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昭帝纪——君臣相得，问民疾苦昭日月
【原文】
孝昭皇帝[1]，武帝少子也。母曰赵倢伃[2]，本以有奇异得幸，及生帝，亦奇异。武帝末，戾太子败，燕王旦、广陵王胥行骄嫚，后元二年二月上疾病，遂立昭帝为太子，年八岁。以侍中奉车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受遗诏辅少主。明日，武帝崩。戊辰，太子即皇帝位，谒高庙。帝姊鄂邑公主益汤沐邑，为长公主[3]，共养省中[4]。大将军光秉政，领尚书事，车骑将军金日磾[5]、左将军上官桀副焉。
夏六月，赦天下。
【注释】
[1]孝昭皇帝：刘弗陵，武帝之子，公元前87年至公元前74年在位。[2]倢伃（jié yú）：一作“婕妤”。妃嫔的称号，汉武帝时设置。[3]长公主：皇帝的姊妹称长公主。[4]共：通“供”。省中：宫禁中。[5]金日磾（jīn mì dī）：字翁叔，是驻牧武威的匈奴休屠王太子，汉武帝因获休屠王祭天金人，故赐其姓为金。金日磾在维护国家统一和社会安定方面建立了不朽的功绩，是中国历史上一位有远见卓识的少数民族政治家。
【译文】
汉昭帝，是汉武帝的小儿子。母亲是赵婕妤，因为有奇异之气得宠，等到生昭帝的时候，也有奇异之处。武帝末年，戾太子刘据被废，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都行为骄慢，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二月武帝病重，遂立昭帝为太子，时年八岁。任侍中奉车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受武帝遗诏辅佐少主。次日武帝驾崩。二月十五日，太子即皇帝位，祭奠高祖祠庙。昭帝姐姐鄂邑公主增封汤沐邑，尊为长公主，供养在皇宫中。大将军霍光主持国政，领尚书事，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为其副手。
夏六月，大赦天下。
【原文】
始元元年春二月，黄鹄下建章宫太液池中。公卿上寿[1]。赐诸侯王、列侯、宗室金钱各有差。
己亥，上耕于钩盾弄田[2]。
益封燕王、广陵王及鄂邑长公主各万三千户。
夏，为太后起园庙云陵。
益州廉头、姑缯、牂柯谈指、同并二十四邑皆反。遣水衡都尉吕破胡募吏民及发犍为、蜀郡奔命[3]击益州，大破之。
【注释】
[1]寿：祝贺。[2]钩盾：钩盾令。少府属官，主管皇宫池台苑囿游玩之所。钩盾官署设在未央宫。弄田：天子示耕之田。[3]奔命：应急出战的部队。
【译文】
始元元年（公元前86年）春二月，黄鹄栖息于建章宫太液池中。公卿以为是祥瑞的象征，上表祝贺。皇上按等级赏赐各侯王、列侯、宗室数目不等的金钱。
三月二十三日，昭帝亲耕于钩盾弄田。
加封燕王、广陵王与鄂邑长公主各一万三千户。
夏，为太后在云陵起建园庙。
益州所属的廉头、姑缯、牂柯的谈指、同并等二十四邑联合起兵反叛。朝廷派水衡都尉吕破胡召募吏民并征发犍为、蜀郡的应急部队立即开赴益州前线，大破叛军。
【原文】
二年春正月，大将军光、左将军桀皆以前捕斩反虏重合侯马通功封，光为博陆侯，桀为安阳侯。
以宗室毋在位者，举茂才刘辟强、刘长乐皆为光禄大夫，辟强守长乐卫尉。
三月，遣使者振贷贫民毋种、食者[1]。秋八月，诏曰：“往年灾害多，今年蚕麦伤，所振贷种、食勿收责[2]，毋令民出今年田租。”
冬，发习战射士诣朔方，调故吏将屯田[3]张掖郡。
【注释】
[1]振：通“赈”。毋种、食：没有种子、粮食。[2]责：通“债”。[3]将：带兵。屯田：中国历代封建王朝组织劳动者在官地上开垦耕作的农业生产组织形式。有军屯与民屯之分，以军屯为主。
【译文】
始元二年（公元前85年）春正月，大将军霍光、左将军上官桀都因捕斩反贼重合侯马通有功加封，霍光为博陆侯，上官桀为安阳侯。
从不在位的宗室中，举荐刘辟强、刘长乐为光禄大夫，刘辟强为长乐宫卫尉。
三月，派使者赈贷没有种子和粮食的贫民。秋八月，下诏说：“往年灾害多，今年桑蚕与麦子受损，所赈贷的种子、粮食不予收债，并免去今年田租。”
冬，调遣熟习作战与射箭的兵士到朔方，派遣曾有官职的将领带兵于张掖郡屯田。
【原文】
六年春正月，上耕于上林。
二月，诏有司问郡国所举贤良文学民所疾苦。议罢盐铁榷酤[1]。
栘中监[2]苏武前使匈奴，留单于庭十九岁乃还，奉使全节，以武为典属国[3]，赐钱百万。
【注释】
[1]罢盐铁榷（què）酤：历史上著名的盐铁会议。桓宽《盐铁论》记述了这次会议的内容。榷酤：汉以后历代政府所实行的酒专卖制度；也泛指一切管制酒业取得酒利的措施。[2]栘（yí）中监：官名。掌管鞍马鹰犬射猎等事。栘园之中有马厩，故名。[3]典属国：官名。掌管民族事务，成帝时并入大鸿胪。
【译文】
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春正月，昭帝亲耕于上林苑。
二月，诏有司询问郡国所荐举的贤良文学之士，向他们调查了解民间疾苦。决定终止盐、铁、酒的专卖权与专利权。
栘中监苏武，武帝时曾出使匈奴，被匈奴拘禁十九年方始放回，不辱使命，保全气节，任命苏武为典属国，赐钱一百万。
【原文】
元凤元年春，长公主共养劳苦，复以蓝田益长公主汤沐邑。
泗水戴王前薨，以毋嗣，国除。后宫[1]有遗腹子煖，相、内史不奏言，上闻而怜之，立煖为泗水王。相、内史皆下狱。
九月，鄂邑长公主、燕王旦与左将军上官桀、桀子骠骑将军安、御史大夫桑弘羊皆谋反，伏诛。初，桀、安父子与大将军光争权，欲害之，诈使人为燕王旦上书言光罪。时上年十四，觉其诈。后有谮[2]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国家忠臣，先帝所属[3]，敢有谮毁者，坐之。”光由是得尽忠。
【注释】
[1]后宫：指泗水王之后宫。[2]谮（zèn）：诬陷，中伤。[3]属：通“嘱”，托付、托孤之意。
【译文】
元凤元年（公元前80年）春，皇上觉得长公主有供养劳苦之恩，再增加蓝田为她的汤沐邑。
泗水戴王不久前去世，因其无子，其封国被撤销。后发现泗水王后宫有遗腹子刘煖，泗水相、内史没有如实上奏，昭帝得知真情后甚为怜悯，封其为泗水王。泗水相及内史均被判入狱。
九月，鄂邑长公主、燕王刘旦与左将军上官桀、上官桀之子骠骑将军上官安、御史大夫桑弘羊等谋反，俱被杀。原先，上官桀、上官安父子与大将军霍光争权，想加害于霍光，就诈使人以燕王刘旦之名上书朝廷揭发霍光的罪名。此时昭帝年仅十四岁，发觉其中有诈。后又有人诬告霍光，昭帝大怒道：“大将军是国家忠臣，受先帝重托，再敢有诬告者，定要问罪。”霍光由此得以竭尽忠诚。
【原文】
六年春正月，募郡国徒筑辽东玄菟城[1]。夏，赦天下。诏曰：“夫谷贱伤农，今三辅、太常谷减贱，其令以叔[2]粟当今年赋。”
元平元年春二月，诏曰：“天下以农桑为本。日者省用，罢不急官[3]，减外繇[4]，耕桑者益众，而百姓未能家给[5]，朕甚愍焉。其减口赋钱[6]。”有司奏请减什三[7]，上许之。
夏四月癸未，帝崩于未央宫。六月壬申，葬平陵[8]。
【注释】
[1]玄菟（tú）城：在今朝鲜北部咸兴境。[2]叔：通“菽”。[3]不急官：不大需要之官。[4]繇：通“徭”。[5]家给：家家自给自足。[6]口赋钱：汉代政府向十四岁及以下的儿童征收的人头税，亦称口钱、口赋钱。[7]什三：十分之三。[8]平陵：昭帝陵，又置县。在今陕西咸阳市西。
【译文】
元凤六年（公元前75年）春正月，招募郡国犯人筑辽东玄菟城。夏，大赦天下。下诏说：“大凡谷贱则伤农，今三辅、太常各地粮价下跌，特令两地可以用粮食作赋钱交纳。”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春二月，昭帝下诏书说：“天下以农桑为本。以前节省开支，裁减冗员，减少额外赋徭，于是从事农桑的人数增加，但百姓仍不能自给自足，朕深感痛心。现决定减去口赋钱。”有司奏请减免税款的十分之三，皇上同意。
夏四月十七日，昭帝驾崩于未央宫。六月七日，葬于平陵。
【原文】
赞曰：昔周成[1]以孺子继统，而有管、蔡四国流言之变[2]。孝昭幼年即位，亦有燕、盍[3]、上官逆乱之谋。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各因其时以成名，大矣哉！承孝武奢侈余敝师旅[4]之后，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光知时务之要，轻繇薄赋，与民休息。至始元、元凤[5]之间，匈奴和亲，百姓充实。举贤良文学，问民所疾苦，议盐铁而罢榷酤，尊号曰“昭”，不亦宜乎！
【注释】
[1]周成：周成王。[2]管、蔡四国：管、蔡、商、奄四国。流言：成王幼弱，周公摄政，四国传言说周公将不利于幼弱的成王。[3]盍：应为“盖”，指盖长公主。[4]师旅：指用兵打仗。[5]始元、元凤：都是昭帝的年号。始元共六年（公元前86—前81年），元凤共六年（公元前80—前75年）。
【译文】
班固评论道：昔日周成王以幼年继承大统，而有管、蔡等四国的流言，诬蔑摄政辅佐幼主的周公。昭帝也是幼年即位，亦有燕、盖、上官等人谋逆，诋毁摄政辅佐幼主的霍光。成王不疑周公，昭帝委任霍光。君臣都顺应时代而成就英名，了不起啊！昭帝承汉武帝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之后，国内经济萧条，人口减少一半，而霍光能了解当务之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至始元、元凤年间，外与匈奴和亲，内使百姓充实。并推举贤良文学之士，询问民间疾苦，罢除盐铁酒类专卖，谥号为“昭”，真是十分恰当啊！
【简析】
本篇记述汉昭帝刘弗陵在位十三年间的史事。从汉武帝“外攘夷狄，内兴功业”，造成“海内虚耗，户口减半”，而后至于宣帝“中兴”，这与当时采取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以及与匈奴和亲，问民间疾苦，以公田赋贫民，招抚流民从事生产，注意吏治，社会安定，民安其业等一系列政治、经济措施是分不开的。这是一个关键的转折期，昭帝即位时年仅八岁，只能委政于霍光。霍光是昭宣时期政治上的关键人物。汉业中兴，与武帝托孤得人及霍光“知时务之要”同样是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