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叹英雄气短
金海兴盛温泉度假村正式开工以后，陈远宏和两位工程师的办公室，就搬到现场惠泉工程公司的办公区内。美珠继续在招待所办公，负责接听公司总部来电，收发传真。
惠泉公司按建设规范，搭建了两层办公室，在小树林边两三亩上，做了个三进四合院，前院做会议室办公室，中院大食堂库房和管理人员小餐厅，后院工人宿舍区活动区，有冲凉房洗手间电视娱乐室，空调风扇一应俱全。
惠泉项目经理林一鸣每天上午陪着陈远宏和工程师检查基础和结构施工，完成例行工程管理流程。
施工区域内，看到十来个头戴斗笠的姑娘，在阳光下做辅助加工工作。这些姑娘上身半短红蓝大花小上衣，黑色绣花大脚裤，头上扎着红底蓝花三角头巾，只露出半边脸一缕齐刘海，小上衣过短露出了肚脐。陈远宏知道这是惠安女的标准服饰，他感到惊讶的是，出门千里之外，仍一丝不苟地保存着老家习俗，这是多强大的传承。
陈远宏对林一鸣说：“林经理，这些姑娘年纪不大，在工地做这些体力活，你们有点不够怜香惜玉啊。可以让她们做室内的活呀，这大太阳下，太苦了吧。”
林经理笑着有些豪迈地说：“她们不光是服饰上保持上古风格，她们是世界有名的一群勤劳朴素的女人，在惠安，她们和男人一样做事干活，不怕苦不怕累，经常搬运几百斤大石头，而且她们还心灵手巧，能在石头上绣花做画，栩栩如生。这是我们的传统吧。”
陈远宏说：“传统是好，就是这些姑娘太辛苦了，要不要与时俱进一下啊。”
陈远宏和林经理为交流方便，办公室隔壁紧挨着。林经理办公室里办公桌椅外，摆了个兼做看图纸用的会议桌，门边是一套木制三人靠椅，茶几上是老家带来的全套功夫茶具，不同的是，茶杯茶壶茶匙茶盘全是惠安石雕，铁观音茶水的长期浸泡，灰白的石具泛出褐红色。
林经理说：“我这茶壶茶杯，不加茶叶，只加滚开水，水倒出来也有茶味了。你试试。”
陈远宏依言尝试，酒盅大小的石杯只倒上开水，果真有茶香。平时研讨图纸审核预算，或是雨天清闲工作之余，坐在这办公室最多的就是陈远宏和三连梁主任。施工事务千头万绪，繁杂琐碎，三人边喝茶边商量工程，集思广益，一起想法解决难题，倒也苦中带甜，乐在其中。
到了周末或雨天工程不紧张的下午，从午饭后，能坐到傍晚五六点，小石茶壶里塞满林经理老家的铁观音，洗茶泡茶换茶，琥珀色的茶水口感从微微苦涩，喝到甜丝丝的满嘴留香，意蕴悠长。这个喝茶也会慢慢上瘾的。
一天下午，陈远宏和杨工武工在二楼小会议室开个短会，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吵闹，陈远宏三人到走廊往外一看，工地大门口十几个当地年轻人，手里提着棒球棒和不锈钢管，跟门口看门大爷拉扯，嘴里喊道：“让打我们人的那小子出来，赔偿损失，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话说着，十几个人就冲进来，站在院子里三根旗杆平台下了，陈远宏远远看去，似乎还有人用布套子包着砍山刀。惠泉项目部安全员小庄和老林跑过去，正跟这些人解释说明什么，这群人情绪激动，挥臂高呼要找出打人凶徒。
陈远宏看隔壁办公室林经理不在，赶紧对武工说：“快去，找下林经理问下什么情况。施工重地，不能生事。”
小武登登登地跑到楼下，在后院食堂里，看到林经理正在召集动员会。他情绪激昂，闽南话和普通话交替，高声地说：“前两天，临县送沙石材料的，两个跟车的烂仔，到咱们这高价强卖渣石河沙，价格高一点咱们忍了，量方不足也就算了，对咱们材料员小陈嘴里还不干不净，可恨的是，还公开调笑咱们记账员庄亚妹，说的话不能听，材料员小陈和瓦工班几个小伙，就把押车的两个烂仔踢了几脚，赶走了，今天带人上门来报复了。”
小武听的明白，怕生事端，上去拉住林经理，贴着耳朵对他说：“林经理，我们陈经理请你过去一下，他有事找你。”
林经理大声回答说：“请你过去告诉陈经理，布置好工作，我马上就过去。你先回去。”
林经理接着对他的班组长说：“各个班组，尤其钢筋班木工班，每班出8个人，跟着瓦工班，带着工具，到门口集合，准备来打。今天参与的，每人一百元，动手打赢的二百，参加的班组长另给六百，往狠里打，只要不出人命，对方医药费也是公司出。”
武工听到这个安排，赶紧跑回办公室，把情况大致跟陈远宏汇报了一下。陈远宏知道事态不好，赶紧告诉武工，去三连村部找梁主任带几位民兵来，控制局面。陈远宏想报警是来不及了，农场派出所还在场部镇里，好几公里之外，等赶到场，估计人早就已经打翻了。
十几个沙石场的人拿着棒球棒，和安全员小庄老林拉拉扯扯，两人衣服都被扯破了。工地大门牌楼内外，一二十人叫骂推搡，乱成一锅粥。
陈远宏站在二楼办公室门廊，看见林一鸣带着二三十人，手里拿着钢筋水管和铁锹，穿着一色蓝工装，戴着安全帽手套，昂首挺胸地列队走到旗杆下，林经理手里提着两尺长电警棍，故意打开开关，噼里啪啦地跳着蓝色电弧。
林一鸣走到前面，对着砂石场来人大声喊道：“兄弟几个，前几天你们的人，到咱们这送砂石，有人嘴里不干净，动手动脚，咱们收货的冲动了，有些误会，我说这样，各位弟兄来了，晚上不要走了，好酒好菜，敬大伙几杯，不醉不归，这事就过去了。大家看可好！”
砂石场领头的说：“兄弟，我们是做生意的，你们动手打人，太不给我们面子了，今天来，一是让打人的出来当面端茶道歉，另外赔偿五千块，这些哥们不能白来，我的小弟不能白打。”
林一鸣朗声应道：“大哥，这样吧，咱们在你们地盘上做事，理应尊重。旧事你我都有失误，老话不提，晚上喝酒，来的弟兄一人一百打的费回家，请大哥海涵！”
砂石场领队冷笑说：“当我们要饭的？我没开口一万，已是给你面子。”回头一挥手，大声叫道：“兄弟们，不废话了，我们进去找人，谁打的我的人，我们找谁算账。”
说着就带着人往里冲，林一鸣大喝一声：“我看谁敢！”两帮人就混在一起，开始拉扯推搡，挥拳脚踹，抱腰横摔，不一时，已经撂倒五六个。双方扭打在一起，有愈演愈烈之势。等了半天，武工也没能把梁主任和民兵请来。
陈远宏东瞅西看，就他和小杨徒手拉架是没用的。陈远宏知道这样打下去，砂石场的人一个也走不脱，甚至可能出现人员重伤，那样更不好收场。冤家宜解不宜结，陈远宏转身回办公室拿起摩托车钥匙，跑下楼到车棚，打着火，挂着一档，对着撕扯的两方开了过去，看准空子，陈远宏加大油门在两方中间停下，轰了半分钟油门，跳下车来，对着林一鸣大喊：“林一鸣，过了，住手，把你的人拉住，都退回去。”
两方人马见有人拦在中间，一时懵在那里，趁着这机会，陈远宏把手里电警棍滋滋啦啦放电的林一鸣拉开。林一鸣这才挥手让他人后退几步。砂石场领头的看到陈远宏出头，以为他要拉偏架，上来就推了一把，陈远宏一个趔趄，歪扭着大步退了两步，后脚一吃力，一脚踩在一块木板上，不想这块木板上有一排铁钉朝上，两个钉子扎穿陈远宏右脚鞋底，扎进脚底有大半寸，陈远宏痛得大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抬起右脚，只见鞋底下顿时滴出血来。
林一鸣看到甲方业主领导受伤，方知不能再闹大，对自己的人大喊：“不要管他们了，领导受伤了，赶快扶领导到办公室。”
砂石场领头的才知出面的是业主方领导，送料生意场混迹，当然知道长远来说，甲方更不能得罪，扶起倒地的小弟，方才大声喊道：“姓林的，算你狠。今天先把账记着，改天来算，一文钱不能少。”
林一鸣也不搭理他们了，让几个班组长看着沙石场的人不要乱来，赶紧叫来安全员小庄老林，扶着陈远宏到一楼大会议室坐着，脱掉右脚鞋袜，鞋里都可以倒出血水了，袜子粘在脚底，小庄赶紧找来矿泉水帮脱鞋袜冲洗，陈远宏疼的龇牙咧嘴，嘴里唏嘘连声，直抽凉气。
沙石场领头的知道见到自己推倒甲方业主，伤到对方，自知理亏，加上看到惠泉的人有准备，人数又占优势，骂骂咧咧地找台阶，边叫喊边往大门外走。刚出门，碰到武工和梁主任三四个人，带着警械往大门走。梁主任认识砂石场领头的，大声斥责：“符阿六，怎么又是你？你还敢到我们连上闹事？上次我跟你们符老大怎么说的？又来，快滚，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符阿六尖声回道：“梁连，是他们先打我们的人，我才找他们讲数的。”
梁主任拿着长警棍指着符阿六，大声说：“你们是什么鸟我不知道？强买强卖敲诈勒索，现在滚蛋，回去告诉符老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要做生意就好好做。符阿六，你不要再来我们连队了。让我看见一次打一次。滚！”
符阿六见再不走，就要见官去农场派出所了，就恨恨地骂声连连，挤上面包车离开了。
林一鸣让庄阿妹找来药箱，在棉球上倒点酒精在伤口上消毒，抹上红药水，用纱布按着止血。
梁主任见到疼的脸都扭曲着的陈远宏，说：“林经理，这样不行，你要找个车，把陈经理送农场医务室处理。你钉子上生锈，天又热，感染了得破伤风就不得了。我顺便去农场派出所报案，做个备案，免得沙石场符阿六再闹事。”
林经理连忙让小庄把拉货的面包车开来，扶着陈远宏，几人一起来到医务室，医生给做了清创处理，又打了破伤风预防针，开了消炎药，伤口用绷带包扎好，还嘱咐每天去换药。梁主任还从医务室借了一副拐杖，带回去这几天用。
梁主任又带着林一鸣老林去派出所报了案，做了笔录，说明符阿六带人到工地滋事。
一切处理妥当，把陈远宏送回招待所都快七点了，陈远宏连说：“没事了梁主任，有小武小杨在这里，你们请回吧，梁主任让你费心了来回跑。”
梁主任阔朗的说：“说哪里话，我们两方就是一家啊。派出所我说好了，他们不敢怎么样。下次再来直接通知我，我来处理。你好好休息，这个要调养，明天我再来看你！”
说着，拉着连连道歉不止的林一鸣几人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