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原谅吧，都不容易

吴心将自己的想法以写信的方式告诉了吴泪，吴泪回信：

姐姐，不要记恨任何一个人。你不要恨妈妈，不要恨爸爸，也不要恨奶奶。那天，你问我：“我结婚时你来了一次之后，为何没再来过？”后来你又问我：“为何拒绝认妈妈？”现在，我一一解释。

奶奶向来是禁止我去认你们的，她视母亲为仇人，因为母亲的原因，她甚至连你都不愿要了。而母亲其实也是仇恨奶奶的，对不？否则你的婚礼上也不至于没有一个吴家人。我觉得婚姻是这辈子的大事，应该有亲人的见证，而你，姓吴，其实在你的心底里，你万分希望有至亲见证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对吗？因为我结婚时就是这般渴望的，所以，我觉得你也应该是一样的。所以，我鼓起勇气偷偷地去参加了你的婚礼，要知道当时的我也很怕被妈妈家赶出来的。其实，我猜想，奶奶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她打心底里还是希望你作为吴家人能够有一个圆满的婚礼。再后来，我不去了，是因为我不想让奶奶伤心，尽管她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奶奶，但是，因为她养过我，也因为我是她唯一的泄愤工具，所以，只有我能缓解她心里的恨。我说那些狠话并非我所愿，而是因为奶奶当时就在旁边，她不识字，如果我遮遮掩掩给你发文字，她肯定会多想的。所以我就开始发语音，说出了那些狠话，只有这样，她才会安心。我知道那些话肯定伤到妈妈了，请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其实，奶奶也很不容易的。奶奶的原生家庭是极其重男轻女的，而且十分穷困，全家靠乞讨为生，他们生下奶奶后，发现是个女婴，便扔到了河边，后来被人捡起。她的奶奶的养父母之所以养着奶奶，是因为可以白捡一个儿媳妇，也就是说，奶奶其实是爷爷的童养媳，爷爷从小就弱不禁风，后来因为养父母双亡，全靠奶奶硬撑着，整个吴家才得以维持。从小在重男轻女氛围中长大的奶奶，从十四岁开始便拼了命地生儿子，因为只有生下儿子，自己才能在村子里体面的活着。养九个儿子是非常不容易的，她也是被生活压弯了腰。她的内心从小就只进阴霾不进光，而这些阴霾总是需要一个出口的，否则她会爆炸。不得不承认，妈妈和我是奶奶的情绪出口，在这里，她放肆，她猖狂，她不择手段，但是，姐姐啊，你有没有从这些现象中看出一点本质呢？人之初，性本善，而她，是在怎样惨绝的世界中打了个滚才至于变成这般连她自己都厌恶的样子啊？

奶奶有三大爱好：一是拉闲话，二是给我讲妈妈有多坏，三是住院。

和村里的老太婆拉闲话时，各讲各的惨痛经历，相互怜悯，仿佛在那里，奶奶才能寻得到一丝安慰。给我讲妈妈有多坏时，那眼神、那语气，似乎是在讲丢弃奶奶的父母和虐待奶奶的养父母，那架势像是在给我告状，让我替她的命运做主；住院时的奶奶就更可爱了。自从国家对医疗进行了改革，看病不花钱，住院全报销后，奶奶隔三差五就往医院跑，医生不让她住院，她就把自己肚子吃坏或者干脆晚上在院子里坐一夜着了凉，这样就能住院输液了。因为只有在住院的时候，几个叔叔婶婶、家里的亲戚才会来医院嘘寒问暖。奶奶为了这些嘘寒问暖，不惜作践自己的身体。你可知她对温暖有多渴望吗？

人之初，性本善，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是个天使，但是奈何命运不公啊。命运没有定数，也不讲道理。你费尽力气，你拼死力博，却依旧是命运的棋子，它翻手为云，它覆手为雨，你置身汹涌的洪流之中，才知道半点不由人。

我知道，母亲也是这样的，天底下，有哪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包括抛弃了奶奶的母亲，她肯定也是经历着锥心之痛。只是，在命运的轮盘中，她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顺着着命运的河流漂流，或许，她们能做的，就是闷声忍痛割爱。我能理解你对爸妈的仇恨，被人唾手可得的，我们却渴望而不可及，这种无奈和痛苦，我懂。可是，我们可不可以原谅他们呢？你看，母亲为了活着，强忍着丢掉女儿的痛，我可是她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啊！父亲为了留下贾辛高阿姨，英年早逝了！奶奶为了留下父亲，却遭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说到底，大家都不容易啊。

奶奶和妈妈，我一个都不恨，我在尽我自己的微薄之力以她们自己喜欢的方式保护她们。奶奶喜欢看妈妈痛苦，我便忍着眼泪满足她，毕竟她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在生命的尽头，我希望她能感受到一点被爱、被在乎的温度。等奶奶走后，我会主动向妈妈负荆请罪的，到那个时候，她打我骂我都好，只要能缓解失去女儿的锥心之痛便足矣。

我曾经无数遍想过自己要有多强大才能抚平她们内心的伤痛啊，对于这些受尽了磨难的女人，我该如何做才能护她们余生周全、快乐、幸福、安康啊？每每当我想要扛起很多时，才发现自己的肩膀真的好小啊！后来发现，理解、包容、爱她们是我唯一能给的帮助。最后，我希望这世间多一份善意，因为那是她们唯一的解药。只有满怀着宽容、慈悲和大爱，我们才能在被抛弃、被利用的情感炼狱中获得重生，这是我们唯一的自救方式。

其实，这一生幸与不幸，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无关他人，我命到底由我不由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