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大众的“计然之术”:明清时期的商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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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

商书的定义与渊源

商书,顾名思义为介绍从商经验、传授经商技巧之书。中国古代的商业发展历史悠久,但是在商朝和西周时期,“工商食官”,工商业为王室、公室、官府垄断,没有私人商业,也尚未出现关于经商知识的文献。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很多自由经商的商人,司马迁的《史记·货殖列传》中记载了数十位善于经营并致富的各类人等,其中既有著名的大商人如子贡、范蠡和白圭,也有靠盗墓、赌博、行走叫卖、贩卖油脂等发家的田叔、桓发、雍乐成、雍伯之辈。他们活跃于商界,其经商经验也在商人中传播,相关记载为我们留存了这一时期的经商思想。

子贡名端木赐,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和孔门十哲之一。他精于从商之道,往来于曹、鲁两国之间经商,富致千金,时称“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司马迁:《史记》卷一百二十九《货殖列传》,中华书局,2014,点校本,第3927页。现存文献中尚未发现专门记载子贡经商及其思想的典籍,其经商事迹主要依据《史记·货殖列传》的记载。。子贡为当时巨富,孔子周游列国都是靠他资助的,他亦被视为“儒商鼻祖”。

范蠡是越国大臣,曾辅佐越王勾践灭吴兴越。他深知勾践“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担心“兔死狗烹”之祸,于是功成身退,化名鸱夷子皮,去齐国经商。他致富有术,提出随机应变,与时逐利,“旱则资舟,水则资车”“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的经商之道,堪称中国历史上弃政从商的先驱,开创了个人经商致富的先河。《史记·货殖列传》中记载范蠡“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疏昆弟。此所谓富好行其德者也”。他最后定居在陶邑(今山东定陶),自号陶朱公,成为几千年来成功商人的楷模。范蠡还辑录了他的老师计然关于经商的言论,参以自己的见解,写成《计然书》。注1:后来人们又根据范蠡的经商思想,辑有《陶朱公商训》(又称《陶朱公生意经》《陶朱公商经》),《陶朱公商训》的具体成书年代尚不清楚,从其行文风格看,成书时间似较晚。书中的诸多训诫流传下来,在后世的商书中多有体现。成为后世商家的经营宝典。

注1:《计然书》也称《计然策》。“计然”究竟是人名还是书名,学界说法不一。东汉以来,许多著作都认为计然确有其人,并称计然是范蠡的老师。《史记·货殖列传》记载:“昔者越王勾践困于会稽之上,乃用范蠡计然”,“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但这里,并未明确说计然是一个人。班固《汉书》的《古今人名表》里列有计然之名,肯定计然是一个人,此后从此说者遂多。计然在《吴越春秋》又作“计)”,《越绝书》作“计倪”,说是越王勾践的大夫,且“年少官卑”。三国时魏人孟康也说计然是越臣。唐颜师古、张守节、马总等均认为计然是人名。《汉书》的注者颜师古说:“计然者,濮上人也……尝南游越,范蠡卑身事之,其书则有《万物录》,事见《皇览》及《晋中经簿》。”裴骃《史记集解》云:“徐广曰:‘计然者,范蠡之师也’。”马总《意林》引《范子》十二卷,并说:“计然者,葵丘濮上人,姓辛氏,字文子,其先晋国之公子也。……其志沉沉,不肯自显,天下莫知,故称曰‘计然’。”此外,《新唐书·艺文志三》有“范子计然”,说是“范蠡问,计然答”(今有辑本)。还有《计然万物录》亦以计然为人名。总之,多数著述都认为计然是人名。晋人蔡谟认为,“计然”不是人名,而是范蠡所著书篇名;钱穆在其《先秦诸子系年》中亦考证说计然纯属子虚乌有。胡寄窗在他的《中国经济思想史》把关于“计然”的争议做了详细梳理,而他本人则倾向把计然的言论当作范蠡的思想看待,认为“计然”是书名,而非人名。详见胡寄窗:《中国经济思想史》(上),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1998,第189—190页。

白圭是战国时人,曾在魏国为相。他擅长商业致富,其乐观时变、“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的贸易原则为后人称道,他也是后世商人所崇奉的祖师,号称“天下言治生者祖白圭”。司马迁:《史记》卷一百二十九《货殖列传》,第3927页。

子贡、范蠡、白圭等人对中国古代商人影响很大,后世人们往往把与从商事业及与之相关的经营计谋称为“计然之策”“陶朱事业”“端木生涯”“白圭之术”。其中,专门整理经商之术且留存下来的书以《计然书》为最早。因此,它可被视为中国古代商书的渊源。

但无论是《计然书》还是《陶朱公商训》,均是后人口耳相授留传下来的。在流传过程中可能经过多次改写,而且散见于历史典籍之中,因此不能被视为先秦原始文献。这些著作多为一些警句的集成,其流传也主要是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因此尚非全面传授经商知识的出版物。全面传授经商知识的出版物即商书,是明后期才开始出现的。

本书所说的“商书”,指的是明清时期由商人或民间书坊编撰出版,以阐述商业规范、商业道德、商业经营理念,传授经商技巧,介绍商品知识、行业特点及行旅指南等为主要内容,以商人为主要阅读群体的读物。学界亦称之为商业书、商人书。这类图书在明后期开始大量出现并得以广泛刊行,清代踵事增华,商书不仅种类增多,而且发行量剧增。对于这种现象,本书称为“商书现象”。

商书研究的重要性

就其性质而言,明清商书是应明清时期商业发展之需要而产生,是商业经营活动与经营理念的经验总结。明清商书的出现,说明这一时期的商人对于经商知识的获取,已不再满足于父子相传或师徒相授的传统形式,而是开始注重商业知识的系统累积与传播,重视从职业教育的角度培养子弟生徒。大量商书公开刊印示知世人,也说明其时商书的内容已成为社会公认的有用知识,开始为公众所接受。因此,研究明清商书不仅可以探讨当时商人自身的思想意识与经营理念,也可以从中观察其时社会的思潮动态。

为数众多的商书,所涉内容十分丰富。内中所载,有许多是官方文书中难以寻觅的民间实用知识,有些著作所言更是编纂者的亲身经历,具有相当的可信度。明清时期最具代表性的商书如《士商类要》《一统路程图记》和《商贾便览》等,莫不如此。将这些商书与官方文书及其他文献相互参证,将更有助于我们了解当时的商业经济、交通及商业思想文化的全貌。

明清商书中的商编水陆行程书,为我们提供了当时全国商贸线路、各地商品生产情况、市场流通特点,以及各地风土人情、沿途食宿条件、治安状况、车船运费、关津征税、南北客商、牙行活动、航道通滞、线路平险等方面的珍贵资料,这些均是我们研究明清社会经济的重要资料。

商书包含了商业教育的丰富内容,反映了商人自身倡导的商业活动的基本准则、经营理念以及对与官府关系的态度。商书还通过介绍与经商相关的专业知识,展示了各地商人、商帮的经营方式和经营特色。将手抄本商书与刊印本商书的诸多训诫对比研究,还可以看出公开出版物中倡导的商业伦理,与现实生活当中的商业实践之间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对这些进行深入研究,有助于我们进一步了解明清商人的从商实践与经营实态,探索明清社会变迁时期商业伦理与商业文化的构建特点。

到了清代后期,西方列强的强势入侵,给传统中国社会带来了巨大的经济与文化冲击。随着对外口岸的开放和清政府“洋务运动”的推行,国内之“商战”呼声也日益强烈。与这一社会背景相伴,众多商书的内容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贩卖经营商品所需要的“百货之辨识,品类之高下”等各种专业技术常识,尤成为商书传授的重要内容,且其专业方面的分工也越来越细,商书的时代特点日益显著。许多商书的内容清晰地展示出通商口岸的开放、传统社会的变迁给商业交流、商业思想、经营理念带来的影响。这些,均值得我们研究。

最后,商书不仅是面向商人的“专业”书籍,其中许多还是面向大众的通俗读物。有些商书本身即带有日用类书色彩的百科全书特点,其内容所载不仅有商业条规、交易技艺等经商方面的基本知识,还包括四季杂占、起居杂忌、历代官制、科举成式、文武官服色、书信称呼、丧礼古制等方面的信息,远远超出了商书本身的内涵。因此,商书的问世,也是这一时期实用知识图书(农书、工匠书、兵书、医书、日用类书、法律用书、科举用书、识字读本[如《三字经》]、日历等)兴起刊印的一部分,是明清时期大众文化和知识传播蓬勃繁荣的缩影。从不同角度关注明清时期的商书,可以蠡测其背后所折射的社会变化的多个层面。

总体而言,明清商书作为这一时期商人经营活动的经验总结和商人经营实态的珍贵记录,提供了其时全国商业线路、商品生产及特色、物价工价、交通状况、城镇分布、市场流通,以及各地风土人情等大量信息,展示了各地商人的经营方式、经营手段和经营特色等,构成了中国商业文化的重要篇章,其相关内容的具体、详尽和系统性,为他书所不及,是我们研究明清时期的经济史、经济思想史、历史地理、社会史乃至制度史、文化史等领域不可或缺的重要史料。对之加以深入系统的研究,无论对于深化和推进明清商人、商帮史的研究,还是对于中国经济思想史和商业文化的研究,都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在今天,商业竞争日益激烈,商业陷阱无处不在,商业信用欠缺,商业道德滑坡,对明清商书进行深入研究,从中发掘和汲取有用的经验,对于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商业文化,也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明清商书的研究现状

对于明清商书,学界此前多有关注。鞠清远在1937年发表于《食货》半月刊上的《校正‹江湖必读›》一文,对收录在清人编的《江湖必读》内所含三书进行了评述和介绍。1968年,他又撰文《清开关前后的三部商人著作》,对《江湖尺牍分韵撮要合集》、《商贾便览》、《酬世群芳杂锦》等商书作了详细的介绍和评述,并引起学术界的注意。鞠清远:《清开关前后的三部商人著作》,载包遵彭、李定一、吴相湘编纂《中国近代史论丛》第2辑,正中书局,1958,第205—244页。傅衣凌在其《明清时代商人及商业资本》傅衣凌:《明清时代商人及商业资本》,人民出版社,1956。一书中,开启了使用商书的资料来研究明清经济史的先河。韩大成的《明代社会经济初探》和《明代城市研究》韩大成:《明代社会经济初探》,人民出版社,1986;《明代城市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两部专著,注意利用商书资料来研究明代的商业、交通、牙行等领域,其《明代徽商在交通与商业史上的重要贡献》一文,尤以徽商编写的《士商必要》《士商类要》《新镌士商要览》三部商书为对象,论述了徽商在交通与商业史方面的贡献。韩大成:《明代徽商在交通与商业史上的重要贡献》,载《史学月刊》1988年第4期。另见王世华:《徽商研究:回眸与前瞻》,载《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姜晓萍通过对《士商类要》相关内容的分析,揭示了其中体现的明代商品营销的基本状况及明代商人的社会形象。姜晓萍:《‹士商类要›与明代商业社会》,载《西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1期。魏金玉和桑良至也撰文介绍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和安徽省图书馆所藏的两份商书手抄本。魏金玉:《介绍一商业书抄本》,载《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1年第1期。桑良至:《安徽省图书馆藏抄本‹客商规略›考评》,载《文献》1994年第3期。杨正泰的研究主要偏重于历史地理的角度,其专著有《明代驿站考》和《‹天下水陆路程›‹天下路程图引›‹客商一览醒迷›校注》,杨正泰:《明代驿站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初版,2006年增订本;《‹天下水陆路程›‹天下路程图引›‹客商一览醒迷›校注》,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另有《现存最早的商旅交通指南——‹明一统路程图记›》《略论明清时期的商编路程图记》和《明代国内交通路线初探》等系列论文杨正泰的相关论文主要有:《现存最早的商旅交通指南——‹明统路程图记›》,载《历史地理》第2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略论明清时期商编路程图记》,载《历史地理》第5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明代国内交通路线初探》,载《历史地理》第7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明清商人地域编著的学术价值及其特点》,载《文博》1994年第2期;《明代商书和其他文献图籍的关系》,“明人文集与明代研究学术研讨会”会议论文,台北,2000。,以商书为基本史料,介绍了明清时期国内的交通路线及其历史变迁。陈学文在其《中国封建晚期的商品经济》和《明清社会经济史研究》等论著陈学文:《中国封建晚期的商品经济》,湖南人民出版社,1989;《明清社会经济史研究》,稻禾出版社,1991;《明清时期商业书及商人书之研究》,洪叶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7。中,多处利用商书的资料来进行研究论证,其《明清时期商业书及商人书之研究》一书分析了明清商书得以大量印行的社会背景,并对明清时期具有代表性的六部商书(《士商类要》《新刻京本华夷风物商程一览》《新刻客商一览醒迷天下水陆路程》《新镌士商要览》《商贾便览》《江湖奇闻杜骗新书》)予以介绍分析。此外,陈学文的《明清时期江南的商品流通与水运业的发展——从日用类书中商业书有关记载来研究明清江南的商品经济》《从‹士商类要›来看明代徽商经商之道》陈学文:《明清时期江南的商品流通与水运业的发展——从日用类书中商业书有关记载来研究明清江南的商品经济》,《浙江学刊》1995年第1期;《从‹士商类要›来看明代徽商经商之道》,《学术界》1994年第6期。等论文,从经济史、文化史的角度,对商书进行了研究。

在台湾学界,罗丽馨的《十六、十七世纪的商业书》一文,介绍了黄汴《一统路程图记》、程春宇《士商类要》、李留德《新刻客商一览醒迷天下水陆路程》、《新刻客商一览醒迷天下水陆路程》在中国已散佚,日本山口大学图书馆有藏。杨正泰在其《‹天下水陆路程›‹天下路程图引›‹客商一览醒迷›校注》中认为,《客商一览醒迷》的作者是李晋德。日本学者泷野正二郎先生细核崇祯八年本《客商一览醒迷》后指出,该书作者不是“李晋德”,而应是“李留德”,本文据此改正。该信息为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邱澎生教授示知,谨此致谢。吴中孚《商贾便览》等14部明清时期刊印的主要商书,罗丽馨:《十六、十七世纪的商业书》,台湾《中兴大学历史学报》第7期,1997年6月。罗文列出的14部商业书为:黄汴《一统路程图记》(隆庆四年刊)、余象斗《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万历二十七年刊)、壮游子《水陆路程》(万历四十五年刊)、商濬《水陆路程》(万历年间刊)、陶承庆《新刻京本华夷风物商程一览》(万历年间刊)、程春宇《士商类要》(天启六年刊)、李留德《新刻客商一览醒迷天下水陆路程》(崇祯八年刊)、憺漪子《新镌士商要览》、崔亭子《路程要览》(清刊本)、周文焕与周文炜《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万宝全书》(万历年间刻本)、佚名《新刻张侗初先生分类四民便用注释增补五杂云》(崇祯年间刊)、佚名《五刻徽郡释义经书士民便用通考杂字》(崇祯年间刊)、《鼎镌十二方家参订万事不求人博考全编》(明代刊)、佚名《思寿堂三刻世世事通考》。将后5部日用类书列入商书之列,罗氏的理由是其内多有以商业换算为内容的算术知识,有的还有“天下水陆路程”等路程图引方面的知识。对此,笔者不完全认同。笔者认为,商书的面向对象主要是经商者,明清时代的日用类书(清代又多称“万宝全书”)则是面向大众的日用百科式全书,地理、算术均是每一部日用类书中不可或缺的章节,笔者在本书中将日用类书中的这类相关篇章称为“日用类书中的商书因素”,但未将它们划入商书之列,详见本书第一章“明清商书的主要种类、特点与文献价值”。因此,本书除了将余象斗纂辑并刊刻、专门列有“商旅门”的《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视为商书外,其余日用类书均未归入商书之列。探讨了这些商书中反映的商业经营方式、各类经商活动、与人交易的技巧等,并从日用类书中商用算术的角度关注明代的商业发展。吴蕙芳的专著《万宝全书:明清时期的民间生活实录》,从社会学史的角度,考证了明清时期的各种万宝全书吴蕙芳:《万宝全书:明清时期的民间生活实录》,台湾政治大学历史学系,2001。关于万宝全书的界定,吴蕙芳指出:“万宝全书是一种民间日用类书,而民间日用类书就性质而言,即今日的家庭生活手册,或俗称之家庭生活小百科。此种书籍的编辑方式系承自以往的类书而非历书。最早的日用类书应起于南宋,然多为上层社会生活使用,至明代后期才发展成四民生活使用的民间日用类书,且蓬勃兴盛;至清代此种书籍统称之为万宝全书。”见该书附言。,探讨了万宝全书中反映的明清时期社会底层民众的社会生活、人情世故、世情百态,并关注到明代唯一涉及“商旅门”的日用类书《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另见吴蕙芳:《民间日用类书的内容与运用——以明代‹三台万用正宗›为例》,载《明代研究通讯》第3期,2000年10月。

近年来商书的研究日趋细致深入。商书中反映的明清商人的商业经营与商业风险见吴晓萍、李琳琦:《徽商的途程观念》,载《历史档案》1997年第2期;高寿仙:《从‹杜骗新书›看晚明的商业经营与商业风险》,载《北京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4期;吴才茂:《晚明商人的防骗意识——以‹杜骗新书›为中心考察》,载《凯里学院学报》第28卷,2010年第5期;黄彩霞:《徽商的商业经营安全观述论——以徽商商业书为中心的考察》,载《甘肃社会科学》2010年第6期;赵长贵:《明清行商所临风险及其规避》,载《云南社会科学》2010年第6期;王日根、曹斌:《明清商书文献中的运河航路秩序》,载《中原文化研究》2014年第6期。、商人技能的培养与商业教育见李琳琦:《从谱牒和商业书看明清徽州的商业教育》,载《中国文化研究》1998年第3期;《徽商与明清徽州教育》,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此外,还有王振忠:《启蒙读物与商业类书》,载王振忠:《徽州社会文化史探微:新发现的16—20世纪民间档案文书研究》,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李伯重:《八股之外:明清江南的教育及其对经济的影响》,载《清史研究》2004年第1期;殷俊玲:《晋商商业文化的新解读——新发现的‹生意论›介绍及研究》,载《历史档案》2005年第4期;卞利:《从‹生意手册›看徽商的育人之道》,载《徽商》第2期,2008年8月;孙文学:《从商业教科书看明清晋商教育思想》,载《纪念‹教育史研究›创刊二十周年论文集(4)——中国学科教学与课程教材史研究》,2009;曹琳:《明代商人职业素养与技能论略》,载《北方论丛》2009年第1期。、明清商书中的治生思想见姜晓平:《‹士商类要›与明代商业社会》,载《西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1期;邹进文:《明清商业书中的治生之学》,载《北京商学院学报》2000年第1期。、明清商书的旅游价值见陈宝良:《明代的商贸旅游》,载《中州学刊》2007年第5期。周海燕:《论明清商书的旅游学价值》,载《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2期。吴志宏:《明代旅游图书研究》,博士学位论文,南开大学历史系,2012。等内容,相继进入研究者的视野。

明清商书作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也引起出版史学者的关注。见缪咏禾:《中国出版通史(明代卷)》,中国书籍出版社,2008。郭孟良、张继红:《明清商书的出版传播学考察》,载《编辑之友》2009年第10期。郭孟良:《晚明商业出版》,中国书籍出版社,2010。秦宗财:《明清文化传播与商业互动研究:以徽州出版与徽商为中心》,学习出版社,2015。郭孟良在其《晚明商业出版》一书中,从出版传播学的角度,考察明清商书的出版印刷。他认为,明代商书出版,是出版的大众化与功利化取向的结果。商书的传播有大众渠道和专业渠道。书坊为大众渠道,是当时商书传播的主要渠道。专业渠道是指商人群体内部的传播与传抄。这种传播模式流行三四百年之后,才随着近代市场结构、贸易方式、交通和通讯方式的重大变革,而为新式地图、交通指南和商业手册所取代。郭孟良:《晚明商业出版》,第103—106页。

秦宗财的《明清文化传播与商业互动研究:以徽州出版与徽商为中心》是论述徽商及其出版事业的专著,其第五章第三节专论“徽州商业书的出版分析”,列举了29部徽商编撰或刻印的商书。这些商书在时间分段上,嘉庆前有15部,其中13部为刊印本。道光到民国共14部,全部为抄本。内容涉及商业路程、商业知识、棉布生产、墨品、茶叶、典业、粮商、药品及日用类书等各个方面的知识。在这29部商书中,墨品、墨谱共有7部,几近总数的1/4,反映出墨品在明清徽州商业经济中的重要地位。书中还分析了徽州商书的选题类型及传播主客体,出版目的及出版形式、编写体例,商书内容及出版价值。秦宗财:《明清文化传播与商业互动研究》,第221—229页。该书是目前所见对徽商及其出版事业描述最为全面和详尽的专著。

邱澎生在其《由日用类书到商业手册:明清中国商业知识的建构》《商业训练与职业教育:十六至十八世纪中国的经济与道德论述》等文中,以收录于日用类书中的《商旅门·客商规鉴论》和《商贾便览》这两部明清时代颇具代表性的商书为中心,“以十六至十八世纪《客商规鉴论》与《商贾便览》两份不同文本在形式与内容方面的演变为主轴”,“检视此三百年间中国商业知识的复杂演化,进而考掘当时人们借以建构商业知识的若干线索”,从而进一步拓展了明清商书的文化史研究视野。邱澎生:《由日用类书到商业手册:明清中国商业知识的建构》,“近代中国的财经变迁与企业文化研讨会”会议论文,2004;《商业训练与职业教育:十六至十八世纪中国的经济与道德论述》,“中国近世以降教育与地方发展研讨会”会议论文,2005。

王尔敏也关注到明清时期民间流传的商业小册子,著有《‹营谋小集›与商贩经理知识》等文,辑有《清代小商贩稀珍史料五种》等资料,介绍了6种当时民间商贩所用的商业手册。王尔敏:《‹营谋小集›与商贩经理知识》,载《近代中国史研究通讯》第30期,2000年9月;《清代小商贩稀珍史料五种》,载《近代中国史研究通讯》第31期,2001年3月。两文后收录于氏著《明清社会文化生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在明清商业文书中,也保留了不少与本书所说商书相关的内容。在对这些文献的研究方面,王振忠关于明清徽州商业文书的研究成果颇丰,值得关注。详见王振忠:《清代‹布经›抄本五种之综合性研究——兼论徽商西贾与明清时代商书的编纂》,载唐力行主编《江南社会历史评论》第11期,商务印书馆,2017;《瓷商之路:跋徽州商编路程‹水陆平安›抄本》,载《历史地理》第25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晚清婺源墨商与墨业研究》,载复旦大学历史系编《古代中国:传统与变革》第1辑,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新安江的路程歌及其相关歌谣》,载《史林》2005年第4期;《抄本‹信书›所见金陵典铺伙计的生活》,载陶新民主编《古籍研究》第46期,安徽大学出版社,2004;《徽州社会文化史探微:新发现的16—20世纪民间档案文书研究》,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唐土门簿›与‹海洋来往活套›——佚存日本的苏州徽商资料及相关问题研究》,全文约4万字,载《江淮论坛》1999年第2期、第3期、第4期,该文与《太平天国前后徽商在江西的木业经营——新发现的‹西河木业纂要›抄本研究》《徽、临商帮与清水江的木材贸易及其相关问题——清代佚名商编路程抄本之整理与研究》等文均收录于氏著《社会历史与人文地理:王振忠自选集》,中西书局,2017。此外,刘秋根对江西商人文书、武占江对晋商文书也多有研究。刘秋根:《江西商人长途贩运研究——‹江西商人经营信范›解读》,河北大学出版社,2017。武占江、丁月华:《传统诚信观与晋商的经营管理》,载《经济与管理》2004年第4期。

海外学者关于明清商书的相关研究也不少,其中以日本学界为最多。酒井忠夫、寺田隆信、森田明、斯波义信、水野正明、山根幸夫、重田德、足立启二等学者均对明清商书有所研究。酒井忠夫的专著《中国善书研究》酒井忠夫:《中国善书の研究》,国书刊行会,1972。中译本名《中国善书研究》,刘岳兵、何英莺译,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较早注意到商书的文献价值。寺田隆信著有《关于明清时代的商业书》等文,其《山西商人研究》一书的第六章“从商业书看商人和商业”一节,对《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中的《商旅门·客商规鉴论》《新镌士商要览》《商贾便览》《一统路程图记》《示我周行》等商书的相关内容予以介绍,并据此探讨明清时期的商人形象及经营形态。寺田隆信:《关于明清时代的商业书》,载《东洋学》第20号,1968;氏著《山西商人研究》,张正明等译,山西人民出版社,1986。斯波义信著有《‹新刻客商一览醒迷天下水陆路程›研究》,对商业道德进行研究斯波义信:《‹新刻客商一览醒迷天下水陆路程›略论》,原载《森三树三郎博士颂寿纪念:东洋学论集》,《中国经济史论坛》2007年10月25日转载。;森田明《关于‹商贾便览›——清代的商品流通的觉书》一文,以吴中孚的《商贾便览》为基本材料,探讨了清代的商业发展与商书及商业交通路程等问题,尤详各地的特产与民情风俗森田明:《‹商贾便览›について——清代の商品流通に关する觉书》,《福冈大学研究所报》第16号,1972。;水野正明《关于‹新安原版士商类要›》,对《士商类要》进行了重点研究水野正明:《关于‹新安原版士商类要›》,载《东方学》第60辑,1980。,同时指出各部商书之类的相互关系,考证详尽。山根幸夫比较研究了《一统路程图记》和《天下水陆路程》等书的版本山根幸夫:《杨正泰校注‹天下水陆路程·天下路程图引·客商一览酲迷›》,《东洋学报》第75卷第1—2号,1993。山根幸夫:《关于明代的路程书》,载日本明代史研究会编《明代史研究》第22号(1994年4月)。,另有《明代“路程”书考》,指出李留德《客商一览醒迷天下水陆路程》实为二书合刻本,并指出《一统路程图记》《天下水陆路程》和商濬《水陆路程》三书“属同一系统,内容无大差”。该文还介绍了日本所藏而在中国未重刊的商书。山根幸夫:《明代“路程”书考》,载张中正主编《第五届中国明史国际学术讨论会暨中国明史学会第三届年会论文集》,黄山书社,1994。

足立启二《明末的流通结构——‹杜骗新书›的世界》足立启二:《明末の流通结构——‹杜骗新书›の世界》,载熊本大学文学会编《文学部论丛》第41号《史学篇》,1993。一文的视角比较新颖,作者以《杜骗新书》所记载的各类骗术(如牙行骗、在船骗、换银骗、脱剥骗、引嫖骗等)涉及的人物交往活动为对象,关注明末的商品流通及牙行、客商之间的商业往来和商人间的相互关系,从中探讨明末的商品流通结构与流向。作者指出,明末时期,各地的商品流通主要流向为:松江地区的布、瓜州的棉花销往福建,福建大安的纸销往苏州,湖州的生丝销往广东,四川的当归、川芎等中草药销往江西樟树镇,福建海澄的胡椒、椒木销往芜湖、临青。总体来看,这种商品流通还是比较粗放和不稳定的商业形态,商人的经商途中充满危险,商人与牙人、牙行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利润回报亦不稳定。中国的商业缺少相关的法律制度制约,这也成为限制明代商品流通持续发展的一大不利因素。应该说,作者从中关注到的这些商品的流通方向与方志等相关典籍的记载基本吻合,从另一侧面体现了商书的经济史料价值。

西方学者关于明清商书的研究,主要有美国学者Richard John Lufrano(陆冬远)的著作Honorable MerchantsCommerce and Self-Cultivation in Late Imperial ChinaRichard John Lufrano,Honorable Merchants: Commerce and Self-Cultivation in Late Imperial China(Honolulu: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1997). 何汉威关于该书的书评,发表于《汉学研究》第15卷第2期,1997年12月。该书从文化史的角度,分析解读了晚明时期的《客商一览醒迷天下水陆路程》《士商类要》《新刻京本华夷风物商程一览》和清代的《贸易须知》、《商贾便览》(《工商切要》《江湖必读》)、《典业须知》等明清时期几部有代表性的商书。该书是目前所见西方学者从儒家文化角度对明清商书分析最详细的著作。其突出特点是作者“努力去捕捉18和19世纪商人的内心世界”Gilbert Rozman文章见The China Quarterly 154(1998):433-434.,认为“儒教与重商主义是完全可以兼容的”彭涓涓:《试探中国商业文化研究的方法与前景:从几部西方汉学家关于明代商业文化研究的著作说起》,载陈锋、张建民主编《中国财政经济史论稿:彭雨新教授百年诞辰纪念文集》,长江出版传媒、湖北人民出版社,2012。彭文将Lufrano译为鲁弗兰诺。。该书对儒家文化思想影响商人成功经营、商业勃兴的探讨,在西方学界也引起关注,“作者坚持关注中华帝国晚期儒家价值思想与商业成功的相互联系,有助于激起人们的兴趣,寻找当今东亚经济奇迹的秘密”Susan Mann文章见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Vol. 103,No. 4(Oct. 1998):1295-1296.,“足够激起历史学家与当代学者对该书重要性的广泛注意”Gilbert Rozman文章见The China Quarterly 154(1998):433-434.

总的来看,学界在搜集、介绍和研究各种明清商书方面,已有很丰厚的既有成果,为明清商书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是,以往的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

第一,总体而言,目前明清商书的研究尚处于相对零散的状态。仅对部分有代表性的商书予以介绍,且主要针对商书的某些特点(如经营理念、商业思想、商人教育、商书的出版传播等)进行分析,缺少对商书作多学科整体性的深入研究。诸如商书的大量刊印出版与明清商业政策、制度环境、商业文化的关系,商书中的商人意识与商业伦理的构建、商书中反映的市场经济与经商实践等重要问题,目前尚缺从经济史、社会史、文化史等多学科、多角度的综合性深入探讨。

第二,一些相关商书的承袭关系、内容异同、各书特色,以及版本流布、编写者情形的研究等尚不全面。就本人所接触的六七十种商书文献而言,有许多商书文献明显是因袭前人之作,但关于其内容、版本的传承关系则缺少深入研究。

第三,明清时期的商书文献内容庞杂,不仅与商业直接有关联之内容均采撷其中,还包容了旅游、交通、天文、地理、气象、卜验、文化娱乐等方面。商书文献所体现的,已绝非仅仅是经济史方面的内容。许多商书中的“应酬书信、时令佳句、月令别名、民俗事项、族亲称呼、先贤名士、帝王源流、居官莅政、历科及第、文武职公署、警世歌词、人伦三教、灾荒救济”等内容,蕴含了丰富的地理学、社会史、文化史乃至政治制度史方面的丰富内涵,这些都需要我们去深入挖掘。

第四,对明清日用类书中与商业有关的相关内容,亦应进一步关注。严格地说,日用类书与商书并不等同。日用类书(清代多称之为“万宝全书”)更多地是普通大众所用的日用参考书籍,其内容庞杂——天文、地理、气象、旅游、交通、卜验、农桑、宗教、医药养生、交际应酬以及琴棋书画、体育等文化娱乐活动均包容其中,属应用性很强的生活百科全书。商书则以商业经营为主要内容。因此,从商书的角度研究日用类书,以往研究较多地集中在明万历年间余象斗刊刻的《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商旅门》。《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卷二十一《商旅门》,于明万历二十七年由余象斗刊刻。本书所据为日本学者酒井忠夫监修,坂出祥伸、小川阳一编《中国日用类书集成》收录本,日本汲古书院自1999年始陆续出版。酒井忠夫称其为“现存明代日用类书中最早、最详细的一部”,“是研究明代日用类书中最具有重要意义的一部著作”。见酒井忠夫:《明代的日用类书和庶民教育》,载林友春编《近世中国教育史研究:その文教政策と庶民教育》,国土社,1958。需要指出的是,在前述日本汲古书院出版的《中国日用类书集成》第2册中,《新刻全补天下四民利用便观五车拔锦》的刊刻时间为明万历二十五年,早于余象斗刊刻的《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但就目前我们所看到的明清日用类书而言,内中也不乏与经商相关的内容。例如,各种日用类书的“算法门”篇章,内中的许多实例都是与日常生活中的经营换算有关。因篇幅所限,除《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商旅门》外,本文并未将其他日用类书列入“商书”探讨之列,但各种日用类书、“万宝全书”中的《算法门》值得关注。如《新刻全补天下四民利用便观五车拔锦》卷二十五《算法门》,其“算法捷径”篇大多是与日常生活相关的买卖交易之例证,有棉纱求布法、银求棉花法、生肉求熟法、棉花问银法、合伙卖姜法、算田亩数等。例如,“生肉求熟法”:“今有生肉五十八斤半,煮熟每斤折四两,问熟肉若干?答曰:该熟肉四十三斤十四两。法曰:以生肉五十八斤半在位,即以每斤折去余,得熟肉十二两为法乘之,得熟肉七百零二两,求斤法合用。”又如“银求棉花法”:“今有银六两七钱一分,假如每钱买花九斤半,该花若干?答曰:该花六百三十七斤七两二钱。法曰:以银六两七钱一分在位,却以花价九斤半加六化作一百五十二两乘之,得花一万一百九十九两二钱,却以两求斤法合用。”见《新刻全补天下四民利用便观五车拔锦》卷二十五《算法门》,明万历二十五年刊本。本书所据为《中国日用类书集成》收录本。下同。此外,还有各类算法、算数,如算馒头法、算路法、算头数、算重数、算细数长短法等,题目之后附有答案及计算路径。如“算头数”:“鸡兔笼中不识数,三十二头笼中露。算来脚有九十四,几个鸡儿几个兔?答曰:鸡一十七只,兔一十五只。法曰:以三十二头俱次四足乘之得一百二十八脚,内除去原脚九十四只,止除三十四足,五因见鸡数除兔。”《新刻全补士民备览便用文林汇锦万书渊海》卷二十九《算法门》。此类内容在《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新刻全补天下四民利用便观五车拔锦》《鼎锓崇文阁汇纂士民万用正宗不求人》等书的《算法门》中均有记载。这些事例寓数学计算原理于日常生活之中,通俗易懂,有点类似于当今小学生入门即学的“九九乘法口诀”,即便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也可从中学习领会,掌握相应的计算知识。这实际上也是民间大众教育的一部分,值得我们关注。

其他如民间书坊刊刻的《便民图纂》《居家必备》《酬世锦囊》《万宝全书》等文献亦多有类似内容。像《学海不求人》的《算法门》一卷中,有《水仙子》词,该题主要是为商人应付外出做生意而设,其潜在读者也是商人。因此,应扩大明清日用类书的研究视野。王振忠基于其收集研究徽州文书的实践,将明代以来的日用类书分为综合性日用类书、商业类日用类书和村落类日用类书。“明清以来的民间日用类书,大致可以分为综合性日用类书(如‘万宝全书’系列,主要是刊本)、商业类日用类书(如各种路程和反映商业规范、商业道德及从商经验的专科性类书,其中既有刊本,又有抄本)和村落日用类书(以具体的村落为中心编纂或抄录的日用类书,这些都是遗存民间的稿本或抄本)”。详王振忠:《清代前期徽州民间的日常生活:以婺源民间日用类书‹目录十六条›为例》,载陈锋主编《明清以来长江流域社会发展史论》,武汉大学出版社,2006。本节所指的日用类书当属刊本“万宝全书”系列的综合性日用类书。

此外,目前尚没有论著从文献角度对明清商书作总体研究,也没有将商书与其他相关史料(如地方文献和日本、朝鲜等国的记录)作对照研究的论著,从而限制了对商书价值的挖掘。这些问题均需要研究者做进一步的深入探讨。

本书的主旨、使用资料、研究方法与结构

笔者关注明清时期的商书已有十多年,围绕明清商书中的商业思想,经营理念,商路经济,商书的传承、刊印与流布等层面进行过一些探讨。本人关于明清商书研究的相关成果主要有:《明清社会变迁与商人意识形态——以明清商书为中心》,载复旦大学历史系编《复旦史学集刊》第1辑,2005;《日用类书中的“商书”——析‹新刻天下四民便览三台万用正宗·商旅门›》,中国明史学会主编《明史研究》第9辑,黄山书社,2005;《明清江南商路的经济内涵》,载《浙江学刊》2005年第1期;《明清商书中的商业思想》,载周国林主编《历史文献研究》总第24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从商书看清代“坐贾”的经营理念》,载《浙江学刊》2006年第2期;《从明清商书看商业知识的传授》,载《浙江学刊》2007年第2期;《明清商书文献考略》,载《历史文献研究》总第26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从明清商书的内容比较看明清时期的商品流通》,载唐力行主编《江南社会历史评论》第2期,商务印书馆,2010;《明清商业思想发展及其转型困境》,载《社会科学》2010年第2期;《明清水陆行程书的影响与传承——以‹一统路程图记›‹士商类要·路程图引›‹示我周行›为中心》,载唐力行主编《江南社会历史评论》第5期,商务印书馆,2013;《明清商业书的刊印与流布——以书籍史/阅读史为视角》,载唐力行主编《江南社会历史评论》第8期,商务印书馆,2016;《明清“商书现象”:经济文化视野下的观察》,载《南国学术》2018年第2期。本书是笔者这十多年来关于商书研究相关成果的总结,有些内容已在专业期刊上发表,在收入本书时,根据章节内容需要,结合新的研究心得,做了相应的修改。

如前所述,商业知识的传授自古即有,其主要形式是师徒相授,或是“传子不传女”的家庭秘传,依靠这些传授方式的商业知识的主要载体,是手抄的经商秘笈等。后来,各类经商常识得以刊行流布,是为商书。商书种类繁多,形式多样。手抄本商书大量出现并流行,形成独特的“商书现象”,此为明清时期所独有。个中缘由意味深长,值得探讨。因此,本书不仅关注商书内容本身,亦关注明清时期出现这一“商书现象”的深层原因。

基于以上考虑,本书以公开刊印的商书为主要研究资料,并选取部分手抄本商书。在研究视角上,力图从历史文献学、历史地理学、经济史、社会史、文化史、书籍史、阅读史等角度,关注商书以及商书现象背后所蕴含的丰富内涵。

在研究架构上,全书共分为导言、上编、中编、下编、余论五个部分。

导言主要诠释商书的定义与渊源,阐述商书研究的重要性,并在回顾本领域学术研究史的基础上,讲明本书的主旨内容。

上编介绍明清商书的基本状况。本编主要对明清商书做总体分类与介绍,分析明清商书的时代特点及历史文献价值,分析考证相关商书的传承关系。第一章主要对明清商书做总体分类。通过对明清商书进行细致的爬梳挖掘,从历史学、社会史、经济史与文献学角度,分析明清商书的时代特点与历史文献价值。第二章考察明清具有代表性商书的传承与刊印,特别是就其版本流布和内容因袭等层面,进行详细的比较与考证,厘清了它们彼此的前后继承关系、内容异同、版本流布的脉络及其特色,展示明清商书阅读群体的差异、商书内容与作者取舍的地域偏好等多层面的特点。

中编是明清商书的内容透视。本编主要通过对明清商书内容的分析,关注商书所反映的市场经济、经商实践、商业技能和经营理念,探讨明清社会变迁时期的商业伦理与商业文化的构建。第三章关注明清商书所反映的市场经济。以商书中所记载的明清江南商路为中心,分析商路与江南市镇经济的发展与市场网络体系的互动关系,并通过商书中反映的粮食市场特点、棉纺织品市场的变化及对各地产品的评价,进一步探讨明清商书的经济史、历史地理学内涵。第四章探讨明清商书所表现的经商实践。通过阐述商书中对“行商”心理素质的要求和培养,经商基本常识的传授,经商综合知识的介绍,算法、辨银、看布等专门技术的讲解,对典当等特殊行业人员的专业技术培训等,从理论上总结了明清商人的职业教育特点,并结合清代“坐贾”的经营理念,揭示明清商书的社会史、文化史内涵。第五章以商书为视角,将其置于中国古代“重本抑末”政策及明清社会变革、“新四民说”兴起等大背景下,考察分析明清时期商人思想意识的发展脉络,关注明清社会观念的变迁与商业伦理和商人文化的构建,以及商书对商人形象的新塑造。

下编是明清“商书现象”的时代背景。本编主要探讨明清“商书现象”的社会背景。总体而言,明清商书出现的根本原因是商业发展和市场变化导致了商业知识创新,社会思潮变化,商人社会地位提高,从商者越来越多,原有的商业知识传授模式已不能适应商业发展的新需要。因此,本书对于商书兴起的社会背景的分析趋向深入与细化,将从经济、市场、大众教育、技术更新、书籍价格、政府政策、制度环境等多种因素予以分析。第六章主要从明清商业化与商业革命、商帮的形成与固定阅读群体的出现、民众识字率的提高与商书受众面的扩大等层面分析商书现象的成因。第七章内容涉及明清出版革命与刊印成本降低、出版政策宽松与民间图书市场的繁荣、民间书坊的兴起等因素,并从书籍史与阅读史的视角,关注由“商书现象”折射出的明清书籍刊印系统、出版主体与阅读群体的新变化。第八章关注商人社会地位的提高对商书现象的影响。书中指出,“商书现象”的出现,是明清时期社会思潮变化、商人社会地位提高的产物,是明清社会变迁的缩影。明清社会思潮的变化,民众对商人和从商行为的宽容与接受,使得社会上弃儒从商、弃农从商乃至士商渗透渐成风气。而政府工商政策的宽松趋向,“有市籍者”得以参加科举考试的科考新规,以及捐纳制度的实施,都拓宽了商人入仕的途径,提高了商人的社会地位,使得从商者愈来愈众,并形成了独特的商书市场。

余论从全球史的角度,将明清时期的“商书现象”与同时期欧洲发生的类似现象做一简单比较,探讨同一时期东西方不同的商业发展路径与商人培养模式,以更好地观察明清商书的深刻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