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耀中自选集·报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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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中行走的硬汉子

——指导员严光成的酸甜苦辣

1.“指导员,你要挺住啊……”

龙年第一天。瑞雪纷飞。一张精致的贺年片从江南飘到了海军航空兵驻华北某飞行团机务一中队指导员严光成的宿舍。但是,这里的主人却不在了。几天以前,这位指导员破例请了事假,回湖北老家处理“个人问题”去了。

贺年片是个考上了军校的战士寄来的,一手工整的仿宋体:

赠指导员:

追求生活、探索事业的人仿佛是在晨雾中行走,迷茫、困惑是常常伴随着的,但雾散之后,毕竟是阳光灿烂。

你的战士 鲁贞平

通信员小何拿起贺年片,望着窗外银色的世界,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指导员,你要挺住啊……”

2.“治乱的”来啦

3年前的一中队,说起来真叫人寒心哪。它是由13个单位抽人组建的。报到的人有19个背着处分。建连11个月,又处分了10个人。连队有不老少的人“泡病号”,有的干脆在床头挂起了“请勿打扰”的纸牌。指导员呢,高低要求转业,已被批准。

团里派出工作组,不知整顿了多少次也没用,摇摇头走了。

有人预言,这个单位不来个“大换血”,是没救了。

师干部科准备准备派个老指导员去压阵,选了几个,都不愿干。

师长说:“叫严光成去,我看那小子行。”

一中队听闻严光成来当指导员,不禁一愣:“是他?‘治乱的’来啦!”

3.严光成其人

严光成,湖北人,23岁。此刻,正在离这个一中队四排房子远的另一个团的一中队当指导员。

那个时候,两个团的一中队可谓难兄难弟,“老鸹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严光成到职不到半年,就把那个一中队带进了先进行列,自己也被评为“优秀指导员”。他有什么“绝招儿”?一下子难说清,有一件事却流传很广。

春节前夕,想探家的挤破头,连队干部真挠头。严光成的家里也来了一封电报,他唯一的小妹妹病逝,父母极度悲伤也病倒了。严光成擦干眼泪,在中队点名时,当众撕碎电报,对大家说:“我们在一起痛痛快快地过一个‘团圆年’,好不好?”在场的干部战士,泪花闪闪。

严光成航校毕业,原是开运输机的。后因机种整编改了行,他不在机关当干事,硬要下连当排长。他年轻气盛,自己的想法对谁也不避讳:“都说80年代的兵难带,我倒想试一试,看我究竟有多大能耐。”这不,他刚接到了命令,就走马上任了。

4.下马威

哪有这样的欢迎场面啊。严光成上任的第一天,连队迎送新老指导员,中午会餐桌上摆了啤酒。老指导员刚想说几句热乎话,几个战士端着大碗、拎着啤酒瓶子摇摇晃晃地上来了:“你喝!你喝!”说着,猛地把啤酒瓶子摔在地上,像是有预谋似的,接着饭堂里就“砰”、“啪”地响开了。事后,从饭堂里抬出整整三筐碎瓶子。

老指导员拉着严光成的手说:“小老弟,我能不走吗?这摊子就交给你啦。”

晚上点名,还算严光成面子大,100多号人到了六七十,不过有30多人都带着报纸坐在地上,并声称:“我们有病。”

治乱的严光成,你该怎么办?

5.冰下有激流

严光成搞了一次“民意测验”:你心目中的指导员是什么样子?你对连队建设有何打算?我们如何争创先进?谁知卷子收上来一看,很少有人正面回答,卷子上画满了一串“?”:指导员你整人吗?你讲义气吗?我们想办的事你能办吗?一中队有救吗?你把中队当个家吗?……

望着一连串的问号,严光成眼前一亮:一中队的心还没死啊。

哀莫大于心死,严光成最怕的就是心死。上任的头两个月,他耐着性子观察,用不同方式接触了每个同志。他发现,一中队的兵自卑感很强,他们都自认为是老单位甩出来的“次货”,再加上新单位穷得“叮当响”,除了300元组建费,是四大皆空:宿舍里没有桌椅,阅览室里没有书,院子里没有绿荫,副业上没有收入。吃不好,玩不好,也干不好。不少人制造“恶作剧”,甚至“作践”自己,希望引起外界的注意。

严光成透过这些扭曲的心灵,听到了“救救我”的哀鸣,不正是冰层下奔腾的激流吗?他看到了希望。

6.修球场精神

1986年春,沉默的一中队爆出了一条特大新闻:上任3个多月的指导员严光成在军人大会上立了军令状:20天以内,保证修好一个漂亮的水泥篮球场。若不兑现,主动辞职。

这并非戏言,严光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中队的同志大都爱好体育,而全连却没有一个活动场地,可以说,在修球场的问题上人心最齐。严光成曾专门找过几个在连队很有活动能力的后进战士商量,几个战士七嘴八舌:“以前这里的连队驻防16年,向上打了十几个报告,都没修成,你拿什么修?”严光成坚定地说:“大伙儿要求办的事,就是头拱地我也要办成,不然要我这个指导员干什么?”天津兵许吉祥一拍胸脯:“指导员,只要你动真格的,咱哥们儿豁出命也跟着你干。”

严光成决定背水一战。

一个个具体困难在一中队的穷办法面前让道了。一车沙子30元,一中队买不起,几个“刺头”兵出点子到沙场去搞“共建”,先免费拉沙子,后搞劳务补偿;石头不够用,他们就推倒了一个撤编连队的废猪圈……

修球场的日子里,周围的人们吃惊地望着他们。“一中队的人疯了?”有人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士气啊。宿舍里边空荡荡的,一个压床板的也没有了,连真病号也上了阵。他们白天坚持机务工作,晚上挑灯夜战,手当搅拌机,脸盆是翻斗车。好几个战士晕倒在球场上。41个脸盆端塌了底。每个人的手上都烧起了血泡。严光成掉了十几斤肉。

仅仅用了19天,球场修起来啦!战士们点燃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全中队像过年一样热闹。

发奖大会上,一个受过处分的战士在领奖时紧紧握着严光成的手哭出声来:“这是我们一中队干的!”

“是我们一中队干的!”

“是我们干的!”

严光成激动地望着全中队,双眼含泪:“弟兄们,国际有奥林匹克精神,中国有女排精神,一中队就要用修球场精神去打翻身仗!”

“哗……”热烈的掌声,战士们把手都拍红了。

7.“明儿,我上班了”

晚上,9点多钟,营房里一片漆黑,正在查铺的严光成发现从捂得严实的储藏室里漏出一丝灯光。他推门进去,一个战士正蹲在煤油炉子前做饭。他叫党京晓,压了半年床板,专门自己做病号饭。此时,党京晓两眼死死盯着严光成。

指导员,在党京晓眼里是冷酷无情的代名词。他要看看眼前这个指导员对他如何动作。

严光成笑着蹲到了煤油炉子前,从他手里接过面团,一边抻一边说:“党京晓,你这么晚了还没吃饭,这是我的疏忽。来,我的手艺不错。”

党京晓起身坐到凳子上,一声不吭。

严光成盛了一碗香喷喷的拉面,递给党京晓:“这是最后一顿。从明天开始,我叫炊事班给你做病号饭。”

党京晓吃完第6顿炊事班做的病号饭,把严光成叫到自己屋里,一下掀开垫子,抓起一大把病假条边撕边说:“这些都是走后门搞来的,看你够意思,明儿,我上班了。”……

我们见到了党京晓,他操着一口十足的京腔:“不瞒您说,我来当兵就是想好好干。这倒不是为了我,而是为我父亲。他曾经连续7年被评为北京市先进工作者,申请入党30年没入成,因为出身是地主。我入伍后在全中队第一个交了入党申请书。可是,我这个人毛病太多,爱说,太活泛。先前那个指导员死看不上我。我说咱中队太穷了,养两头猪吧。他说,你出钱。我说,咱成立个足球队乐乐。他说,你吃饱撑的。我心一下凉了。哭着给我父亲写了一封信,您儿子算完了,别指望我入党了。后来,我就压了床板,他说我装病,我也不敢下床,他还下令炊事班不准给我做病号饭。严光成来了,我也不愿搭理他,可他待我好,瞧得起咱,还让咱当了俱乐部的头儿。我心一横,你指导员把我当人看,我也得拿个人样出来。干到年底团支部推荐我入党,党支部也讨论通过了,我简直像做梦一样。指导员像是知道我的心事,对我说:京晓,我给你请好假了,快回家看看父亲吧。我父亲肝腹水,挺了两年多没死。我贴着父亲耳朵说:‘爸,我入党了。’父亲眼睛亮了一下,点点头,第二天就病故了。”

“我知道,我父亲一生的心愿了结了……”党京晓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擦眼泪,我们也禁不住流下泪来。

像党京晓这样的29个有过失的战士,28个有了不同程度的进步:10人入党,28人立功受奖,21人成了连队建设的骨干。

8.金牌与劳教战士

一中队刚刚起飞,在季度评比中夺得了全部“金牌”,就等着授旗了。谁知,一个在入伍前就常进局子的后进战士与人发生口角,一拳出手,打坏了对方的鼻骨,打出了“劳教半年”,也打掉了中队的奖旗。全中队“义愤填膺”,一些战士摩拳擦掌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严光成发火了。劳教战士临行时,严光成用身体紧紧地保护着他,说:“谁要打他,就先打我好了。”

在军人大会上,严光成激动地说:“过去,大家不知道爱护中队的脸面,现在都能珍惜集体荣誉了,我很高兴。但是要记住,奖旗丢了,可以再夺,把战友的情谊打掉了,就很难拾回来了。批评、帮助、谅解、友爱应当成为我们一中队的优良作风!”接着,他代表党支部宣布了两条决定:一是全中队每个人给劳教战士写一封信,帮助他接受教训;二是每月派代表带着食品、书籍去看望他。

不久,这个战士提前解除劳教了,连队专门为他开了欢迎会。他一进屋就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指导员,我对不住你!这几个月你和全中队对我的关怀,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个战士退伍后,由于表现突出被招聘为干部,他母亲给严光成来信说:“当初你送我儿子劳教,我们还埋怨,感到你的心太狠了;如今才看到是你把他改造成人了。”

9.副处长、副司令员、严光成

一中队的变化,引起了各级机关的关注。

1986年6月底,某领导机关政治部的一位副处长来到这个连队,对他们不向上级伸手、自力更生修球场表示赞赏。严光成如实作了汇报。出乎意料,这位副处长回去不久,一道严肃的通令下到了部队,严光成作为一个没有政策观念、侵犯群众利益的反面典型,受到了通报批评。通报中还要求对这类政策观念差的政工干部给予调整。

三伏天,一中队却掉进了“冰窟窿”。

各方面对严光成的议论也一时浮起。有人说,打开始就看这家伙胆子太大了,早晚得吃亏,这不,说着了。一中队的干部、战士不服气:“我们指导员没有错,沙子又不是白拉的,是我们用劳动力换的。”

严光成反复地写检查,一遍、二遍、三遍。师、团党委对严光成进行了民意测验,结果全中队不仅都投了指导员的赞成票,有的还建议提拔使用他。领导对如何处理严光成为难了。

8月初,海航一位副司令员来这里视察工作台,他下飞机的第一句话就问:“你们那个叫严光成的指导员撤掉没有?”他一头扎到了一中队。

严光成坐在这位大首长面前,并没有感到畏惧。他说:“首长,过去那个连队修球场打了十几个报告也没修成,我再打一个报告就能成功吗?我知道上面有困难,要是一推了之,我什么责任也没有,可就冷了战士们的心了。”副司令员点了点头,又到了班排。临走,他拍着严光成的肩膀说:“年轻人,好好干吧,受点挫折有好处。”

这位副司令员回到北京后,在一次党代会上说:“差点冤枉人喽,如果我们的基层干部都像严光成那样,基层建设就不愁搞不好!”

严光成不仅没有被撤职,名声反而更响了。年底他荣立了三等功,各种议论也跟着平息了。

10.初涉“怪圈”

1987年,经过了一年的基础建设的一中队正准备大显身手。谁料想出师不利:一天上午,一中队正在牵引飞机,地方一辆擅自冲入跑道的汽车迎面而来,因牵引飞机时不能紧急刹车,担任现场指挥的副中队长只能命令减速,谁知对方并未停车,擦伤了飞机的翼尖。尽管这一事故的主要责任不在一中队,但大家都为这“无声的战友”负伤感到痛心。

事故发生后,一中队和严光成又一次成了“热门话题”。奇怪的是,人们议论的焦点并不是事故的本身。有的说,“严光成的花花点子太多了……”

严光成有些困惑,“花花点子”指什么?

一中队的干部战士很恼火:“咋叫花花点子?”

实际情况是:严光成在做好个别人的思想工作的同时,围绕着基层制度、民主建设、人才建设等确实做了一些大胆的探索。让我们听听干部战士是怎样评价他的“花花点子”吧。

中队长范新国说:“老严在基层的运行机制上动了不少脑子。他围绕工作效率和效益做文章,动了几次手术,就把连队搞活了。他刚上任那阵子,党支部成员都是业务主任,可他们又不管兵,老严就提出把管人和管事结合起来,改选了党支部,带兵的分队长被选为支委。这下战斗堡垒作用明显了。再比如,我们中队有6架飞机,却只有5个机组,经常搞临时组合,责任心不强,老严提出要把飞机的维护质量承包到机组,并拿出改编机组的方案,去年以来,我们机务工作的‘四无率’一直都是100%。”

团支部书记李钢说:“指导员还搞了民主选举团支部书记,提出党支部不搞包办代替,给了我们团支部安排活动自主权、发展党员推荐权、对党支部工作监督权。不到半年,我们就甩掉了团支部的落后帽子,连续两年被北航评为先进团支部。”

中队的政工研究小组成员、战士姜志玉说:“就拿上政工课来说吧,指导员要求我们走自我教育的路。现在我们中队有40%的人都讲过课,有两个技术干部还被评为全团的优秀政治教员呢。”

大学本科生唐文生说:“去年我分来,感到这个中队求知成才的气氛很浓。连队战士入党、考学、转志愿兵都公开讨论,谁也别想走后门,这种民主气氛就逼着大家靠真才实学去竞争。为了培养人才,指导员自己掏了400元钱办了一个文化补习班,我当教员。结果去年报考军校的4个战士全部被录取,退伍战士有40%被地方招聘为干部,有的还当了记者、画家、厂长。”

其实谁心里没有一杆秤,严光成这些“花花点子”的实践效益,上上下下都是承认的。问题再简单不过了,你要是不出这个事故,谁去毫无理由地指责你的“花花点子”呢?现在你不是出事了吗?你点子多是好事还是坏事就很难说了。

11.哀兵必胜

严光成心里急啊,事故要处理,工作要大上,一码归一码,咬了舌头还能不吃饭?气可鼓不可泄。他明白,一中队面临的任务是何等艰巨:电子对抗演习,国防科研试飞……

临战前夕,严光成别出心裁,拉出足球队和驻地一个拥有20万职工的大公司去比赛。90分钟的拼搏,这个连级足球队竟以2∶1获胜。全中队过年般的兴奋,夺“金牌”的劲头“哗”地又上来了。

一中队出色地完成了一系列重大的任务。

金秋,当一中队摩拳擦掌准备参加全团的技术大比武时,晴天一声霹雳——又出事了:刚从军校分来的一名志愿兵,中午主动帮助别人加班,到了机场发现工具箱钥匙忘拿了,为了不耽误时间,他凭着自己在家里就会的驾驶技术和司机打了个招呼开车回去拿,因此触犯了非司机不得开车的规定,加上又刮了叶子板(经济损失约30元)。当时北航工作组正在这里抓安全,立即对此事作了严肃处理:撤销肇事者志愿兵资格,作战士退役,并追究领导责任,给中队长、指导员以行政警告处分。而且,连年初的事故也从严追查干部责任,给副中队长和一个分队长以行政记过的处分。

对于一般的连队来说,这个跟头摔得够重了。但是,一中队毕竟是一中队,几个干部几乎没有感到懊丧和委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6个字:大比武,夺第一。支委会边走边开,回到中队就集合了全体军人。

大家吃惊地看到,中队长和指导员信心十足地走上讲台。中队长先布置了比武的任务,严光成接着说:“中队出了事故,干部受了处分,有人说,一中队肯定趴下,大比武得当副班长。我就不认这个输,你们服不服?”“不服!”台下一声吼。“有人还说,姜是老的辣,别的中队有十多年的老底子,可我们一中队才两岁(组建两年),技术差得远。我看不见得,出水才看两腿泥,咱就比出个样儿给他们瞧瞧!”

“夺第一!争红旗!”大家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

历时7天的大比武,严光成作为场外指导和服务员,跑前跑后给大家鼓劲儿。一中队经过艰苦鏖战,终于在13个单项比赛中夺得11个第一,2个第二,获得团体总分第一名。大伙儿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

严光成满怀信心地盼望着年终评比……

12.严光成哭了

基层单位的“达标”是按千分制评比的,达标了,就意味着甩掉了后进连队的帽子。一中队在1987年总计得了1 275分(含8个单项奖励的分数)。按规定每出一次事故扣100分,一中队被扣除了200分,为1 075分,仍是全团基层的最高分单位。后来,团里经过研究决定,一中队不参加评比。理由:出了事故,取消评比资格。

严光成毕竟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他倒下了。一连3天,严光成没有露面,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抱头大哭,感到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他大声叫着,全中队拼命干了一年,却成了后进单位,这公平吗?……

不过,有一件事他没忘记:被撤去志愿兵的那个同志家里“炸了窝”,对象吹了,母亲病了。他要护送这个战士回去,并尽可能安置好。

从这个战士家乡返回后,在任指导员期间连续2年没休过假的严光成,请假回家了。是啊,他25岁了,还没有谈对象,他需要去解决“个人问题”。

严光成默默地走了,消失在晨雾中。

13.一串逼着人们去思考的“?”

严光成走后,有些“明白人”说:这小伙子栽跟头,不是哪个人同他过不去。这件事是逼着人们去思考一些问题……

评比尺子:以事故定乾坤

一位主管行政管理工作的团领导说:一个事故定乾坤,似乎成了习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同样一个事故,上的“纲”和“线”不同,赶上的时机不一样,处理的结果就不一样。一中队那个无照开车的就是赶在点子上了,所以被“从重从快”地处理。

功过难断:成绩不能掩盖缺点,缺点却能抹杀成绩

政治处的一位同志说,不分是非功过,以问题抹杀成绩的做法,实际上造成了出了问题干得再好也是白搭的状况。平时上边总讲功是功,过是过,提倡奖惩分明,但在具体执行上又能兑现多少呢?

惰性心理:宁要两头都不“冒尖”

一中队是全团公认的一个两头“冒尖”的单位。不少人由事故而生发了对成绩的怀疑:如果成绩真那么显著,改革真那么成功,又怎么会出事故呢?结论:这些创新是失败的,“花花点子”。

一位基层干部说,我们也愿意像严光成那样搞点小改革,但是谈何容易?这年头树大招风,谁敢担保工作中没差错,到那时候一起算总账,受得了吗?

“如果不搞创新就不出事故了吗?”我们问。

他摇摇头:“基层干部天天提心吊胆,不过有一点,老老实实守摊子,出了事罪过要小一点,顶多说你工作没做好,总不至于扣上什么‘出风头’‘工作不扎实’的帽子吧。”

有的干部讲实话:我宁可要两头都不“冒尖”的单位。

14.晨雾正在散去

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严光成好像有点不大适应了,他习惯了连队“两眼一睁,忙到熄灯”的紧张节奏。在家里,他感到有些闷;上街去逛,又觉得太清闲了,一时精神恍惚,在马路上被汽车撞伤:轻度脑震荡和腰部损伤。他住进了医院。

严光成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吊瓶里滴滴淌下的液体,连队的一幕幕景象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经本人同意,我们在这里将他的一些想法公布出来,就叫作“反思”吧。

爱心不等于溺爱

我通过学习研究报纸上发表的一些优秀指导员的事迹,总结出两条经验:一是爱心,二是“看我的”。作为一个指导员,不要整人,要爱人,把战士当作亲兄弟去爱,用爱去融化一切隔阂和偏见。我这几年一直是这样做的。但是,有时在这爱里也掺杂了不少溺爱。当发现他们的一些小毛病时,有时也批一下,有时却迁就了。无照开车的志愿兵是我“承包”的对象,他分到中队才一个多月,我看他工作肯干,人又老实,所以对他不拘小节的毛病就没有及时敲打,结果酿成大祸。过去政治工作搞“左”的那一套,板着面孔改造人,如今人情味浓了,但切不可溺爱部下。当这个志愿兵出事后拉住我的手痛哭时,我确实无言以对,我失职了……

改革不会是鲜花铺路

传统是前人创新的结晶。我这几年尝试着在创新中继承光荣传统,用了一些“新招”,如果连队评上先进,或许没人责怪我的“花花点子”。可是,连队出事故了,人们就容易连脏水带孩子一块儿泼出去。而我则对改革所承担的风险、作出的牺牲又估计不足,所以掉泪了,发牢骚了。提高对改革的心理承受能力首先要固其自身啊。不要奢望大家都能理解你的甘苦,还是照自己的路走下去!

15.腊月二十八“指导员回来了”

过了小年儿,严光成在医院里再也躺不住了。他想连队,想他的弟兄们啊:“快过春节了,会不会放鞭炮崩了眼睛,会不会喝醉了酒”……严光成放心不下,决定回部队去。

老母亲落泪了:“儿啊,你这四五年从来没有在家过春节,现今你妹子也没了,妈身体又不好,你伤也没好利索,就在家过个年吧,谁知明年妈会怎么样……”

严光成抱住母亲说:“妈,儿转业了以后一定天天陪着您,可现在不行。我有心事,不回去就过不好这个年。”

腊月二十八,严光成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披着大衣,一步一步向一中队走来了。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指导员回来了!”几排宿舍门一齐推开,大家争先恐后地朝严光成迎去。远处,“战鹰”泛着银光;跑道,像一条白练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炫目。好一幅多彩多情的画面啊……

(《解放军报》,1988-0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