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4)寻常
通过半月的疗养,荣小九总算挨过了“碎骨九日”,碎骨疼痛的等级轻重而列,每一日都比前一日,增苦二十倍。
如今她连想都不敢想,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不过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总算有神效,眼下身子已大好。
还真是多亏了李渼尾随金珠窃得的灵药,虽九日身处炼狱般,时时刻刻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但至少可以活着,只有活着才能陪在泫哥哥身边。
荣小九走下拔步床,随意打开一只红木箱,一阵耀眼珠光闪烁,满满一箱子珠宝首饰,她虽没什么见识,但是杂书偷的不少,这些物品质地颜色看起来皆是上品。
随便开一个箱子都能是这样贵重,那其它箱子里的聘礼,岂不是更加珍贵?
荣小九心中满是欢喜,不由瞪大了杏眸,这聘礼泫哥哥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好幸福,好害羞呦!
荣小九自从能起身了,就时不时的将一抬抬聘礼抽查一下,一日抽查数次,直到今日还没欣赏完。
这会儿荣小九抱着一斛珍珠,在拔步床上蹬着小腿,美不够的笑着。
“小九?”一道温柔的嗓音,唤回她畅游的心思。
莫泫卿宛若翩鸿般,从小姑娘给他留的窗子进屋,手里还提着大食盒。
“哥哥,泫哥哥!”荣小九咚咚咚的跑了过去,扑到莫泫卿怀里,道“小九好想哥哥!”
虽昨夜二人才刚刚私会过,但莫泫卿同样想念极了小姑娘,他真怕这一切都是梦,感谢上苍将小姑娘赐给自己。
莫泫卿一把将小姑娘拥了起来,放到从自家库房里搬来的拔步床上,道“这两日天可凉了,不准穿得这般单薄,万一再冻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此时,荣小九眉眼弯弯,杏眸里满是欣喜,粉腮红润,透着一股子娇憨之气,道“小九可皮实呢,身子呗棒,呗棒哒!”
莫泫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罐子,道“乖,这是太和长公主李怦从回纥使臣处,特别拿来的清痕膏,对于外伤是极好的,哥哥来帮小九上药。”
“小九已经好了,这臻品可贵可贵吧?咱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吧,虽青紫的印痕还在,但已经消肿了,小九一点都不痛了。”荣小九努努嘴,并不想在自己身上,糟蹋了好东西。
莫泫卿不管小姑娘的拒绝,将药倒在手心里,搓了搓,轻轻给小姑娘上起药,来“世上没有任何事与物,是比小九更珍贵的,这青紫看着没什么,但是若是不趁着这会儿好好调理,颜色起码要两年才能下去。
都怪哥哥不好,因各国使臣来贺寿,人手不够,那日便将暗卫调去盯着吐蕃那头了。”
“这怎么能怪哥哥,谁会想到卢羽飞胆子大得敢打圣人亲封的县主,再说老郡王可是与吐蕃大战,才战死沙场的,衡阳长公主也间接因吐蕃而殒命,此仇不共戴天,咱必须报!”
荣小九从未因暗卫被调离,埋怨过一丝一毫,在她心里莫泫卿是对她最好最好的人了。
说着,荣小九嘟着嘴,道“不过,小九可是大姑娘,这样授受不亲的不大好。”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中只差了亲迎,若不是小九身上还都是伤,禁不得大婚的劳累,哥哥明日便想将人娶走,放在荣府,着实不放心!”
莫泫卿笑了,笑容如同阳光般温暖,渐渐融化人的心房,荣小九无法抗拒,无奈下缴械投降了。
想着荣府确实不安生,荣小九连忙打小报告,道“今日,荣燕又来看望小九了……”
莫泫卿上药的手一滞,道“荣家这几姐妹,就没有一个是安生的。不过皇舅给荣慎由选的妻子已经有眉目了,这几个人蹦哒不了多久啦!”
若不是将卢羽飞典押去忘归楼,闹得太大了,担心人说小姑娘连父亲的妾都容不得,他早就动手将边妩儿除了,替小姑娘出气,莫泫卿腹诽着。
“可不是,荣府的人都太爱算计,还个个欺软怕硬的……唉?泫哥哥说圣人帮家父选好继妻了,是谁,好相与不?”
荣小九觉得自己是最乖的,自动将自己排除,对上莫泫卿那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心跳加速,快得几乎都要窒息。
莫泫卿也不卖关子了,道“这位来头可不小,是外祖父的十女太和公主,乃第三位与回纥和亲皇室的正统公主。”
见荣小九好奇的模样,莫泫卿继续讲了下去,道“皇姑的一生可谓是传奇,当年的回鹘崇德可汗派都督、都渠、叶护、皇姑等两千多人的庞大队伍来溏迎亲,纳马两万匹、驼千匹为聘礼。
回纥事先陈设大舆曲扆,前面陈列小座,司仪引皇姑登上大舆,回纥九姓相分别抬起此舆,在牙庭前右转九圈,皇姑下舆登楼,与可汗一同面向东而坐。
那时皇姑在崇德可汗耳畔低语几句,离得太远没人知道皇姑说的什么。只是从此开始,回纥臣民朝谒回纥可汗时,要同时拜见可敦。”
“几句话,就能扭转在崇德可汗心中的份量,太和长公主也真是厉害……不过那吐蕃就眼睁睁看着,咱们大溏与回纥和亲?”
“连小九都懂,那饿狼似的吐蕃,又岂能坐以待毙,两国和亲可谓是一波三折,吐蕃为阻挠踢波发兵侵扰青塞堡,被盐州刺史李文悦发兵击退。
其后,为了安全的将太和公主迎回回鹘,回鹘派一万骑兵出北庭,一万骑兵出安西,以便抗拒吐蕃的侵扰。而大溏亦诏发兵三千赴蔚州,抗拒吐蕃。
途中,回鹘又派七百六十人领驼马及车,至黄芦泉迎候公主;丰州刺史李祐则在卿泉迎接太和公主以及护送她的三千兵士……”
“果然是两国和亲,真是心力交瘁啊……那长公主后来又……”
莫泫卿心明小姑娘要问何事,见其欲言又止,坦然道“皇姑一生姻缘坎坷,共嫁了三位,分别是崇德可汗、昭礼可汗、彰信可汗,虽然期间一直没有子嗣,但日子过得也算舒坦。
直到开成五年,黠戛斯人攻破回鹘汗国,欲要霸占皇姑,幸好在皇姑一番游说后,被说服遣使送太和公主回溏。
途中在会昌元年,被回鹘乌介可汗劫留,乌介可汗等人率领大批回鹘南下,要求借城,皇姑又是一番斗智斗勇。
直到会昌三年,石雄迎太和公主回长安,改封为定安大长公主,不过咱们还是习惯称为太和长公主。”
“侍奉三代可汗还能盛宠不衰,可见手段的厉害,不过,如此大人物嫁给家父,是不是委屈了?”
莫泫卿嘴角勾起,不由自主笑了起来,道“呵呵,放心,委屈的是荣慎由,皇姑说了:她不介意在克死三位可汗后,再克死一位当朝宰相。”
闻言,惊得荣小九将刚刚饮下的水,差点又喷了出来,怎么听着有种改嫁的次数多了,反而有些不在乎,完全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感觉?
莫泫卿一面给小姑娘拍背,一面别有深意,道“小九以为,皇舅是白给荣慎由一个宰相做的?”
感情这做宰相,还有短命的风险?
荣小九只觉得圣人老谋深算,原来在这里等着了。
连忙移开眸子,藏起隐笑,若无其事道“边妩儿她们连一点口风还不知道呢,如今日日眼红地盯着哥哥送来的聘礼了,哈哈……这群姐姐们过惯了锦衣玉食,如今九成家产都被捐了,哪里受得了!”
“看小九这个幸灾乐祸的小模样,宛如只摇着尾巴窃喜的小犬。”莫泫卿不由得打趣了几句。
“竟这般明显?”荣小九惊呼起来。
往日芝兰玉树的莫泫卿,笑得如一位寻常男子,开怀大笑,道“哈哈,一点点。”
“对了,哥哥,卢羽飞如何了?”荣小九粉嫩精致的小脸漾起一抹笑,暗道:人生最难得的事,是一位明明皎洁如月的男子,却心甘情愿为你变得寻常。
荣小九可是很记仇的,竹竿打人实在是太疼了,稍微想一想她都不敢回忆,孤立无援的自己,死死拽着树干,被足足爆打了一个半时辰,而且若是没有莫泫卿的照顾,她肯定早就去西天见母亲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对她好,她还没珍惜够,可不想这般短命。
莫泫卿本钦佩郑颢的满腹诗书,但天下人才济济,能人辈出,既然郑颢不识趣,他也嫌碍眼……
脸色微沉,道“不如何,被郑颢发现了,不过也是早晚的事,包下了忘归楼,估计日后也是常客了。”
荣小九坐直小身子,杏眸微睁,瞳仁清亮,道“圣人知道了没?”
这状元是傻的吧,敢同圣人叫板,不过这话荣小九没有说出来,毕竟她要保持淑女形象。
昏黄色的烛火,打在莫泫卿的眉目上,将本就宛如谪仙下凡的男子,衬得更是眉目如画。
莫泫卿没有隐瞒,缓缓开口,道“忘归楼虽然明面上是家母的嫁妆,可实际上是皇舅的产业,往日打探百官动向,了解民生实事,忘归楼绝对是最好的场所。”
见那温润如玉的美男谈吐优雅,荣小九不禁被美色所惑,黛眉轻挑,顺势依偎在莫泫卿怀里,听着他那有力的心跳,道“那郑颢岂不是状况堪忧啦?”
虽然荣小九不讨厌郑颢,甚至之前还有些同情他,但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她们因卢羽飞注定为敌。
莫泫卿不知小姑娘占他便宜,涂好了药,将香软的小身子扶正,起身后,打开食盒,一面摆放,一面道“皇舅本对郑颢这个驸马心存愧疚,但眼下肯定是憋着火了,他若敢拿郑氏一族的命运玩耍,咱也管不了不是?”
荣小九还没依偎够了,那人却跑了,但也不好表现出来,道“这个状元驸马还真是痴情,不过小九真的没瞧出来,那卢羽飞怎么就这般讨郑颢的喜欢!”
莫泫卿提了一口气,将摆好的食案整个搬到八步床旁,道“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珍贵,李渓追郑颢追得太紧了,反而引起郑颢厌烦,况且人家心里还住着一个青梅竹马,能瞧上李渓就怪了。”
“泫哥哥好厉害,这个食案是万寿公主送的,整个都是黑檀木,特别沉,老重,老重的呢!”荣小九见势连忙巴结,讨好莫泫卿。
莫泫卿本来抬着很轻松,那叫一个游刃有余,忽然被那狗腿子的模样,给逗笑了,一不小心卸了力气砸了脚。
还好这点痛对莫泫卿不算什么,也未被小姑娘察觉,将黑檀木食案摆好,一如往昔风光霁月。
随即,荣小九若有深意,道“哥哥很懂嘛?”
莫泫卿给荣小九布好了菜,道“在宫里见到过一些,对了,哥哥从新伪造了个身份,弄到了解额,过几日会混在学子里面读书,待来年省试也不会太突兀。”
话落,莫泫卿见荣小九疑问的眼神,又道“用不了多久,皇舅定会为了哥哥疏远郑颢,那郑颢虽然对待感情处理得不利落,但学问上着实是才高八斗,胆识也过人,其实完全可以成为皇舅的左膀右臂。”
荣小九是死瞧不上郑颢,明明万寿公主貌美如花,身份又尊贵,对其还掏心掏肺,他却偏偏稀罕那个心狠手辣的卢羽飞。
莫泫卿还是很欣赏这个状元驸马的,毕竟他惜才,朝廷需要才华横溢之人,道“其实郑颢能力还是不错的,但这心性未免有些……呵呵……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不过话说回来,胆识要是不过人,人家冷淡万寿公主,敢找宰相白敏中麻烦,给圣人穿小鞋?”
荣小九察觉出莫泫卿对郑颢的惋惜,决定换个话题,她不想因为无所谓的人,影响了二人的感情,道“所以哥哥要配给皇舅一个胆色更过人的栋梁之材,放眼望去,普天之下,也没有谁比哥哥更杰出的了,哥哥便将自己赔给圣人?”
莫泫卿知道荣小九不懂科举,遂直白,道“世上从不缺人才,缺的是伯乐,是以考科举不仅要懂得学问,还要更会揣谋阅卷人的心思,哥哥自幼跟着几个大儒读书,也十分刻苦,自问学识不差,至于揣摩人心,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一个眼神也是揣测的八九不离十。”
舀了碗燕窝,道“这燕窝大养肺阴,补而能清,为调理虚损劳瘵之圣药。壮阳益气,和中开胃,津液脱失等症有良效。还在里面加了燕窝和银耳、冰糖,吃起来甜甜的。
来,尝尝吧!”说着,莫泫卿将燕窝,推到荣小九跟前。
“今日荣燕来了,瞧见泫哥哥送给小九的燕窝,说燕窝为金丝燕衔食海中的小鱼、海藻后,经胃产出的黏液与绒羽筑垒而成的窝巢,因其多筑在海岛的悬崖峭壁上,形状似陆地上的燕子窝,故名燕窝。
也就是说,这燕窝是燕子的口水……”
荣小九趁机打小报告,依着自己察言观色的眼力,荣燕绝对想嫁给莫泫卿,且都快嫉妒死自己了,嘻嘻,十六年了,总算有了风水轮流转的一日,能遇见莫泫卿,自己真的好幸福哦!
莫泫卿抬眸对上那狡黠的模样,哄道“荣燕是嫉妒咱,她想吃还吃不上呢,这东西对身体好,咱不听她的!”
“那要哥哥喂,小九才食…嘻嘻……”荣小九摆出一副你不喂,我就不吃的矫情劲儿来。
莫泫卿拿她没办法,一勺勺喂了起来,这几日他已经习惯宠溺某人的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