二娘生了娃娃,我好攒钱给人家送贺礼去。”
凌愈画了一天才完成金家要的贺寿图的三分之二,准备挑灯夜战,李峤送了夜宵就被他赶去睡觉。
李峤并未睡,而是趴在侧室门缝盯着凌愈,观察他的动静。凌愈画了一会儿画,搁了笔,四下观望后拿上夜宵,提灯进了密道。
“咕咕,咕咕。”突然传来一声鸟叫声。
李峤正准备跟上去,肩膀被人一拍,他一个激灵转身一拳,那人轻松地接过这一拳后将他按倒在地。
后背多了几分重量,有人压在了他身上。李峤听见耳边有人气息暧昧道:“鬼鬼祟祟的在干嘛?小峤~”
巧了,来的人是虞绘!
虞绘眯着一双桃花眼疑惑道:“谁给你的牵云香,吴管家?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我们正在找我那个唠叨老爹,他失踪三天连个信儿都没有,急死吴管家了。”
她倒是优哉游哉,半点不担心自己爹的安危,李峤挣扎道:“放开我,我知道他在哪儿。”
虞绘挑眉:“哦?”
李峤指着地板认真道:“他在下边儿。”
在下边儿……
?
李峤话还没说完,虞绘的寒刀就刺到了他耳边,深深插进地面。只听她阴森森地叱责道:“别跟我开玩笑,那种人脸皮厚,哪里会死?”
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弯刀离他的脸也就半公分的距离,若是虞绘手抖了,他才是要下去的那个。
“他没死,他在下面,牵云香是他给我的,他就在这地板下面!”
李峤拼着一口气说全,暗戳戳地回头,发现虞绘都呆住了。她一身紧身紫衣,身上还带着泥块,不知道从哪儿赶过来,看上去有些狼狈。
“你说,他在地板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