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这就是投资银行吗?
不过,瑞银毕竟是国际一流的投行,我们跟大多数主要客户都保持了良好的关系,我的工作也算相对容易一点。2010年12月3日下午2点,瑞银和其他三家最受该公司宠爱的投行得到风声,来到了该公司在香港中环的办公室。但是,公司高管从董事长到总经理和财务总监都不肯接见我们,虽然我们平时都很熟悉。我们每家投行大约有2~3个代表坐在大会议室等待。高管们正在审阅我们四家银行的报价资料。我们等到下午5点多,公司高管们才出面。这时候,公司要求投行硬包销,并且股票的转换价格不能低于12港元,在其他若干指标上,公司也有明确的要求(比如企业分红的处理和转换价格的调整,等等)。投行必须答应这些条件,否则不能入局。于是乎,每个投行的代表开始紧急地往香港总部通过黑莓送电邮,打电话,请求支持。这时又有三家投资银行得到风声,加入了角逐,他们的代表也携报价书来到了客户的中环办公室。整个大会议室开始挤得水泄不通了。
市场竞争真有效:所有七家投行都答应了公司的条件。晚上9点,公司宣布,摩根大通和瑞信(Credit Suisse)两家银行入选。这时,又有三家投行加入战斗,其中两家的报价更具有吸引力。会议室的拥挤蔓延到了走廊和电梯甚至楼下的大堂。公司决定,那天的时间太晚了,亚洲的交易员和基金经理都回家了,无法宣布交易。更有趣的是,公司说,现在不缺钱,公司暂时中止这笔交易!
老到的投行人当然不相信中止交易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第二天,前一天的原班人马从早上开始就驻扎到了公司的大会议室。我也带队在中午之前去了那里。我们等到下午3点,公司还是那句话:这笔交易已经中止了,请大家回去吧。可是,我们都不相信。下午5点钟,公司果然开始跟在场的投行讨论价格和其他条款。又有三家投行加入了角逐。乱套了!每家投行都开始到董事长、总经理和四个副总经理的办公室里寻找各自最好的朋友,作最后的游说!但是他们的电话都关机了,办公室要么锁上了,要么他们不在里面。
我们激烈的游说从来就没有停止。有好几间办公室开始出现激烈推门、关门和撞门的乱象。那吵闹,那烟雾,那紧张的气氛,让我非常吃惊!我的压力也上来了:我也可以强推门啊!但是,晚上8点多,公司明确提出,这个交易确实中止了!
晚上回到家,我感觉坏极了。我问自己,这就是投行业务吗?第三天,当其他投行都聚集到那家公司的中环办公室时,我已经没有热情再去了。而且,我开始相信公司也许真的想把这单交易延后。不管怎样,我一直拖到下午3点多才在同事们的压力下来到其他投行的代表驻扎的地方。等了大约3个小时,公司宣布,另外三家投行获得了这项交易。我很失望,很累,很有点……愤怒!可是,老油条们提醒我,如今投行的生意就是这样,适者生存!
这时,瑞银的亚洲区主管开始打电话问我,究竟是怎样失去这单生意的?虽然他们说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但是言语间我当然能够感受到责任和压力。我表示,我应该承担责任,不过我真的不敢保证这家客户的下一单生意属于我们。
离开投行 继续寻梦
我明白了,这种投行业务也许不是我之所爱。即使我幸运地得到了这笔生意,我的增值或者贡献在哪里呢?我愿意重复这种角逐吗?我的亲友中有多少市长、书记?
如果你的工作让你在养家糊口的同时能够让你得到满足,那你就是最幸运的。可是,我的梦在哪里呢?投行确实依然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地方。很多聪明能干的人在这里聚集。可是,如果越来越多的生意都要碰到这样的竞争局面,我能开心吗?也许,我是一个难以满足的家伙?另外,我根本就没有资格挑挑拣拣!
不管怎样,我开始继续寻找我的梦工作。也许,我应该开一个对冲基金?我害怕融资的苦处,害怕市场波动的压力,害怕业绩的烦恼。成立私募股权投资(private equity,PE)基金?这好像是个好主意,不过,也得先融到一大笔钱。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投资之后还有抢投资机会的问题(希望不要动武),和把公司带到股票市场的问题。
这时,小额贷款进入了我的视线。这的确不是一个赚大钱的行业,但是它比起多数其他行业来讲还算不错。虽然它的可复制性很差,但它毕竟有利润。在虚幻的投行工作了15年,我也该做点实在的事吧!我在湖北农村长大,对农民有感情,看到小商小贩就很亲切。我本来应该是其中一员。他们对社会贡献很大,但是一想到中国几十年的户籍制度和其他很多制度(比如教育和医疗)我就很不满。
我访问过几乎20家小额贷款公司,终于决定换换生活方式。对于我的决定,我妻子当然很有保留,毕竟香港是一个生活费用很高的地方。工作条件和社会地位的变化暂且不说,每个月的工资要砍掉95%以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我还是说服了她。2006年年初,她帮我把办公室用品从香港中环的国际金融中心(瑞银的办公室)搬到位于九龙、比较朴素的深圳控股的办公室之后,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你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呢?”
这一次,她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说:“给我三年时间试试身手吧!就算我回到大学当老师,如何?我寻梦的努力也许完全失败,但是,我们还是衣食无忧。”2011年6月20日,我第三次离开瑞银在中环的办公室,搭乘当天的火车到了广州,住进了花都区朴素的新东豪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