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对峙
顾弈和殷都御随着冯骥、周侃来到了他们驻扎的营地,来的时候后面还跟随着十位印卫,一道入了主帐。
其他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瞧见冯骥单膝跪下,朝着顾弈行了一礼:“无论顾主此来为何?我等必生死以付。”
冯骥说着便自掌内翻出一枚金簪,正是城门前顾弈偷偷塞给他的那枚。
顾弈低头踹了踹地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道:“我并不想当金卫之主,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你们完成这个任务,我便把金令交给逸哥哥。”
顾弈边说边揭下头上覆盖的黑帽,露出一头已然苍白的发丝。
一抔青丝一抔白,揽月芳华揽月泯。
可冯骥一听,那还得了?平白便宜了许家那小子!
他连忙站起来,刚想说话:“那……”
便被顾弈打断:“冯叔可愿听我之心,放我于归。”
如果说冯骥刚被顾弈打断的时候微有些不快,那么在他看到满头银丝的顾弈的时候,更多的便是心疼。
他想着,这小娃娃可是老顾捧在手心里的,如今这模样,怕是伤心伤身,俱裂。
可冯骥依旧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身旁的周侃率先轻叱:“什么任务要求的,你不过是不想把金令拱手让与许逸罢了!”
顾弈自冯骥的手上夺过金令,拿冷冷的金簪最锋利的一侧抵住脖颈:“在场的诸位若有不信者,我愿与诸位,共赴!”
金簪在顾弈脖颈处狠狠压进去,露出泛白的皮与微红的血色,银色的发丝交错在金簪前,不过决绝而已。
此时,在金卫中算是最年长的金卫站了出来,檀木杖重重地击打在地上:“顾小城主直说是何条件,顾小城主若是心诚,我等也无不成全的道理。”
虽然顾弈此刻作着同归于尽的举动,但毕竟还没有到最后一刻。
这位鄢婆婆是阿爹和金令之外,唯一能在金卫之中说得上话的。
顾弈思索着,左手横在腰侧,右脚朝左后方微挪一小步,举着簪子,愣是给鄢婆婆行了一礼:“请继续派一万金卫守城门,另九千金卫与我们回鸣粹,再派余下的一千金卫散布消息。”
“哦?散何言?”
“让皇甫胤带人来换出城的机会,否则,全城搜捕,玉石俱焚。而我的要求,就是要他手中的人!”顾弈猩红着双眼,仿佛真的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决定。
“皇甫胤是?”
“皇城首领,这是这次带队前来的。”
这时候周侃亟亟出声:“若是他没去鸣粹呢?若是他手中根本没有人呢?若是他恼羞成怒杀了手上的人呢?你根本就无意将金簪交给许逸!”
“七天!我只给他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内,他若不带着人前来,就直接全城搜捕,无论皇城何人何事,就地革杀!”顾弈决绝地说出她最不愿面对的真实,残忍而痛苦。
鄢婆终于站出来问到:“容我老婆子多一句嘴,这皇甫胤手中的到底是何人?总归不会是顾城主和许城主的,否则他们犯险来这一遭岂不是个笑话?”
顾弈愣了一下,回头望着身后低着头不置字词的殷都御,咬了下唇,终是开口:“我阿娘或者是许姨。”
她转头看到身后的殷都御抬起头,震惊的双目直直地看着自己,像是想要确认她说的是不是只是个玩笑。
之前为了怕他自己出手阻止顾弈自戕,而攥紧的拳头与咬紧的牙关,在此时两厢交错之中又显得有点好笑。
顾弈郑重地冲他点点头,弯起嘴角,这是她唯一存活下去的信念了……
“若是七日到了,他们还未出现在鸣翠,我只要皇甫胤的脑袋,只要到了我跟前,金令,双手奉上。如若七日后他们来了,无论结局如何,金令自他们来的那刻起,双手奉上。”顾弈本就不想同他们过多纠缠。
她又勾起嘴角,朝着周侃嘲讽笑道:“周金卫该不会以为,逸哥哥一个外人已然得到了掌控金令的方法?”
鄢婆婆倒是一个激动,脱口而出:“你是说蛊灵?”
顾弈笑得更加肆意而没有温度:“鄢婆婆居然知道?”
鄢婆婆一个愣神,跟着笑道:“都快入土的老婆子了,总归是比年轻人多些见识的。”
然后又朝着周金卫冷哼一声:“毛头小子,你该不是以为金令只要在手上就能号令金卫了吧?”
周金卫连声解释:“不是说金卫密法以及传授过许逸了吗?”
顾弈冷笑:“传授过又如何?从未有人说过,金令是死物,只要我未曾心甘情愿移交给他人,抢夺者,哪怕是下一任的传人,也会当场暴毙!”
在场的,饶是冯骥都被此言论震惊到,心下纳罕:“天下真有这般神奇的东西吗?竟然可以存活百年?”
顾弈不介意金令之事被更多的觊觎者知道,因为这不过是她手上的筹码,筹码越多,这些人才能更听话。
“今年寒冬的第一场雪已经开始,想必各位体内压抑不住的痛苦感依然袭来,不若今日,我提前给在场的诸位解蛊,以示诚意?”顾弈突然很想笑,若说她知道金令与金卫的牵扯时更多的是不忿,愤以蛊束人,以蛊慑人;若说她知道冯金卫与阿爹的关系后更多的是欣慰,慰时光良久以情成诚,以情成友。
现在却更多的是可笑。
她缓缓放下抵着自己喉梗的金令,心下凉然。
她只以为帐中皆是冯叔,推杯盏酒,谈笑死生,却不然,皆为阶囚,为生偷心。
她笑着递上金令:“鄢婆婆,你先来如何?”
金令自顾弈手上飞出,鄢婆婆吓了一跳,纵身去接,又稳稳落于地面,而伫立在原地的檀木杖更显讽刺。
顾弈笑得云淡风轻,似是未看到,伸手掸了掸衣袖处的一抔土,扬起浅浅的朦胧。
她转身,上前扯住殷都御的袖子,抿着唇,便走,不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像是要与他们诀别。
顾弈和殷都御出了主帐,来到专为他们搭设的营帐前。
顾弈想起金卫的规矩:无论身处何地,都要为城主府的人搭设起码四个营帐。
入了营帐,顾弈起先卸下劲来,她太累了,本就不堪的身体,在遭受了几天几夜的奔波劳碌后,城门口遇上了金卫,又是这一番的较量,明争暗斗攻心伐神。
她倚靠在殷都御的左手臂上,脚步挪不出半寸。
殷都御伸起右手,轻轻覆在她额上:“你在发烧…………”
顾弈却闭着眼轻声说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阿娘和许姨还活着?为什么瞒着你这一路不肯吐露分毫?”
殷都御叹一口气:“在我面前你可不可以卸下你的防备?无论如何,你不会害我,只这一点,便足够了。”
他抬起顾弈的一只胳膊环绕颈后,轻松将人抱起,稍行几步便来到一张小床前,将顾弈放下,她雪白的裙角被染成灰蒙蒙的,就这么耷拉在床边。
可是他却没有看到怀中的顾弈扯出的嘴角及唇角拉扯出的两个冰冷的文字:“我会…………”
不敢久留的殷都御逃也似的出了营帐,又不敢走远,只倚着帐门口傻傻地守着。
他渐渐冷静下来:“蛊?这世上竟真的有蛊?那阿爹在密道内说的十八便会懂得的事情,是否就是蛊毒?我是否和那些金卫一样,不过一个容器,护不了自己更遑论护着她。”
夕阳渐渐下沉,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似一条走不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