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曾渴望的，都给你
吴泪以为婆婆会欣然答应让她出去工作。却没有料到，黑果子一口拒绝了她的提议：“不可能，想都别想，我即便在家里呆着没事干，我也不会帮你带孩子的，你自己带孩子，想把孩子扔给我，然后你自己出去挣钱，这连门儿都没有。”吴泪看婆婆那般生气，于是就赶紧闭上了嘴，再也没提起过。但是吴泪打心底里好奇“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挣钱呢？明明欠了很多债的，多一个人挣钱不好吗？”一天，吴泪就好奇地和隔壁家媳妇儿讨论起来：“为什么我婆婆不让我出去工作呢？多一个人挣钱总归是好的呀。”，隔壁家媳妇儿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吴泪啊，你并没有上完学，只是上了个二年级。所以你没有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这个时候，你婆婆要是突然间把你放出去，你突然间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很花很绿。你就会知道自己可能有所追求，到了那个时候，万一你在工作的时候发现了自己这些内心需求的话，你觉得自己还会安心待在家里面去带孩子吗？这个时候你的小家庭很可能就保不住了。说的通俗一点，也就是说你婆婆担心你工作着工作着就走了。你婆婆宁可家里面穷一点，也丢不起这个人呀，毕竟儿媳妇跟人跑了，听上去不好听，而且再娶一个媳妇儿的话，又得花费一大笔钱。所以比起你挣的那点儿钱，你的婆婆更丢不起这个人呀。”吴泪好奇地说：“就像我的小学老师那些人，他们不都是在外面待过吗？你看她们也没跟人跑呀！为啥要担心我会跟人跑呢？难道我长得很像会跟人跑的样子吗？”隔壁媳妇儿瞪了一眼吴泪，说：“我的傻妹妹，咱们能跟人家比吗？人家那些人一直在上学，在学校里面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她们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世面了，见过世面之后，要和谁结婚都是人家自己选择的，哪怕是人家相亲，也是和咱们不一样的，人家相亲，那是两个当事人觉得合适，父母才给办婚礼。这在见过世面之后结婚和结婚之后再见世面，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人家那婚姻就稳定呀。哪像我们，从小就窝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相亲那也是从来不问咱们女人的意见的，全凭男人想法，只要男人看上了，管你女人同不同意，那都得嫁。所以咱们的婚姻都是经不起考验的，你相信姐，只要你出去见见世面，你保准不想再回来这个破地方、这个破家，和这个破男人过日子。”吴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吧。”隔壁媳妇儿安慰吴泪：“没事儿，不光你婆婆不同意你出去，咱们这儿的婆婆都不会放儿媳妇出去的。除非有一天，你男人又娶媳妇儿了，把你给多余出来了，他们就不怕你丢人了，就会放你出去了。不过，应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所以啊，这辈子，你就死了要出去的心吧，一辈子就安安心心地守在这儿吧。”
从此，吴泪彻底打消了出去挣钱的念头，一心在家做饭、带四个孩子。虽说吴泪的继母从未接纳过吴泪，但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吴泪对待李大宝的四个孩子倒是视如己出。李大宝的大女儿恰巧和吴泪一般大，小名叫翠翠，看上去总是小心翼翼的，已经经历了两任后妈的翠翠对吴泪很是客气，翠翠打心底里觉得吴泪也会同第一个后妈一样，过不了几天便会弃自己而去，因为第一个后妈当时很讨厌她们姐妹两个，而现在对于吴泪而言，又多出了两个女儿，她可能只会比第一个后妈跑得更早更快。
吴泪看到翠翠，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她把自己渴望而不可得的母爱全都小心翼翼地给了她。她不知道母爱应该是什么样的，她只是尽自己所能给她所有力所能及的。吴泪总担心自己哪里无意间做错了，于是不断地询问翠翠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像妈妈。吴泪从不逼着几个孩子喊自己一声妈，或许是她觉得自己这个年龄还不够，又或许是她怕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日久生情，时间是最好的证人。慢慢地，翠翠几个孩子对吴泪产生了依赖。只是，就像无论多么高仿的鞋也永远摆不到正品鞋店里一样，再好的后妈也填补不了孩子心中亲妈的空位，吴泪知道翠翠的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依旧有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吴泪希望翠翠能将那块伤疤撕裂，让新的肉长出来。
“翠翠啊，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我想用这种书信的方式和你谈谈，说说自己一直都想对你说的心里话，我看了日历了，算上今天，咱们俩在一起生活有一年零一月零五天了，这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期间咱们俩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可能这些对你来说早就忘，或者说不重要，我可以理解，但这些对我来说就像发生在昨天，始终都牵绕着我。
咱们在一起生活一年多，你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对我的称呼也是姨娘，为此奶奶还说过你几回，我也跟奶奶背地里说过，叫什么都行，只要你过的快乐，大家过的舒心就行了，我无所谓。
奶奶和爸爸每天因为赌博的事经常无休止的争吵，我猜你也为此流过许多眼泪吧，感到很不快乐，甚至痛苦，虽然你平日总是在我面前表现出一种很冷淡，很坚强，还有些孤傲的感觉，但我能感觉到当奶奶说你的时候，你脸上露出非常胆怯的面色，我知道你是一个胆小的小姑娘，虽然在我面前装着有些强硬，有些霸道的你，但你的柔软的内心却装不下一个弱小的你。
有时奶奶说你的时候，我虽不敢和奶奶顶嘴，但是也会有意无意地护着你，你觉得我是在装好人，你的脸上会常常挂满不屑的表情，在这里我想非常诚恳的对你说，我那不是装的，我是出自真心，虽说我们在一起才生活一年多的时间，但我对你的了解在某个程度上并不比奶奶对你的了解少。
你的书包里总是装着一个图画本，你常常画两个小姑娘和爸爸妈妈手牵手，画爸爸妈妈送你去上学，画爸爸妈妈陪你写作业，每逢节日，你都会呆呆望着那些画好久好久，我知道你是想爸爸妈妈了，虽说爸爸在身边，但是却对你不闻不问，有时你不知不觉就会掉下眼泪，如果被奶奶、妹妹或者我看到了，你就会迅速擦掉眼泪，故作坚强，然后对着我们笑。我多希望在那一刻，你会把想爸爸妈妈的那种痛苦转移在我的身上，恨我、骂我都好，只要你能发泄出来，只要你的内心不再盛装痛苦的垃圾就好。你可以把我当做朋友的，我们经历相似，你说的我都能理解的。
你是有些倔强，并非常有骨气的孩子，别的同学笑话你的时候，你都会一一反击回去，再苦再难都不会轻易流露给别人看，默默地用学习成绩为自己撑腰，我不知为何，挺欣赏你这一点的。
在这世间，虽然我们生如苇草，但我真心希望你从不畏惧。我希望你能报以最大的善意对待所有的人。其实仔细想想，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可怜的，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同时，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幸运的，因为大家都有幸看到这五彩斑斓的世界。你我也一样。这时间若只讲求责任与义务，一切都会井然有序。偏偏人是感情动物，光有责任与义务远远不够，他们大多追求一种叫做“爱”与“在乎”的感觉，正是这种虚无缥缈的追求将你我的心搅动地杂乱不堪。在这里，我希望我们不要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好吗？父母带我们来到这世上，已是尽了责任，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世间的路我们自己走可好？现在的我们总觉得父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然而这样的超人却扔下了我们不管，其实，等你长大后，就会发现父母也不过是这世间过江的泥菩萨，他们不仅没有超能力，有时反而比我们活得更可怜。举一个例子，人们常说“爱，往下走”，就是外婆最爱的人是妈妈，而妈妈最爱的人是自己的儿女，那么，从这逻辑来讲，翠翠对妈妈的爱一定远远少于妈妈对翠翠的爱，所以，对于这场无奈的分离，妈妈受到的疼痛一定要比翠翠多，你说谁最可怜？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希望你做一个善良的人，等到你枝繁叶茂的那一天，心甘情愿为别人撑起一片绿荫。
翠翠，还有半学期，你就要初中毕业了，我们这里没有高中，我们这里不允许女孩子出去读书，那也就意味着你马上就要辍学在家中待嫁了，伴随着青春期和放弃学业，我不知道你的性格是否会变的叛逆，但无论好坏，我都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这是我的愿望，跟你说实话，自从得知要嫁给你爸，我在心里就暗暗给自己定下了规矩，一定要做一位好后妈，时至今日我依然相信我能做到，因为我一直在这条路上努力着。
最后祝翠翠，一生平安幸福，越来越漂亮，要记得我一直在。”
这是吴泪写给翠翠的第一封信。正是这封信彻底打开了翠翠半遮半掩的心扉。
“妈，其实我在生活中很少这么叫你，我有点害羞叫不出口。你从来都没有强求我叫你一声妈。你说叫你‘阿姨’一辈子，你都愿意。其实很早之前，我心里就觉得你是我妈了。
不得不承认，你比我妈多了几分温柔和善良。你最擅长给我自由的空间，哪怕是青春期我对男孩子的悸动和情愫，你都理解并且引领我走上正确的道路。
有一次，因为同学说有一个放羊的妈，怎么可能养出一个人一样的孩子，我一听就急了，跟她干起仗来。回家后，气哼哼地想要您帮我出口气，没成想，您却对我说教了一番：“其实有时候没有必要和她们吵，有可能吵着吵着就会打起来，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她会骂你，就说明她的心里阴暗，总是往坏处想，进一步说明她很可怜，对待可怜的人，你怎么能打她呢？心疼都来不及呢！你呀，要学会施舍，同情和原谅也是一种施舍啊！”第二天，您还往我书包里多放了一个馒头，说是让我给她。后来，我和她就成了最好的闺蜜。她对您也总是时不时投来羡慕的眼光，甚至她还说过：“我妈虽然有钱，但是我更想要一个善解人意的放羊的妈。”我们哈哈大笑。别人都是宁要我负天下人，不要天下人负我，你却是宁要天下人负你，不要你负天下人。
你就像是我的人生导师，教会我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我慢慢地打开心扉，不再抗拒你，但仍旧嘴硬，没有叫你一声妈。起初，是我不愿意叫，我觉得那样会对不起怀胎十月的我的妈妈；现在，是我不敢叫，我觉得你的女儿应该和你一样善良、宽厚，而不是像我这样自私自利。你人生中听到的第一声“妈”，希望是你自己的孩子叫的。我希望我们永远以这样不累的关系相处。
其实，有时，我还挺同情你的，想想看，我们也是同龄人，换做是我，打死都不会嫁给我爸这样的人，但是，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呢？现在看来，是因为你的心里太甜了，任何苦到了你这里就像硫酸遇到了碱，或许是因为只有你有这样的本事，所以，真主才把所有的苦难都送给了你吧。
总而言之，能有幸做你的女儿，前半辈子值了！”
翠翠回信道。
光阴似箭，转眼，翠翠出嫁一年了，此时吴泪结婚已经三年了，至今没有诞下一儿一女。虽说李大宝不缺孩子，但是对于初婚的吴泪而言，没孩子的话会被村里的人背后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一日，早饭过后，翠翠的婆婆嘀咕道：“翠翠，你那个后妈咋还没有孩子啊？是不是没办法生育啊？”翠翠一听就来气，心想：“没孩子就说明是女人不能生育啊？万一是我爸人老不中用了呢？”但是翠翠不敢这般对婆婆说话，轻声细语地回答道：“我们家那几个孩子还小，又调皮捣蛋，我爸根本不管家里，都是她一个人操心，可能是顾不上生吧。”
隔天，翠翠专门为这事回了趟娘家，关起门来，认真地对吴泪说：“哎，你咋还不生个娃呢？这都结婚三年了，你不怕村里人说闲话吗？我跟你说，赶紧生，这村子里的人已经开始盯上你了，连我婆婆都敢当面问我了！再不生，你就等着被唾沫淹死吧。”吴泪听完后一句话也没说，翠翠着急着要回答，无奈之下，吴泪说：“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我写信给你吧。”
吴泪在信中写到：
有人说：“生身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可这天下有些父母不但没给孩子带来幸福，反而给孩子的人生带来了毁灭性的伤害。
这世上有三种低配父母，是不配生养孩子的。而我，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