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记忆
君缱看出两人并无为难之意,对两人作了一个揖:“我二妖并无叨扰冥府之意,不过是为了前段时间落入冥府的那些妖魂,还望两位行个方便。”
伏白上前道:“若只是为了妖魂,你们随我来吧。”
梦浮生浅浅地看着君缱,生生把君缱看得不甚自在。
不过梦浮生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们跟着伏白来到一处院落,上书:“妖魂堂”。
院落很安静,推门而入,许多妖魂平静地躺在一大块白板之上。
伏白只说了句:“这些妖魂你们慢慢寻看,要带走谁便带走谁。”便转身要离去。
“你们不管妖魂?”君缱疑惑。
伏白给他一个白眼,道:“冥府冥府,我等本来就只管人界的人魂。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妖,折腾出这劳什子剃钥之法。生生将妖身变成人身,可笑魂魄没法改变,成了人身妖魂的怪物。”
“人身百年大限,而妖魂万年大限远远不到,无法存于人身,分离出来来到冥府。妖魂又和人魂不一样,没办法投入轮回道转世。只能将他们堆放到这里。”说完也不理会两妖,自顾自地走开了。
而此时的梦浮生依旧盯着君缱:“这些妖魂与我无关。”
君缱也道:“我知你来了冥府,肯定只要冥汤了,但你当时作为顾弈的承诺,怕不是想转身就忘?”
“区区一个承诺而已,废了也就废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拿了冥汤,还能全身而退吧?”
“所以你当时也是这般无所谓地将自己卖给君族?”
君缱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刚想反口,只听得梦浮生无甚在意地说:“君缱,我的记忆不可能再回来了,即便回来,我也不会再是那个任你教化的、不谙世事的小妖了。”
“谁说的!你只是忘了,记起来就好了,记起来就好了。”到后来成了喃喃,也不知是为了说服梦浮生,还是自己。
“怎么?你自小在双全的父母之爱中长大,便觉得事事都该尊你的意愿为先吗?”
“即便记起来又如何,我早就不是当初的我了,你亦不复当初……”
君缱蹙眉,赫然激动:“你记起来了是不是?你记起来了!”
可他感知到自己魂魄的异样,又颓然:“你对我用了搜魂,你竟然敢对我用搜魂。”
“便是用了你又待如何?你可知,你在我命里不过是一煞神,自我儿时打了你那顿鞭子起,我便知道,我该离你远远的,此生不面的那种。”
“可待皇庭种种,雪园种种,你并不似当初那句“日后必当复还”那般决绝,甚至……”
“甚至对你掏心掏肺?你没了情骨,当真分辨不了我对你的感情了吗?”
宿命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终究将两人分隔至两岸。
“是!”
“那你为何还愿意为了梦罗生,去向君家索千金裘,去雪园要净涤环和蠹蠹,甚至来这冥府盗冥汤?明明……”
梦浮生接下了他后面的话:“明明情骨拔的是所有的七情六欲,亲情、爱情、友情,什么都不会有。”
可梦浮生并没有回答君缱的问题,她只是笑着,笑得云淡风轻。
君缱只觉得那笑凉薄而悲切,他终是只得妥协:“我陪你一起去找冥汤吧。你告诉我哪些是顾弈要救的,我将他们放入我的方世之中。”
说起方世,梦浮生忽然想起什么:“你们君家,是否能存物于不腐?”
君缱有些愕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们君族虽能以却流萤存物于不腐,但族中之人皆以为不过是女子该学的相夫教子,色味庖厨,故也没人学这个。倒是我的父亲,彼时为了讨好母亲,洗手做羹汤,也教了我。”
“是以,这些妖魂能存于吾之方世。”
梦浮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说当初怎么……原来……如此看来,他可真真是这世上最大的傻子了。”
“君缱,我不管你现在对我是何态度。但我当时即能尘封记忆,离你而去。你现在又执著地跟着我,便该知道,我当初的离开没有负你,不过是两不相欠罢了。”
她呢喃完这一句半句后转身便走,也不管身后的君缱。
两人在冥府转了不过一盏茶,梦浮生转身就要往左侧行去,君缱连忙上前制止她:“这里你去过了,该往这里去了。”
“要不你把舆图给我,我带你去吧。”两人在这一盏茶间,没有找到冥汤,倒是翻到了一张舆图。
“你果然和那时候一样,辨不清道路,就连在手的舆图也救不了你。”君缱悠悠感叹,趁着梦浮生愣神,顺手抽走了她手中的舆图。
舆图到了君缱手里,像是有了生命。不过三两时间,二人便找到了“觉错房”,找到了冥汤。
“觉错房”的门庭雕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龙,金色的龙须与龙鳞垂在门匾上,彰显出里面那位身份的不凡。
左右两侧的对联上书:“生生世世怠贻笑,代代千千渺无言”,遒劲有力。
梦浮生与君缱踏上门庭的台阶,推开厚重的斑驳锈迹大门,吱呀声伴随着迷蒙的尘埃,将内里摊放出来。
两人又顺着火光走去,又推开一扇小木门,门上依旧是雕龙金璧,却上缀了点点青苔,湿滑黏腻。
可令人错愕的是,终年不灭的冥汤里此时正漂躺着一个俊美的男子。
冥汤为油,灵魂煎炸煎熬间激起粒粒热油,然后幻化成如梦似的泡沫,将记忆裹挟其中。
梦浮生错愕:“他怎么没有记忆?”
倒是一旁的君缱,十分淡然:“他这般整日整夜在油锅里疼痛煎熬。若是在这油锅里躺了百年千年,除了疼痛煎熬,便还是疼痛煎熬,哪里来的什么记忆。”
梦浮生抬手戳破一个七彩泡沫,里面果然还是什么的没有,袭来的不过是深深的空洞与黑暗。
“自出生便躺在这油锅里吗?看来这冥府虽只有一个掌权者,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样的一个冥者,身份尊贵,却又如活如死。实是有趣。”
然而,更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男子躺了百年千年,静静聆听着冥府的一切声响,从未睁开的双眼,竟在此刻缓缓敛开。
梦浮生刚想抔起一掌油汤,手还未待入锅,便被男子扼住了柔荑。
然后,男子将梦浮生一整个拽入油锅,高温的灼烫在梦浮生的肌肤表面绽开,直击深处。
使得梦浮生不受控制地凄厉大叫:“啊……”
热油溅起一粒粒记忆的泡沫,缓缓飘浮与空中。
君缱连忙出掌,想将男子打开,将梦浮生从油锅里捞出来。
可男子仅仅是半抬了手臂,手肘迎上君缱的拿一掌,游刃有余地道:“你不是觉得她狠心吗?我也想看看这个女人的心,究竟是不是黑色的。”
只此一句,解释了他的举动。
“你都听见了?”君缱虽然疑惑,但到底没有放松手下的力道,与男子纠缠,企图将其逼退。
“是。这个冥府,没有什么可以瞒过我,更何况,你们说得这般旁若无人。”
“我叫觉错,是这觉错房的主人。”他怡然自得地介绍起自己。
突然,飘浮在空中的记忆泡沫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觉错松开禁锢梦浮生的双手,望着漂在油锅上的梦浮生。
“你看,连她都不反抗了。你现在大可把她捞出来试试,看是你捞得快,还是她死得快。”这摆明了是威胁了。
可君缱对这口油锅也是所知不多,一时间踌躇犹豫不再敢贸然动手。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相望,观看起梦浮生的记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