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妃难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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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刘婕妤虽是醒了,却久病不愈,这时候便卧在床上照着王美人剪出的花样照样剪着,时而咳嗽几声,王美人最是听不得她咳嗽,每逢她咳嗽都说:“怎的这病还不好。”

刘婕妤觉得王美人是个很好的人。

“明儿就是除夕了,今儿还是多剪一些,贴在墙上让这冷宫也热闹热闹。”

“你花样儿真多。”刘婕妤沙哑着嗓子笑。

王美人不出声,只是叹了口气,道:“你这病得快些好,带着病过完年可不吉利。”

刘婕妤苦笑,想必是因着天气冷了,带出了旧日落水留下的隐患,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越是过年时候,她越想自己爹娘,还有哥哥。

未入宫前,每逢过年,便是最最热闹时候,哥哥总会带着她到大街上买烟火炮仗,备着在除夕夜时候在院子里燃放。

哥哥总是欺负她,买的时候总是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铺子老板总觉得是自己贪玩,可是一到放烟火的时候,他就抢先自己点火,自己反倒没得玩,于是每逢过年,她总要到爹娘那里去告哥哥一通状,好让他收敛收敛。

别人家的哥哥才不会这样恶劣,像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便对她妹妹一应百顺,连带着对自己都从来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御史大夫家的公子,是京城第一公子。

可是自己的哥哥,却是京城第一纨绔,谁都知道他只会舞刀弄枪,进军营五年,还是改不了身上痞气,京城小姐没有一个看得上他的。

自己不仅仅一次许愿,想要一个温柔的哥哥,不要像刘极这样的哥哥,记得他第一次从军营里回家过年的时候,他才十一,自己才九岁。

一年未见到哥哥,还是很想念的,于是梳妆许久为哥哥接风,前几日从军营里来了书信,说是让自己去城门口迎接,冬日里的风雪大得很,她怕在马车里哥哥看不到她,便走出来,在冰雪天里迎着风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后来还是等不到他,着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回家却看到那让自己去接的哥哥大爷似的躺在椅上,手里捧着暖炉,磕着瓜子,自己眼泪一下子出来,怒气冲冲跑过去,谁知刘极竟跟个没事人似的,拉过自己摸摸自己的脑袋,“妹妹,一年不见,你倒是漂亮不少啊。”

这大爷似的哥哥从没有夸过自己,这一下子自己反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没来得及咧嘴笑,他又出声,“只是怎么又胖了许多。”

原来还是那个只会欺负自己的哥哥,简直一点儿没变,真是讨厌!

那个年过得又是吵吵闹闹的,这个哥哥就是学不会要让着妹妹!

后来几年,他过年的时候也几乎不回家,总在边防戍守,每一个年都是爹娘与自己过的,平平淡淡,没有一点滋味,自己反倒会想起他来。

再后来,在他十四那年,竟然立了军功,爹爹大喜,趁着哥哥难得回家一趟,特意宴请了朝中同僚,来的人真的很多。

以前酷爱热闹的哥哥却不甚喜欢的模样,待在后院面都没有露,自己去寻他,他在亭中,与一位少年同坐。

亭中灯光黯淡,看不到他的模样,他坐如钟,正微微抿一口茶,他的声音清冷,像是院中飘着的雪一般干净,他叫哥哥“子正”,那是哥哥的字,也听不懂他们还在说着什么,自己就那样站在风雪中,望着亭中的两人,风华灼立,想必正是如他们一般的。

忽的被哥哥看到,“小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前院怪无聊的。

有那位少年在一边,自己举止间有些拘束,一时之间不知晓说上些什么,于是道:“这位公子像是没有见过的模样啊,这是。。。”

哥哥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只是戏谑:“彼其之子,美无度!”

自己庆幸这里昏暗得连模样都看不见,不然忽的爆红的脸就彻底暴露,恼羞成怒骂,“你竟敢戏弄我!”

气呼呼跑到前院去找爹娘告状,可是爹娘正忙着,管不到自己,自己又跑到那个亭中誓要与哥哥讲清道理。

到了那里才发觉只剩哥哥一人,虽心中有些遗憾,但还是如愿与他口枪舌剑大战三百回合,最后不经意问:“那个人是谁?”

哥哥忽的沉默,只说:“军中好友。”

这位军中好友不久便被自己遗忘,想不到再记起来是在家破人亡之后。

手上的纸忽的被抽走,王美人惋惜:“这样好的纸,竟然被你剪成这番模样,你还是休息着吧,都交给我来。”

自己将手放进温暖的被窝里,整个白皑皑的世界,只有王美人手中剪纸的声音,窗上结了霜花,一朵又一朵,只可惜看不到外头世界,那片杂草,不知是否已被雪压倒,里面的累累尸骨更加难以发现。

忽的刘婕妤想起什么,问道:“王美人,炭火还有多少?”

“这几日煎药都耗完了。”

刘婕妤望着一边炉下的灰烬,一时百般情绪,又要麻烦小红和王嬷嬷了,每一次的见面都会给所有人带来生命危险,尤其现在到了年末,不知晓王嬷嬷是否方便出来一趟。

中午的时候又将金钗交给小红,嘱咐,“若是嬷嬷不得机会便让她不必来了。”

天将黑的时候王嬷嬷还是来了,刘婕妤穿了王美人带进来的大袄子,才敢开门,外头风雪狠得很,呼出的白气忽的结成了白霜,才一会儿鼻子便通红,她已经许久没有出过门了,外头的杂草果真是被压倒了,积雪厚的很,几乎没到她的膝盖处,风从无数个口子里吹进来,像一头巨兽呼呼作响。

刘婕妤心中害怕,赶忙抽出那块砖,接过嬷嬷递进来的木炭,嬷嬷边道:“婕妤新年快乐,过了年又要长一岁了,必定要撑过寒冬,春日里阳光明媚,正是晒太阳的好时间。”

王嬷嬷的话她都懂,无非是劝着自己活下去。

“嬷嬷,多谢。”欠嬷嬷的实在太多,想说的也太多,最终却只能化作沉甸甸的寥寥几字。

“婕妤,你。。。”

嬷嬷话还没有说完,却被打断。

“原来你在做这样的勾当。”冷冰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背脊忽的一凉,整个身体发颤。

趁着神志还在,“嬷嬷快走。”

“我看今儿你们谁都跑不了。”

刘婕妤还在病中,没什么力气,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狠狠压在墙上,脸贴在红砖上,几乎要黏在一起,她拼尽全力,却还是一动也动不了。

忽的一声闷哼在背上响起,身边的白雪上沾了血迹,她能动一动了。

转身是已经倒地的黄美人,口中还呕着血,背上插了一把剪刀,还有已经呆滞住的王美人。

刘婕妤将那红砖堵上,抱起零散在雪上的木炭,牵着王美人进了屋子,屋中暖和得很,一下子将王美人的神志唤回来,刘婕妤安置好木炭,看了看王美人,拿起角落里的铲子,沙哑着嗓子:“咱们去给她埋了。”

王美人接过铲子,随着她出了门。

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死人,心中有些害怕,雪下得愈发大了,待两人将黄美人彻底埋好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忽的听到一声猫叫,不知是哪里来的猫,两人背脊都一凉,刘婕妤颤着手拉住王美人的衣袖,两人踏在雪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回到室内许久才发觉两人额上都出了许多虚汗。

小红来送饭的时候没有见到两人的异常,兴致勃勃地诉说着宫内的大事。

“小公主的病愈发重了,今日皇后去容华宫里讨说法,只是皇上守在容华宫里,皇后便跟皇上吵起来了,皇上一怒之下竟说要废后。”

“皇后回到宫里,守着小公主哭了许久,后来不知怎的丞相进宫来了,先去的皇后宫里,说是为皇后贺岁,再去的皇上御书房。”

小红不知还说了什么,刘婕妤和王美人没什么心思听进去。

等到小红走后,两人脱衣躺进被中,皆难以入睡。

第二日便是除夕,早早的便有炮仗声音,远远传到这冷宫里,仿佛也热闹了许多。

两人对于昨日之事心照不宣。

王美人兴致勃勃起了床,将昨日剪的花儿贴到窗上,门上,甚至角落里,热闹非凡。

忽的刘婕妤问:“好久没有见到李贵嫔了。”

这时候门被忽的撞开,是李贵嫔进来了,对着她们痴痴的笑,想必是天冷,她的疯病淡了许多。

王美人将她安置在椅子上:“今儿便让她与我们一道吃饭吧。”

刘婕妤忽的又想起昨日的黄美人,头突突的痛,一边应下,一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地拿起桌上的纸花。

不多久小红进来了,今日的小红穿得喜庆,她将食盒打开,今儿的饭菜也丰富,春卷,大虾,大肉,还有好几样糕点,驴打滚,桂花糕,豌豆黄。

李贵嫔早已吃起来,刘婕妤看到今儿的饭量多了许多,小红开口:“今儿除夕夜,宫里大宴,所有宫女都要候着,奴婢晚上不能来了,便多送了些饭来。”

刘婕妤虽是没听过有这样的规矩,但宫里的事情复杂得很,许是自己不曾注意过。

李贵嫔一个下午都待在刘婕妤处,话也不说,就只是这样坐着,看着刘婕妤与王美人将纸花贴满整个房间,也是觉得喜庆极了,又是拍手又是大叫。

天将暗的时候,一阵接着一阵的炮仗声响起,刘婕妤跟王美人还在房间里除尘,这小小的房间里灰尘极多,像是理不完似的。

就要动筷时候,刘婕妤忽的想起了什么,将上次藏起的两罐酒小心取出来,倒了三碗,毕竟是年夜饭,就算吃的是冷菜冷饭,就着酒也算是晚宴。

李贵嫔像是很能吃酒,直喝了三碗,可是不一会儿便倒了下去。刘婕妤知自己酒量浅,不敢多喝,王美人倒是酒量颇好,喝了许多,也没有醉醺醺的模样。

两人扶着李贵嫔回到隔壁,将她安置妥当,再出来时候天空恰好“砰——”一声,绽放一朵烟花,两人不约而同抬头望见,虽是见过许多回了,但头一次在冷宫里看烟花,实在有些难以名状。

空气中忽的弥漫出火药的味道,是那些烟火遗留的,刘婕妤忽的觉得鼻中涩涩的,推门逃似的躲进屋子里。

屋里暖和的很,一罐酒还剩了些,刘婕妤将剩下的酒倒进碗里,然后自顾自喝了起来,王美人用木棍掏了掏炉子,好让炭火更亮些。

两人沉默许久,整个世界只剩烟火噼啪的声音,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的叫嚷声。

忽的王美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刘婕妤,“给你的,过年了。”

刘婕妤愣住,见到这红包不知该不该接过去,以前还在刘府的时候,是爹娘会给自己,后来哥哥竟也会送给自己一个。到了宫里,那两年,是皇上,会包上一个红包,趁自己睡着放在自己枕下,第二日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模样。

没想到,到了这番地步,还有人会送自己一个红包,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递上这样的红包。

但是自己怎么敢收,自己根本不敢收。

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专门为王美人的,什么都没有,若不是专门为她准备的,什么都是廉价的。

王美人不耐的模样,“你到底要不要,我手都酸了。”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准备。”还是伸手收下,她的好意接受比拒绝好。

“那就把你的首饰拿出来让我挑啊,你受宠那么多年,宝贝多得很吧。”

刘婕妤笑,将自己的箱子拖出来,任由王美人自己选择,若是王美人要了她整箱子的首饰,她也只字不提。

王美人只拿了一根簪子,让刘婕妤给她插上,虽是粗布麻衣,刘婕妤仍是小心为她插上,边赞叹:“你真的很美。”

王美人笑:“好了,明日起来记得说些吉利话。”

刘婕妤笑着应下。

除夕夜炮仗不断,烟火气重的很,这皇城一隅的森森冷宫也像是染上了些许人气。

那夜,美好的梦境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