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英雄迟暮
万俟达坐在云城的一处酒楼里，衣衫褴褛、一头白发的样子让人很难想到他是北夷传说中的战神。万俟达手中攥着一份战报，这份战报上写的是占领燕关的消息，他早已经看过，并且早已看过无数遍了。但看的次数越多他便越是疑惑。
万俟达是北夷南部统领，号称南王。北夷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大部落，五大部落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在这五大部落中，南部与中部的实力远超其他三部，但却从未有人能整合这五大部落建立一个统一的帝国。也正因如此，大梁王朝才有余力对付南越帝国。徐儒曾对太子说一旦北夷一统将会对大梁造成极大损害。万俟达所统领的南部人口五十万，甲士三十万，云州的大部分土地都是南部人在居住。
原本五大部落中以中部为冠，中部占领了北夷最为肥美的草原，人口也有六十余万，而其他四部则远逊于中部，人口都只有二十余万，原本照这样发展下去，中部便能统一北夷，但万俟达的祖父率部南下，趁魏梁交战之际一举占据了燕云二州，从此南部的生存环境改善，人口迅速增长，使得南部能与中部旗鼓相当。
万俟达自幼习武，熟读兵书，成为南部首领后，万俟达大举练兵，率军南征北战，兵锋之盛内震中部，外拒大梁。直到狄燕挂帅万俟达才初逢败绩，因此万俟达也将狄燕视作宿命之敌。
这次率军占领燕关的是万俟达麾下的陈纪，万俟达麾下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共有五人，这五人被誉为南部五虎，陈纪便是南部五虎之一，在其中位列第三。
陈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满脸横肉，擅使一对短戟，武艺之高在整个北夷能排的上前三，但万俟达一直觉得陈纪此人勇有余而智不足。若在草原上率军与中部争锋是再合适不过，所以多年来陈纪也是在草原上独领一军对抗中部。
至于为何这次将陈纪调往了燕关，因为陈纪之兄陈文本是燕关外布防的主将，陈文在一次抵抗狄辑的进攻时中箭受伤，只能回到云城来养伤，这才将陈纪调来。令万俟达没想到的是陈纪居然刚一到任，便要为兄报仇，率军进攻燕关。更出乎万俟达意料的是，狄燕任燕关主将多年，鲜有败绩，这次不仅被一个毛头小子击败，竟然连燕关都丢了，可以说是狄燕这一生最大的失误。
万俟达一向小心谨慎，对于狄燕这个老对手，万俟达更是慎之又慎，这才拿着燕关的战报，不眠不休地想了三天。
万俟达正想着前方的战事，酒楼里进来了几个大汉，为首的一个身材魁梧，腰间挎着一把弯刀。弯刀男子进了酒楼四周看了一圈竟没有看到一个空座，心中有点失望想再看看确认一下有没有漏掉，这再一看便看到一个瘦弱老头独占着一张桌子。这老头衣衫破烂，满头白发，也没点什么菜，面前只放了一碗酒，这碗酒早已被喝了大半，只剩了一个碗底。老头手中攥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正坐在那里愣神。
这愣神的老头便是正想着燕关战事出神的万俟达。
弯刀男子原本对身边的几个兄弟说要请他们来这云城最大的酒楼来吃一顿，却没想到这里人这么多，居然没有一个空位。弯刀男子极好面子，眼见要食言，内心羞愧。再一看到万俟达，见万俟达衣衫不整，又没点什么菜，便只当他是个进来歇脚的乞丐老头，便觉得事情又有转机。
弯刀男子让身边的几人稍等一下，接着便走到了万俟达身边，对着万俟达叫了一声“老头”。
万俟达正想着燕关战事，满心思绪早已不在这酒楼里，随着清风已然飘到了燕关。对于弯刀男子这一声“老头”也是丝毫没有察觉。
弯刀男子本想着给这老头几两银子将他打发走，却没想到万俟达根本不理自己，便觉得万俟达是在故意怠慢自己。北夷民风彪悍，一言不合便会动手以武力解决，北夷官府对于打架斗殴的行为也是不管，更多的是没有精力去管。此时弯刀男子内心窝火便要动手。
弯刀男子一手搭住万俟达肩膀，十指一扣，死死地按住万俟达的锁骨，接着向上一提，向着旁边一扔，便将万俟达扔出了座位。
万俟达跌坐在地上，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对自己出手，万俟达自恃武艺高强，也从未有刺客能近得了自己的身，所以外出从不带护卫。现在突兀的被弯刀男子这一拽，万俟达也有点懵。
此时弯刀男子觉得还不解气，又向万俟达一脚踢来，万俟达此时坐在地上，无法侧身躲过这一脚，便只能硬抗。
万俟达双臂交叉呈十字形挡住了弯刀男子这一脚。弯刀男子没想到这样一个瘦弱的老头居然会挡住自己的这一脚，此时酒楼里所有人都在看，还有人在偷笑自己。弯刀男子心中怒火更甚，随即抽出腰间弯刀，冲着万俟达便劈了下去。
万俟达刚挡住了弯刀男子一脚，正想站起，却又见刀已砍向自己，尽管万俟达武艺高强，此时手无寸铁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抬起左臂来挡。
弯刀男子手中这把刀是家中祖传，锋利至极。砍到万俟达左臂好像在砍一块豆腐一般，万俟达左臂断落在了地上，血溅酒楼。一旁在看热闹的食客见打出了血都被吓到，纷纷向外跑去。
万俟达痛的咬紧牙关，面色狰狞，单手扶地站了起来。
弯刀男子原本也只是一时冲动，此时真见了血也有些慌。但弯刀男子转念一想，既然已经砍掉了这老头一条胳膊，此时罢手，难保这个老头不会记仇以后报复自己，便觉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把万俟达杀死以绝后患。
弯刀男子动了杀心，便使足力气要再砍万俟达一刀。
万俟达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见弯刀男子又向自己砍来，便将左脚向后撤半步，向右一侧身躲过了这一刀，接着右手握拳向着弯刀男子胸口打了过去。
弯刀男子将全身力气都用在了刚才那一刀上，却不料被万俟达躲了过去，刀砍了个空。弯刀男子身体失衡有点站不稳，此时万俟达这一拳打来，弯刀男子想要躲开已是很难。弯刀男子心想这样一个瘦弱老头一拳能有多大的力气，别说被打一拳，就是被打十拳，都伤不到自己半点。想到这，弯刀男子便不再躲闪，反倒挺身迎了上去。
万俟达看弯刀男子这番举动，已经猜到弯刀男子心中所想，心中冷笑一下，右拳加大了几分力道。
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万俟达右拳打在了弯刀男子胸口上，弯刀男子连连退了七八步，觉得喉咙发甜，胸口一阵血气上涌，弯刀男子一个没忍住，“噗”地吐出口，染红了一大片前襟。
弯刀男子定定地看着面前之人，万没想到面前这个瘦弱老头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弯刀男子张口问道：“你是谁？”
万俟达此时右侧衣袖已经被染红，血流得过多已经无力去再打这弯刀男子，便靠坐在椅子上扯了一块布将右侧伤口包住，也不回答弯刀男子的话，就站起来向酒楼外走。
弯刀男子这回却是不再计较万俟达不回答自己了，只是满眼敬畏地看着万俟达的背影。
万俟达的背影被残阳拉长，万俟达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他也是大意了吗？”
那一日，许多人看到万俟达手捂断臂在街上走，也有几个人认出了这个步步滴血的老头是他们的战神，但残阳映照下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断臂，英雄就此迟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