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失联的“上帝”
除了秦汉之外,没人知道古德身在何方,全世界的知情人士都在寻找这位失联的“上帝”,以及他可能留下的长生技术——想必后者比前者重要许多。
A市医科大,遗传学实验室。
望着身边四个白发苍苍的身影,杨鸣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自从他的研究生导师——古德副教授失踪之后,他已经整整二十天无法踏出实验室半步了。
古德失踪的消息,被各国政府以最严密的级别彻底封锁了。事实上,这里的“各国”只包括五个国家,拥有最强大的政治与经济力量的那五个。在强势的舆论管控下,“上帝分子”的热潮正缓缓冷却,多数人逐渐接受了联合国秘书长宣称的四到五年的等待时间。一度席卷世界的游行与示威也失去了曾经的热度——因为大家都被蒙在鼓里了。
这是一些国家协商后做出的艰难抉择。在这个动荡时期,贸然发布“上帝”失踪的消息只会让世界再次陷入混乱与失控,很可能比上一次更糟。既然如此,除去那些必须知情的大国首脑与遗传学、医学泰斗外,让七十亿平民暂时活在美妙的梦境里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平静的水面下孕育着可怕的危机,信息不对等造成的巨大鸿沟犹如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寒冷锋利的剑刃随时可能将地球文明拦腰切断。
这是人类进入信息时代以来,第一次出现“数十人知道某个关乎人类切身命运的最高机密,而另外几十亿人对此一无所知”的情况。知情权犹如“二战”后高耸的柏林墙,将人类生生隔绝为“知情者”与“不知情者”两个截然不同的种群,没有人能想象出,一旦墙壁崩塌,将给地球带来怎样可怕的灾难:人民将彻底失去对政府的信任,欺骗与愚弄必定取代曙光与希望,成为史书中用于描述这个时代的特有标签。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知情者身上都被装上了监听装置。为了让自己和亲友免遭囚禁之祸,凤毛麟角的“知情者”如畏惧瘟疫一般畏惧身边的每个人——尤其是至亲好友。唯一的幸运是,站在围城内的人很少,全世界加在一起还不足百名,而杨鸣,则是其中最年轻的一个。
二十六岁的杨鸣,在过去的七年里一直是古德的学生。这个满头黄发、充满活力的年轻人,从外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乐团的吉他手,而不是一位遗传学硕士。
如今,在他身边不到五米的地方,正站着四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这四位世界遗传学界的泰斗已经在这里滞留了整整一个礼拜。自从古德失踪后,位于A市医学院的遗传学研究室就成了“知情者”的目光焦点所在,数十位世界顶尖的遗传学家蜂拥而至,试图在这里找出古德留下的蛛丝马迹,发掘出有关长生的秘密。但十六名荷枪实弹的武警面无表情地把多数人挡在了外面,除了持有最高通行证的这四位。
“我真的不知道,古德从来都只让我做一些最简单的工作,例如给小白鼠洗澡、给兔子切胡萝卜这些,我简直就是实验室里的‘保姆’!”在经历了无数次并不愉快的问询后,杨鸣终于爆发了,“要是真知道有这么神奇的药物,我早就拿来自己吃了,又或者拿到黑市上去拍卖了,懂了吗?老家伙!”
面对杨鸣的突然发作,一旁的女翻译明显有些措手不及,她早就知道,面前的这位“遗传学硕士”很可能连构成DNA分子的四种碱基都无法背出。事实上,要不是他那做市委书记的老爸,杨鸣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座校园里,更不要说出现在这个承载着全人类梦想的实验室了。
但她还是难以想象,面对有着如此高的声誉和地位的四位学术泰斗,杨鸣会吼出这样的话语。但是这还没完,杨鸣更加歇斯底里起来,嚷出的声浪几乎要震痛她的耳膜。
“为什么?为什么?我给他打了三年下手,就连每天的夜宵都是我帮他做的,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为什么不让我做他的试验对象,这个家伙!”杨鸣狠狠地抓着因嗜酒纵欲而失去光泽的头发,一大串污言秽语从口中冒了出来。
“He said he only stayed here for three months,he suggested us to read professor Gu’s note!”(“他说他只在这里待了三个月,他建议我们还是去翻古德教授的笔记资料!”)短暂的迟疑后,女翻译决定撒谎。这是她三年翻译生涯中第一次撒谎,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幸运的是,几位老者并未注意到她脸上的尴尬与不安,转身继续投入到了工作中。然而,在付出了二十天的无用功之后,最后一位科学家,以坚毅和耐心著称的保罗?阿伦也选择了放弃,他发现,古德留下的每一本笔记与资料,都刻意撕去了最重要的部分。
“少了这些玩意儿,就像是爱因斯坦在描述狭义相对论时,漏写了E=mc2一样!”2021年的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保罗?阿伦丢下这么一句话,登上了返回欧洲的飞机。
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端,在M国科学院的带领下,十一位最顶尖的医学专家发起了一项名为“拯救”的研究项目,尝试从古德留下的六只服用过π药剂的实验活体身上,逆推出π药剂的分子结构——但他们很快便发现,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白白浪费了四十亿美元经费,并解剖了六只实验体中的四只后,“拯救”项目依旧毫无进展。10月14日清晨,距离电视直播整整一个月,“拯救”项目总负责人本森博士从NY市中心的一栋四十层大楼楼顶一跃而下。
“古德这个家伙,他到底想干什么?”本森在自由落体时喃喃自语,失重反倒让他的大脑变得清醒起来,一种极为危险的猜测在脑中浮现,“他不会是想成为世界的幕后掌控者吧?”但即将拥吻死神的他已经不再有机会说出这一切了。
当本森的鲜血在皇后大道流淌、干涸时,古德正在A市郊外的别墅里摇晃一个价值九十元的婴儿奶瓶——这是秦汉一周前买来的。古德原本需要一批试管,但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决定用奶瓶来代替。很多人都知道秦汉和古德的关系,在这个特殊时期,一对双胞胎女儿的父亲购买几个奶瓶,无疑要比一个报社主编买一批试管正常许多。
事实上,在这间由厨房改造成的“实验室”里,类似粗陋的替代品占了三分之二还多。当然,诸如可倾式反应锅、高温温度计等工具是无法替代的,为了不引起怀疑,这些东西都通过隐秘的网络渠道购得。
至于最重要的合成原料,古德早在电视直播前就留下了后手:到这里的第二天,他用秦汉搞到的匿名手机号,将一串长达二十三位的数字密码发到了某个号码上。半小时后,一辆无牌照的哈雷摩托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别墅门口,将一个笔记本大小的包裹扔在门口的草坪上。车手离开后,古德麻利地打开了包裹,十七个不同颜色的密封袋出现在眼前,他仔细回忆了一遍每种颜色所对应的分子类型,然后开始了数十个小时的忙碌。
在遭遇了死亡威胁后,古德便亲手销毁了世上仅存的所有成品药剂。就连这些合成原料也经过了烦琐的加密:十七种原料中的六种是完全用不到的,每种原料的用量,也与袋子里原料的分量完全扯不上关系。古德曾经算过,通过这十七种原料能合成的化合物,大约有十的十一次方之多。
只有上帝知道,如何获得正确的那种。
古德心知肚明,如此自私的“捆绑”举动,等同于对全人类的不负责任。世人一旦知悉,极可能给他安上反人类的罪名。为此他也犹豫忐忑过,直到路易十五某位情妇的名言打消了他的全部顾虑——“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