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桐灭
岳梓乘没有说谎。
当日冷沙洲一别,一月之后,由江南武林各大门派并中原的少数几个门派组成的十三派联盟联合起事,共同讨伐掌天魔教,并率先攻破了魔教分舵。
一时已被七日戕之蛊毒蒙上一层阴影的土地上,又染上了一层殷红的血色。
战役一起,夏苡便火速赶回了万重崖增援,医宗的弟子也被分派到各地,一路边救助着受伤的本教弟子,一边照顾受战事和蛊毒侵扰的无辜百姓。
分舵失守的那夜暴雨倾城。久澜带着久澈拼死从一片混乱中逃脱,连夜奔逃,途经樵溪村时,雨已大到难以行路。两人只得进村去欲避一避雨,却只见满目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她找了许久才在村外西北方向的山洞中找到十余口人。彼时他们正蜷缩在一处瑟瑟发抖,见来人是她,才战战兢兢地讲出了樵溪村遭血洗的经过。
当日下午,他们正如往常一般做着手上的活计,忽然就有一群持剑的人闯入,称他们藏匿魔教妖人。傅叔上去与他们理论,谁知话还没说几句,便被他们一剑刺死。为首的那人当时便称樵溪村人都为“魔教恶徒”,并扬言一个也不能放过。
村里的男人们见状,纷纷持起锄具与他们相搏,同时让妇孺们趁机逃走。当时天空正好开始下雨,在他们的尽力拖延下,终于逃出了这十余口人。但雨越下越大,这些老弱妇孺们又根本走不远,最后只能趁乱藏匿于这个山洞中,却也不知那些人何时会再找到这里。
说到这里,傅娘子怀里的小傅莼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搂紧了母亲的脖子,泪眼婆娑地道:“娘亲,我想爹爹了,爹爹在哪儿,他说好要给我编草蚂蚱玩的?”
稚嫩的哭腔直哭得久澜心碎。她一咬牙,对众人道:“章婆婆,你们大家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回万重崖。”
洞内十余双眼睛霎时一亮,仿佛在深渊之底重燃了希望般。
久澜瞬间了悟到,她方才说的这句话与她以往所说的任何一句都不一样。那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什么玩笑,它是樵溪村十余口人在弥漫的杀戮中等到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当即转身去找久澈,却正好见到他向自己奔跑而来,一边惊喜地对她呼喊道:“师姐,我刚才遇到剑宗的师兄们了,他们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好几辆车,能搭载十几个人呢!我才求了他们捎上我们两个。师姐,我们快走吧!”
久澜心下一喜,连忙拉住久澈问道:“他们在哪儿?”
久澈向后一指,道:“就在林子外面等着呢。”
久澜听完立刻撒开手向树林外面跑去。久澈被甩在后头,连连喊道:“师姐,你等等我!”
但久澜头也不回地跑,此刻她只希望自己能跑得快点,再快点。
穿过那片林子,果然便见到了久澈所说的车马。她快步上前,行了一礼,对为首的那人道:“久晨师兄,可否劳烦再搭载几个人回去,久澜感激不尽!”
汪久晨问道:“是什么人?”
久澜道:“是樵溪村的妇孺,他们无处可去……”
话还未说完,汪久晨便神色一变,打断道:“樵溪村遭了雁山派血洗,你不知道吗?”
久澜一怔,道:“我知道啊……”
“那你怎么还敢提此事!”汪久晨道,“分舵失守,如今十三派联盟正在大肆搜捕我教弟子。我们已自顾不暇了,哪里还能去管别人?况且那樵溪村的人又不是我教弟子,我们凭什么要去管他们的死活!”
“可是,樵溪村的村民一向对我们照拂有加,这次惨遭血洗,也与我们脱不了关系,他们都是被无辜卷进来的人啊!”久澜道。
汪久晨没有理她,眼睛一撇,看见站在一旁的久澈,不耐烦地道:“你们两个要走就快上来,别婆婆妈妈的!”又补充一句:“但要带上樵溪村的那几个,不可能!”
久澜立即下跪哀求道:“久晨师兄,求你通融,那几人我们医宗会照顾,绝不会连累剑宗和其他几宗的!”
汪久晨一把将她推开,厉声道:“樵溪村的那几个也是十三派联盟要追杀的人,是你说不连累就能不连累的吗?夏久澜,你以为你是谁,别想着学你师父医者仁心的那一套,这个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哪有什么仁心可言!”
久澜跌坐在被雨水浸泡的泥地里,大雨淋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但她仍然坚定地将双眼睁大,任雨水穿过睫毛顺着脸颊而落,如同落不尽的泪水。
终于,她下定了某种决心,回头对顾久澈道:“久澈,你随师兄他们回去吧。”
顾久澈摇摇头,道:“师姐,我跟着你。”
久澜迟疑了一瞬,问道:“你想好了?”
顾久澈毅然道:“想好了!”
久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好。”
她站起身来,向顾久澈的身旁走去,问道:“师父在万重崖,那现在冷沙洲是谁在留守?”
顾久澈道:“是大师姐。”
汪久晨冷笑一声,道:“怎么,想带他们回琅琊山吗?我看凭虞久渊的脾气,怕是会连他们带你们两个一起轰出去吧!”
顾久澈一听,顿时神色一僵。
久澜却笑道:“不劳剑宗的师兄提醒了。”
汪久晨哼了一声,带领剑宗弟子挥动马鞭驾车离去。车轮吱呀碾过,在泥地之上刻上一道又一道深深的车辙。
回琅琊山的路并不好走,一路上所有大路的关卡都已被垄断,他们只得抄偏僻的小路而行。夜中的山路漆黑一片,人高的杂草中藏着各种蛇虫蚁兽。久澜将避蛇虫的药物分发给众人,如此一刻也不敢懈怠地连日赶路。她领着一行老幼十余人,一面防范着山中出没的猛兽,一面还要时刻警惕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比猛兽凶残更甚的追杀者。没人能知道她在遥望见冷沙洲上的星点灯火时,几已将近崩溃。
彼时冷沙洲上静谧一片,唯有药庐外的风铃铮铮鸣响。屋内一盏灯火如豆,是虞久渊正伏在案前提笔书写着什么。她听见声响,一抬起头,便望见从林荫栈道上跌跌撞撞而来的,满身狼狈的夏久澜。
而跟在她身后的,除了自幼便喜黏着她的顾久澈,还有大约乌泱泱的十余人,都是一身的泥泞。
顿时,她的眉头便拧了起来,忙提起桐花灯笼出门察看。她先扫了夏久澜一眼,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久澈一番,接着再举起灯笼将那缩在后头的十余人的脸仔仔细细地照了个遍,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如乌云密布。
久澈瞧她的神色像是随时都会下起暴雨来,忙上前欲为久澜辩解,谁知一开口却是结结巴巴的连不成句:“那个,大师姐,这……九师姐她是……”
虞久渊登时便失了耐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又在废什么话!”然后朝着夏久澜厉声喝道:“你在等什么,还不快把你带回来的这帮人领去清洗整饬,师父素喜洁净,你们可别脏了她的药庐!”
话一说完,她便长袖一甩转身回了屋内。久澜却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虞久渊的背影深深鞠了一礼,含泪道:“多谢大师姐!”
当夜久澜便发起了高烧,直昏睡了一日一夜。期间倒也迷迷糊糊地醒来过,只是睁不开眼,什么都看不清。亦不知是在睡梦中还是在醒来时,她听见无数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萦绕着:
“求你……救救我们……”
“多谢姑娘,姑娘心真善!”
“他们并未真正招惹我们,你们为何要杀了他?”
“笑话,他们表面没有动作,心里就不会这么想吗?眼下没有动手,日后就一定不会吗?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一定不会杀我们吗?”
“这些人都认定你我是邪魔外道了,就算你什么也没做,他们也能把那些事情推到你的身上,你逃不掉了!”
“你们这帮魔教妖人,全都不得好死!”
“他们只是帮助收留过一个在战役中受伤的本教弟子,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身首异处,远走他乡,家破人亡……”
“娘亲,爹爹在哪儿?我想爹爹了……”
“夏久澜,你以为你是谁?”
“这世道哪有什么仁心可言?”
“你与他们讲仁心,他们与你讲仁心了吗?”
“久久,愿你有朝一日能得偿所愿!”
“久久,如今,你得偿所愿了吗?”
“我们医者行于天下,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她猛地清醒过来,额间已是冷汗一片。听见身侧有动静在响,她缓缓睁开眼眸,映入眼底的是傅莼的一张盈盈笑脸。
她看见久澜睁眼,开心地回头道:“婆婆,久澜姐姐醒了!”
章婆婆闻声快步上前,为她拭去了额上的汗珠,欣喜道:“醒了就好。”
久澜缓缓坐起身来,道:“婆婆,其他人呢?”
章婆婆道:“虞姑娘留了我们下来,还分给我们一些事做。他们都去做事儿了。”
久澜点了点头,心里却颇觉安慰。近日战事吃紧,医宗上下忙碌万分,人手确有短缺。虞久渊肯让这些村民们帮着做事,便是愿意接纳他们的意思了。
正想着,章婆婆突然膝盖一弯跪倒下来,吓得久澜赶紧将她扶起,急道:“婆婆,您这是做什么?”
章婆婆道:“久澜姑娘,你帮我们这些人逃过追杀,还带我们来到这里,给了我们一个安身之地,你与虞姑娘的大恩,老身无以为报。老身代樵溪村的所有人,谢谢你们了!”
久澜连忙道:“婆婆,咱们已相熟多年,这些也都是我应该做的,您以后休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这时,傅莼又跑上前来,挥着手里的草蚂蚱,甜甜一笑,道:“久澜姐姐,你觉得好看吗?”
久澜笑道:“好看,是谁给莼儿编的呀?”
傅莼道:“是澈哥哥。”
久澜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问道:“那莼儿喜欢这里吗?”
傅莼使劲地点了点头,道:“喜欢。婆婆说,这里的山很绿,花很香,水很甜。我也很喜欢久澜姐姐!”说完,她便扑上去给了久澜一个大大的拥抱。
之后的几日亦不出所料地在忙碌中度过了。虞久渊甚少出门,大半的时间都在药庐里,埋头于桌案前。顾久澈则担着跑腿的重任,常常在外头行动,往往不在冷沙洲内。
战事中这样安宁的日子极为难得。那是冷沙洲僻静的环境,将所有的战火都拦在了山水之外,才给予了久澜和樵溪村的村民们最后一片净土。
但这样的安宁太不真实了。
以致人人都有没说出口的预感。
战火,迟早会烧到这里来。
这日黄昏时分,久澜正在药庐中帮着整理医书,忽有一名医宗的小弟子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大师姐,有……有人来了,三面的山口全都被封住了!”
虞久渊立即喝止道:“着什么急,怎么回事,仔细说清楚。”
那位小弟子喘了口气,道:“是雁山派。冷沙洲三面的山都已被他们侵占了,如今正在攻破山口,守山门的弟子快支撑不住了!”
虞久渊道:“守不住就别守了,叫他们全部回来,我们即刻撤离!”
那小弟子刚要领命,却又有一位小弟子快速地跑了进来,道:“大师姐,水路的船只也全被他们毁去了,一艘都不剩了!”
“什么?”却是夏久澜惊呼出声。冷沙洲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照如今的情势,竟是所有的出路都已被堵截了。
虞久渊攥紧了衣角,咬牙道:“真是四面楚歌啊!”
这时,药庐上空传来了一阵叫嚣,听声音是雁山派的大弟子霍泷。他在声音里灌注了十足的内力,听来响彻山谷,气势非凡。
“魔教妖人和魔教恶徒藏身于此,好生悠闲啊!可笑那齐云山的岳掌门还说樵溪村的这帮恶徒无辜,呵!他们互相包庇混于一处,有何无辜?事到如今,已容这帮余孽苟活了多日,也该到清理的时候了。今日,所有藏身在这里的魔教妖人与魔教恶徒,通通都要杀光,连条狗都不许给我留下!”
虞久渊的神色变了又变,一双拳头捏得极紧,愤极道:“欺人太甚!”
她转身对那后进来的小弟子道:“带我去看!”
那小弟子一点头,快步领了她们二人到水边,果然是一艘船只都不见,而其余几面的山脚处都已隐隐有火光闪烁,见势很快便要烧到药庐这一带了。
樵溪村的村民们听闻了情势,也很快聚集到了一起。此时暮色已渐渐沉了下来,远处的火光在夜色中愈渐明显,正在迅速地向中心蔓延着。浓烟伴随着死亡的气息飘散在林子上空,并逐渐向水边扩散,但所有人似乎都很平静。
他们早已料到了这一天,也没有想过再次逃避。
都是卷入是非之中的人,谁又能护得住谁?这天下早就没了容身的地方,又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最后的结局,无非都是一样的。
看着火光映照在众人的脸上,久澜忽然便觉得有些释然。
既已挣扎了这么多日,还是难逃此劫,那么最后能在这个有山有水,有花有鸟的地方,和眼前的他们一起灰飞烟灭,也总好过化成穷山恶水中的孤魂野鬼。
这时,张叔忽然走上前来,对渊澜二人道:“虞姑娘,久澜姑娘,我这里有一物。”说着他回过身去,其余的村民也让开一条道来,只见他从近日居所附近的库房里拖出了一条略有残破的独木舟来。
他道:“我曾经做过木匠,这条船是我居住在这里的几天里造的,做得有些简陋粗糙,平日也就只能拿来捕捕小鱼,摘摘莲蓬什么的,但是要载一人出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听完,夏久澜微微一震,虞久渊却不动声色。她漠然道:“小九,去把药庐里我近日写的手稿拿来。”
久澜不敢违逆,连忙回去取来。正当她要递交到虞久渊的手上时,颈后忽然就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四肢便开始酸软无力了起来。
虞久渊扶住了她,将那本手稿塞到了她的怀里,异常郑重地嘱咐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给我一字一句听好了,并把它记到心里去,别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来了。”
久澜顿时觉得不妙,连连摇头。虞久渊却皱起眉头,呵斥道:“不许摇头,我只交代你这一回,最后一回,你必须给我办好了!”
她一使眼色,张叔便将久澜抱到独木舟上躺好。虞久渊道:“我方才放到你怀里的那本手稿,是我近日整理的一些有关七日戕蛊毒药理的研究,你若有幸能逃出生天,务必要回万重崖,把它交到师父手里。”
久澜的身体已不能动弹,只能费力地张开唇舌,道:“师姐,为什么是我,你亲手去交给师父不好吗?”
虞久渊道:“还不是因为你是个蠢丫头!我走,你留下,你就能带他们逃出去吗?”
久澜听闻,霎时眼前一亮,惊喜道:“师姐,你,你有办法?”
虞久渊把头一撇,道:“你师姐我比你聪明百倍,难道会想不出办法?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久澜追问道:“那你为何要让我一个人走,我们一起离开不好吗?”
“夏久澜!”虞久渊提高了声音,不耐烦道,“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我要你先出去,是希望它能早一日交到师父的手上。如若它真能帮到师父,那么也许就能早一日解除蛊毒之祸,你明白吗?”
久澜顿时怔住了。她看到虞久渊的眼眶红了。
虞久渊其人,时而暴躁如火,时而冷漠如冰,身上全然没有夏苡半点温柔的影子。她孤傲严苛,亦不曾有过半分柔弱的时候,同辈的师弟妹们畏惧她远胜于对师父夏苡。久澜从小到大,与她朝夕相处十几年,更是没有见她红过一次眼眶。
然而这唯一的一次,却映入了久澜的心底。久澜也正是透过虞久渊眼角的那一两点泪光,看穿了她身上所隐藏的一切情绪,以及那个她根本不屑于去圆的谎言。
“一个时辰以后,麻药的作用便会消散,到时你自寻机会上岸,但不许回头。你别忘了,顾久澈那小子还没回来呢,你难道要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地再回到冷沙洲来吗?他……他可比你还要蠢得多呢!所以,你出去以后必须要去找到他,然后你们两个一起去万重崖,去找师父,听到了吗?”
“师姐……”我真的不想离开,我想与你们在一起,是生是死都一起面对,可是……
可是麻药已经逐渐作用到了全身,她如今连开口说话亦是不能了。
虞久渊站起身来,回头看了傅娘子一眼。傅娘子抱着熟睡的傅莼上前,道:“久澜姑娘,我们这些人,其实活着与死去都没有多大的区别了,只是我的莼儿,她才七岁……若她能活下去,我们便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亲了亲怀中女儿的额头,然后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久澜的身旁,含泪道:“久澜姑娘,求你,求你照顾好她!”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再也不敢转身多看一眼。
此时火已烧遍了半个冷沙洲,远处亦有隐约的厮杀之声,大约是雁山派已经攻入了冷沙洲内部,剩与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了。虞久渊长叹一声,道:“该交代的话都已交代完了,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小九,多保重,后会……期!”
她奋力地将独木舟踢开,转身向药庐的方向快步走去。
那处已然喧嚣弥漫,火光冲天,爆裂声,呼喊声,流矢穿空之声纷乱不绝。
而小舟荡荡悠悠的,藏匿于藕花丛下,穿过田田荷叶,悄然地向着远方的静谧深处漂流而去。此时正值盛夏,满湖莲叶亭亭而立,时有荷花玉立其间,蜻蜓、流萤飞舞缠绕,鱼群盘旋嬉戏船底。
鼻间是飘浮的淡淡荷香,身侧是傅莼酣酣的呼吸。但久澜的目光中却是点点燃烧不灭的火焰,是她从始至终眼睛都未曾离开过的来处。
那是桐花深处的家的方向。
可她透过莲叶的间隙,却看见了师姐翻飞翩跹的衣裙湮灭在浑浊的夜风里,看见那些熟悉的身影一个个地倒在流箭之下,看见那座飘满药香的小屋渐渐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看见那团火光慢慢吞噬了曾经落满五月飞雪的树林。直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漫天的红光和烟尘。
她看着火红的天空,忽然就想起那年告别徽州城的时候,烟火盛放,灯市如昼,天边也曾是如此灿烂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