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少年篇
班上现在一共是48个学生，大家花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进行投票。
班长唱票的时候，全班同学的心都在悬着。邓黎表面装作不在乎，甚至在郁卿偶尔高出几票的时候，还能对着旁边的同学温和地笑笑。
然而，她掩在袖子下的拳头却紧紧攥的，有时候听着班长一声声报“许幼”这两个字时，也会忍不住怒火中烧。
女生们平时和邓黎混得好，基本都会投她，可是理科班女生数量较少。而这些男生们平时虽没有明显表示出好恶，但在这节骨眼上，却齐刷刷地给郁卿投票。
最终结果结果出来，郁卿高了邓黎十五票，基本上碾压的态势。
郁卿也没推辞，课间休息的时候会举着牌子参加方阵的彩排。
几天之后，运动会如期召开。
方阵以班级为单位，在走个过场之后，整齐地排列在操场上。
郁卿站在班级前面，穿着文化衫和短裙，被偶尔刮过的冷风吹到没脾气。
其他方阵的举牌女生也都一样的打扮，站成一排的时候俨然选美现场。
“九班前面的那个女生真得好漂亮啊，以前怎么没见到过啊?”
“我好想去问个名字……”
“我也是!要不等开幕式结束之后吧，上去搭个话也没什么……”
顾崇在观众席上，穿着一身黑色的夹克，面上戴着口罩，竖起耳朵听着旁边两个男生的讨论。
黄夫人也来了，举着个相机，不停地拍拍拍，不过也分神听了听那些人的对话，暗戳戳地凑到顾崇耳朵边上:“阿崇，你这小女朋友可是被好多人惦记呢，你可得小心了。”
顾崇嗤了一声，可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黄夫人自觉有些没趣儿，这少年平时也没这么敏感啊，涉及那少女却又变得分外较真。
郁卿也远远地看见了他们，开幕式结束之后就直奔观众席。
“阿姨，顾崇，你们来啦。”她仿佛很高兴，眼睛都亮了几分。不过冷风吹得太久，少女身上一片冰凉，嘴唇也微微发青。
顾崇从背包里拿出外套给她罩上，又把保温杯递了过去:“里面是红糖姜水，要不要喝点?”
少年很早熟，照顾起人来也是无微不至。郁卿日子赶得不巧，正是生理期，吹风受冻就会腰酸腹疼。
“谢谢。”她接过保温杯，虽然不喜红糖姜水的味道，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喝了大半杯，又裹紧了外套，这才觉得身体慢慢回暖起来。
红糖姜水是顾崇早起亲自熬的，郁卿想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抱着杯子傻乐呵。
“我的比赛在下午，要不我先带着你们在校园转一转吧。”她提议。
黄夫人笑了笑:“还是你们年轻人有精力，我就不去了。”
郁卿知道这是黄夫人故意推脱，所以也没勉强。
几个人分别的时候，时峥立在主席台上，目光垂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们，微微失神。
旁边的老师有事情同他商量，连喊了几遍他的名字，他从堪堪回过神，调整了一下表情:“您刚刚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他是学生会主席，刚刚在开幕式上才发过言。眼下屁股还没坐热，那个老师就让他去广播厅读讲稿，也是一些大差不差地激励同学们的话。
他跟着去广播厅的时候，还看了一眼那少年少女并肩的背影。
郁卿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少年偏着面容略略看她一眼，唇角勾起一道细微的弧度。
时峥默默攥紧了拳头。
“只是幻境而已……阿渡，你可千万别真得陷进去啊。”
*
顾崇入学两年，因此前腿脚不便，还没有好好游览过一中校园。
不过他也不感兴趣，反而是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下午比赛是什么时候，你身体可坚持得住?”
郁卿其实也没那么脆弱，可是小腹确实还在隐隐作痛，让她忍不住有点担忧。她跑得快，被分配到了最后一棒，得尽全力赶超其他的队伍。
可是都到这个时候了，又不可能临时换人。
“没事的。”她故作轻松地一笑。
可是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腹痛加剧，她等在自己的跑道上，听着旁边拉拉队排山倒海的呼喊，连指尖都发白冰冷。
她是个集体荣誉感很强的人，可是其他成员也都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队长靠拢过来:“许幼，你确定自己可以吗？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嗯。”郁卿轻轻应了一声，额上滴下几滴冷汗。
顾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跑道边。高大的少年手上拿着毛巾和热水，缄默地看着她。
越是身体出了这般状况，越是要全力以赴。
少女目不斜视，在接到自己的最后一棒时，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一般这种田径比赛，陪跑的人很多。
梁涛就在操场上，明明体格健壮，却并未报什么项目，只在邓黎的撺掇下，一心一意候着郁卿。
如此这般，便和顾崇打了个照面。
顾崇带着口罩，身姿笔直修长，一身简明的黑色，完完全全变了样子，好多女生都在偷偷看他。
梁涛心中不爽极了，尤其见他也在陪跑，而且保持着平稳的速度，始终跑在郁卿前面一点。
梁涛追上去，也是心头一阵血气翻涌，故意靠边拿身体撞他。
然而那种把戏，顾崇早就看穿了。
身体略略一让，梁涛便扑了个空，而且力道刹不住，直接把自己摔在跑道上。
他自诩身体强壮，但笨拙得很，刚一回神，手背上就传来一阵被踩踏的巨痛。
本来跑在第一名的一个女生，不小心一脚蹬在他的手背上。她当时因为慌乱，脚下打滑，也跟着一起摔在跑道上，连接力棒都滚出好远。
第一名出了这样的状况，对于其他选手而言真是再好不过。
可是那女生摔得严重，大概率是脚踝扭了，疼得脸色一阵阵发白，眼泪汪汪的，还要被梁涛指着鼻子辱骂。
此时距离终点还有一百米左右。
郁卿加速冲了过去。老师同学都在重点线那里等她，高二组的女生4×400米金牌，就这样落入囊中。
她气息还没喘匀，回头看了看，已经有救护人员及时赶来，给那女生抬上了担架。
一颗心终于放下，她慢慢蹲身，小腹疼得厉害。而旁边老师同学将她团团围住，秦老师扶住她的胳膊，有些严厉道:“许幼，运动之后这样很容易晕倒的，你起身慢走一会，去后勤那里喝一杯葡萄糖水。”
搀扶了半天，郁卿就跟一只紧蜷的虾米似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秦老师没辙:“你是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护人员过来看看?”
可痛经这种事情，很难在这么多人面前启齿。
郁卿想说“我蹲会就好”，但是情况明显不太乐观，她视线都有些涣散，只隐隐知道有人拨开了挡在面前的人群，将她慢慢抱起。
少女靠在他的臂弯里，格外娇小的一只。
“顾崇……”有人认出来了，并且很诧异地看了看他的下肢。长裤掩盖下，他的腿和常人并无两样，但是他自己能够明显感觉到那种不适。
他抱着郁卿的时候，重心落在腰腿之上，义肢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接口处磨损得严重，每走上一步，骨缝就像是被钝刀狠狠锉了一下。
哪怕他面上再不显，努力地装作正常人的样子，可是残缺就是残缺，再好的医疗技术也不能弥补那本质上的差别。
他咬了咬牙，大步跑起来，将几乎昏死过去的少女立刻送进了医务室。
*
郁卿被顾崇强行唤醒，喂入了一粒止疼的胶囊。她顿时觉得安心不少，顾崇就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做得很好，要再睡上一会吗？”
郁卿点点头，不多时药效起来，她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又睡了过去。
她已经错过了颁奖仪式，另外三个队友替她领了金牌。现在正怯怯地坐在那简易病床的对面，偶尔会齐刷刷地看一眼坐在郁卿病床一侧的顾崇。
郁卿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而且当时脸色煞白满额头冷汗的样子也不像是在矫情装病。
可是更叫人吃惊的事，顾崇竟然出现在这里。他曲腿坐着的时候，露出来的左腿脚踝有种金属机械的质感，再联系他之前到学校时是坐的轮椅……大家心里便都明白了几分。
不过，好奇归好奇，这么老看着人家的腿，终归还是不太礼貌的。
三个女生都有点羡慕病床上的郁卿。顾崇的性格怎么说呢？自闭阴郁得很，并不像是那种能对女生很宠很暖的人，可是今日一见，她们陡然明白了，顾崇也可以展现出那么温柔体贴的一面，身上背的包里有郁卿爱吃的零食和红糖姜茶，干净的毛巾……甚至是月经棉垫，只不过是放在底部，别人看不到而已。
他也可以温柔细心，只不过是分对象而已。三个女同学等得无聊，几次想和他说话，都被那冷冰冰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行叭……她们还是别做这电灯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