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山时失去的，下山时再遇
李家没了，吴泪成了寡妇，这个村，年轻的寡妇会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吴家婆婆为免遭口舌是非，逼着吴泪再嫁。吴泪起初为了照顾李大宝的三个女儿，是不愿意再嫁的。
一天，吴泪正在翻地，王二才走进院子，说道：“哟，以前放羊是个能手，没想到现在翻地也是手巧得很呢！”吴泪吓了一跳，说：“二才哥，你咋来了呢？”“咋，我还不来吗？作为你唯一的发小，连我都不能来吗？”“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寻思着你还没结婚呢，来我这个寡妇家，可能对你影响不好。”“我当然知道自个儿还没结婚呢，所以才来这儿的啊，你傻不傻。”吴泪看了一眼王二才，没说话，低下头继续翻地。王二才又向前走了几步，坐在地上，说：“咱们也都是老大不小了，而且还熟悉得很，我就不兜圈子了。我这些年没结婚，一是因为家里太穷了，给我两个哥哥娶完媳妇后就穷的揭不起锅，我也不想欠债讨媳妇；后来拆迁有钱了，我就更不想娶了，我一看到那些女人见钱眼开的样子就觉得恶心。我寻思着这辈子就不娶媳妇了，吃吃喝喝玩玩，挺好，反正拆迁的钱也够我花好几辈子了，我们家儿子多，我不结婚也不会影响传宗接代。”不知为何，吴泪心跳加速，她为了掩饰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加快了翻地速度。
王二才感受到了吴泪的心跳，他继续说道：“长话短说吧，以前看李大宝娶了张艳霞，你都没离开他，所以我也就死了结婚的心了。但是现在，李大宝不在了，是他离开了你，你又单身了，就算不嫁给我，你也得嫁给别人。但是，吴泪啊，反正嫁给别人也是嫁，况且那些人都是不熟悉的，难道你就不怕再遇上第二个李大宝吗？嫁给我吧，至少你熟悉，至少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会用心疼你的，好吗？别再拒绝我了，好吗？哪怕你对我没有爱，就算冲着那份疼爱，你也嫁给我，好吗？”
吴泪不敢直视王二才，她低着头一边快速地翻地，一边说：“你回去吧二才哥，我谁也不嫁，我要照顾几个孩子。我不能再让她们也经历一次没爹没娘没人管的生活。”王二才似是看到了希望，他怕吴泪毫无理由地拒绝他，没想到这回的拒绝是有理由的哦，他从这理由中看到了希望。
王二才激动地说：“那就更得嫁给我了，我本就打算接受这几个孩子的，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是可怜的。我都打算好让她们几个去城里念书了。我在城里的学校旁边已经买好房了。”“你走吧，过去的就让过去吧，你不是当初那个穷放羊的了，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女孩儿了。你还没结过婚，而我已经结过婚了。如果我们结婚了，会被被人笑掉大牙的，用城里的话说，你现在是黄金单身汉，不愁找不到媳妇儿的。”
王二才知道，吴泪心里有自己，但是他拗不过她的自卑。索性，王二才学起了当初的吴家婆婆，跟个大喇叭似的在村子里大发请柬：“我要结婚了，新娘是吴泪。”王二才刚散步完消息，王二才妈妈追过来，说：“你胡说啥着嘞？吴泪一个寡妇，你娶着干啥？人家结过几次婚的男娃娃，也没有说是娶寡妇的，你一个没结过婚的，娶寡妇？我们家又不比以前了，以前是没钱，所以找她，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家有钱了，就算她现在没结过婚，我们都看不上要了，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个寡妇！丢不丢人？”“妈，我知道您肯定不同意，但是我得娶，不然这辈子就不结婚了。这可能就是我的命。我再碰不上像她这么善良、为被人着想的丫头子了。你别看那些丫头脸上画的好看的的，心里都歹毒得很。反正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要娶她。”
无奈，王二才的妈便以不准亲戚来参加你的婚礼来威胁，王二才表面上装出一副被老妈吓得要死的样子，心底里清楚：这些亲戚永远只听钱的主人的话，钱在谁手里，大家就听谁的，您以为大家会为了给您面子而拒绝我吗？才不会嘞，他们还要跟我借钱的，在钱跟前，面子值几个钱啊？！
果不其然，婚礼当天，王家所有的亲戚一应俱全，连没有见过面的远亲也赶过来凑热闹，王二才对着妈妈说：“哟，原来我们家有这么多亲戚呢，以前都没听说过。”王二才的妈妈也是第一次见有些亲戚，人太多，王二才的妈妈更不敢出去招呼客人了，她是打心底里害怕别人问起新娘子，索性，她就没出去。
吴泪一再拒绝，她打心底里觉得是自己配不上王二才，她总觉得王二才值得更好的女孩儿。但是，吴家婆婆自然是高兴地乐开了花儿，等到王二才的婚车来接吴泪时，吴泪没有梳妆打扮，她死赖着不走，吴家婆婆便上前去推吴泪，吴家婆婆边推边说：“你今儿要是不嫁，我就带你一起跳窖，家里养个寡妇，我这一把老脸也没光啊！”就这样，吴泪硬是被吴家婆婆推进了婚车。在车上，吴泪说：“算了，嫁就嫁吧，要怪就只能怪二才哥倔脾气，娶谁不好啊，非要娶我这么个寡妇。既然好赖都要嫁了，那我干脆打扮打扮，毕竟这是二才哥第一次结婚，我起码得穿的像个新娘。走，我们去城里打扮打扮。”
就这样，吴泪和王二才终于走到了一起。王二才知道妈妈很不待见吴泪，而这种根深蒂固的成见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化解，结婚第二天就搬到了学校旁边住。王二才妈妈一看儿子竟然要搬走，她隔着门帘说：“二才，自从你拗着我，不管不顾我的面子，娶这个寡妇开始，我就知道在你的心里，没有妈了。你走就走吧，大不了我去你哥家住。但是，你要把拆迁的钱留下，那房子是我和你爸置办的，原本是看在你要给我养老的份上，给你的，现在，也指望不上你了，那你就把钱留下吧，当我白养你了。钱和寡妇，你得扔掉一样。”王二才心里明白，婚礼当天母亲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招呼客人，是铁定了心思不接受吴泪。他说：“好，我把卡给您，密码是我爹的忌日。”
吴泪自然是不愿意王二才为了自己这般伤害母亲的，她也左右为难，无奈之下，吴泪跪倒在王二才母亲的面前：“妈，我也不想给您添乱，但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您保证，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对二才哥好。”王二才妈妈说：“走开，别脏了我的眼。”
王二才带着吴泪和几个孩子，走了。
时间飞一般地划过，一晃，两年过去了。这天，吴泪在饭桌上吃着吃着便开始呕吐，是不是浑身乏力，王二才担心生病，便带着吴泪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都怀孕两个多月了，才来检查啊！”王二才和吴泪大眼瞪小眼，吴泪说：“医生，您肯定搞错了吧，我是石女，怀不上的。”王二才拿着手中的检查单子恨不得爬进文字里，仔细端详。医生说：“是怀孕了，请不要怀疑我的医师资格证。”经再三确认，王二才和吴泪确定是怀孕了，王二才喜出望外地抱着吴泪就开始转圈，大喊着：“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吴泪哭着说：“我居然能怀孕，我居然能！”
王二才妈妈得知吴泪怀孕的消息后，也是激动地冒出了泪花：“我的二才有后了。”看在孩子的份上，王二才妈妈终于接受了吴泪。这个还未成形的孩子，几乎挽救了一个家庭。
吴心准备去省会城市出差，计划出差期间暂时住在妹妹吴泪家，通话时得知因为妹夫出差，妹妹这段时间住在婆家，也正好打算这几天回家，于是两姐妹便约在一起去省城。
一天，彩霞来娘家了，吴心便告诉彩霞自己要和吴泪一起出发并且会住在妹妹家，彩霞不紧不慢地说：“嗯。那她怎么到车站呢？”“王二才大哥送呢。”吴心贼溜溜地瞄了一眼彩霞：“你是不是要给你女儿带啥好吃的呢？少带点啊，我一个人提不动太多。而且吴泪还跟我打招呼了，说让我帮她提行李呢。”彩霞瞪了一眼吴心：“嗯？我给她带啥呢？她吃的喝的都有呢么，我带着咋呢？！”吴心低落地说道：“哦。”
出发当天大清早，吴心刚洗完澡出来，外婆对吴心说：“那是你妈买的鸡和吃的，放到窗子上了，你千万记得放到行李旁边，走的时候千万记着拿上，不要忘掉了。”吴心看了一眼窗台，满满当当一大包，“我妈不是说不带嘛，咋买了这么多，我能提动？”“你妈买了两个熟鸡，麻辣条......说那两个鸡都是给你的，要紧啊，不要说是给吴泪的，你妈还特地安顿了。”吴心噗嗤一笑：“哦？我只在省城待两天就回来了，给我带两只鸡，一天吃一只吗？以前我在省城上班都不给我带吃的，这回一天一个鸡？明明知道我不爱吃鸡，是算准了我一定会给吴泪吃才说是给‘我’买的吧？哇，聪明啊，不愧是我妈！不过我咋感觉瞬间变成了个托儿......”外婆瘪了瘪嘴：“哎呀，刚你心里知道就行了，要紧，问的时候就说是都给你的昂。”“嗯。诶，那我妈呢？不是来这儿了么，人在哪儿？”“你妈大清早把东西送下就回家了。等会儿爷爷送你去车站。”吴心若有所思地说：“哦。”那一刻，吴心突然发现那个“高大霸气、雷厉风行”的彩霞在这一刻显得好小啊，明明是买给吴泪的东西却敢做不敢说，明明知道自己今天会和吴泪在车站见面，对于这场近在咫尺的见面她却逃得比兔子还快，胆儿真小，不过，她到底是在怕什么呢？怕老公？不可能呀，她可是这个家的老大！怕吴泪不见她？也不可能呀，她顺理成章地送我去车站，顺其自然地看一眼，谁又能说什么呢！更何况，吴泪在婚礼上来了家里，虽然在那之后就没再来过了，但是至少说明吴泪有认她的意向。那到底是怕什么呢？
吃过饭后，外公特地进屋取了一点钱，说是见面了给吴泪的，然后就开车送吴心去车站。到了车站，吴心还没下车就东张西望地寻找吴泪所在的位置，还没等吴心反应过来，外公说：“在那儿呢。”吴心定睛一看，吴泪婆婆正在招手，吴心心想：“真是好眼力，在车上都能知道是我们。”吴心对外公说：“咦？吴泪的婆婆咋也来了，吴泪说是王二才大哥送她的。”说着便下车了。吴心向吴泪的公公破婆问好，吴泪的婆婆看了吴心不到一秒，目光立马转向了后面才从车上下来的外公，吴泪的婆婆向外公问好之后，气氛瞬间就没那么热了，外公着急忙慌地去旁边小卖店给吴心和吴泪买水，只留吴心一人面对吴泪一家，从眼神中，吴心看出了一点点的失望和疑惑，吴心心想：婆婆也来送儿媳，这在我们这里可是很少见的啊，要么说明这个儿媳是全家的宝贝，格外受待见，要么就是准备来见亲家彩霞的。吴泪的婆婆一直想娶一个有工作的没结过婚的儿媳，所以前者假设不成立，那么就只剩后者了。原来吴泪的婆婆打算见彩霞啊！哇，是好事诶，一切都可以走向圆满了，真开心！吴心心里面正乐呢，吴泪婆婆突然语重心长地说：“你上车下车都要帮吴泪提行李呢昂！”吴心充满疑惑地点点头：到底为什么一直嘱咐这句话？难道吴泪怀孕了？
上车后，姐妹俩一直滔滔不绝地聊着天，聊着聊着，吴泪突然说：“我怀孕了。”吴心惊喜地看着吴泪：“啊？真的？啥时候的事？几个月了？我就说嘛，为什么一直嘱咐我拿行李，原来是这样啊！”“三个多月了。”“哦，都这么长时间了，咋也没说一声？叔叔婶婶知道吗？”“她们也不知道。只有奶奶知道。”“哇，你也是藏的够深啊！不管咋样，怀上了就好，我就一直担心你要是还不怀孕的话，你婆婆恐怕会不待见你。这下好了，不用担心啦！真好！”吴泪听完后也没什么表情，吴心又扒着吴泪问：“那你为什么不激动呢？从你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喜悦，相反，还不如以前那样呢？”吴泪看了一眼吴心，叹了口气：“我担心养不好这个孩子。不知道这是个女儿还是个儿子，我有强烈的的预感，估计是个丫头。我总担心重男轻女的思想下，她会长不好。其实，我宁可不生她。”吴心接着说：“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是，准备怀孕，但是我们房子都还没买，等到买房，估计还得好几年，两个人攒不下钱。”
听到这里，吴泪也忧愁着吴心的忧愁，是啊，说到底，钱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呢？以前还少不更事的吴心觉得娘家会给她解决这些，她总想着要买房的话，可以找娘家借钱，以前听吴心说这些的时候，吴泪嘴上虽附和着她，但是心里会隐隐地担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真的愿意帮你解决这些吗？别人家的娘家暂且不说了，咱这个娘家可是模棱两可的娘家啊......我从小就不敢管亲爸叫生爸，而你虽然管后爸叫爸爸，彩霞看上去像是你给了一个‘家’，尽管这样，你的结婚彩礼也是被全部吞下，你确定你真的有“娘家”吗？反正我从小已经意识到结婚后自己就没有“娘家”了。在利益面前要拎得清。大家都很乐意去分享你的喜悦，因为这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炫耀的谈资，但很讨厌你成为一个累赘。”吴泪有时很希望姐姐能成为《皇帝的新装》里面那个孩子。如今，吴泪的担忧果然一一应验了，吴泪又悲又喜，喜的是吴泪早就看穿了离异家庭的本质，不抱过高的期望，便不会有过低的失望；悲的是原来我们的命运是这样悲惨，别的孩子唾手可得的，我们却可望而不可及。
听着吴心平静地说着这些担忧，吴泪本来很好奇姐姐是从哪些事件开始改变以前的期望的，又担心问到伤疤处，也便含含糊糊地过去了，只是说了句：“看吧，早都跟你说过，这世间只能靠自己，谁都靠不住的，所以啊，强大自己才是王道！”吴心很认可地点点头。
其实吴心心里明白，吴泪其实最担心的是生个女儿怎么办。日子嘛，穷富都能过，有老公一起分担；但是生女儿的后果只能由她自己扛，尽管从科学上说生男生女都一样，生男生女是由夫妻共同决定的，但是，这里的人啊，哪有这个觉悟，母凭子贵不是平白无故而来的。在封建思想家庭里长大的她，看着那些还没生出儿子的婶婶们的遭遇，也够她喝一壶了。吴心虽然心里明白，但也没说破，毕竟生男生女这事儿她是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说了也没用，徒增烦恼罢了。吴心心里默默祈求着妹妹能生个外甥，空暇之余，她就在淘宝上搜一些婴儿用品。每当看到小女孩儿的粉粉嫩嫩的用品，她都好欣喜地，但是却只收藏男孩的用品。吴心打心底里是喜欢女孩子的，但是喜欢归喜欢，要真说到生，她还是希望妹妹能生个男孩，也希望自己未来能生个男孩。吴心很讨厌如此矛盾的自己，但是也没办法。这种影响是根深蒂固的，深固到吴心这般开朗、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无法拔除。后来想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毒害”吧。
下车后，吴心左肩扛两个大包，右手提三个箱包，一路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地终于到家了。拆开行李后，吴心高兴地指着鸡肉对吴泪说：“这是你妈给你带的，你放到冰箱里吧，小心坏了。”转眼，吴泪就把这消息分享给了婆婆。婆婆自然是高兴的，开着视频对吴心说：“吴泪怀孕了，你们姊妹两个相互帮助，这段时间你照顾她，等你以后，她再照顾你。”听到这里，吴心总感觉怪怪的，咱们这里的习俗一般都是婆婆或者娘家妈妈服侍月婆子么，怎么轮到姐姐服侍了？况且自己还要工作。不过，吴心怕吴泪多想，就没说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