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羽宿弟子本应按照院规,进入内院的弟子在舞勺之年也就是十三岁时方可缔结灵丹,修习玄清气。但羽宿温家毕竟是仙门大家,为了不输在起跑线,本家弟子皆会自觉的从识字之日起就开始了修行,因温氏家规也并未严格规定修行年龄。所以但凡是进入了内院的弟子,个个灵力不低,修为亦不浅。但花颜除外。
温传明监督完早课,便离开了学室,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武将打扮的先生,此人身形壮硕,肤色古铜,五官端正而立体,眼神锐利,不自觉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那人立在讲堂之上如鹰般的目光四下一扫,严肃的开口:“所有人,自今日起,开始修行气法,我,将是你们的督导。”
声如洪钟,一字一句皆有分量,花颜大抵明白了一点:“可以不用在书室读书了”。
内心的小雀跃,让花颜的嘴角止不住的疯狂上扬。瞥了瞥周围弟子,见他们脸上皆是云淡风轻之景,花颜以为其他弟子和他一样,只不过能比他能控制好表情。
花颜分辨一个人心情的好坏完全看脸色,假设他皱眉了,那他一定情绪不高,甚至是已经生气了。如果脸上毫无波澜,那他内心要不就是真的平静,要不就是在努力控制兴奋。
反正他们没皱眉,那便就是好事,花颜暗自想到。
那位督导的黑先生自称:温霆宇,是羽宿温家的师尊之一,修炼精纯,功力雄厚。是个不折不扣的高质量技术人才。
花颜怔怔的盯着讲堂上的温霆宇,眼神落在了师尊壮硕肱二头肌上,看着结实宽大的手掌上冒出的几根青筋,并未听进温霆宇说了什么,花颜在想,倘若自己不听话,师尊会不会像轻易得捏死蚊子似的捏死自己,又转念一想,为什么想这种事情时人称一定是自己而不是其他弟子?
看着温霆宇说罢转身出了书室,坐在陆陆续续的跟上前去的,花颜心里一惊,只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莫非这新先生上任也要三连捶。想着先生一身略略抖动的肌肉,花颜讪讪的咽了咽口水,前面弟子都走得差不多了,见花颜还未曾动作,一旁起身站立着的温子由伸手推了推花颜,故作惊讶道:“花颜君真的好厉害,睁着眼睛也能睡着吗?”
花颜回过神来,看着一脸坏笑的温子由和不远处弟子的窃笑,磨了磨牙齿低声挤出两个字:“去死”!
计谋得逞,温子由无声的狂笑,看得花颜恼怒不已,站起身来,抬手就是一拳,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温子由笑的一耸一耸的背上,温子由故作痛苦的干咳了两声,花颜正欲下第二拳,身后的温思成笑呵呵的站出身来,摆了摆手:“莫打架,莫打架”。
花颜撇脸看了一眼温思成,心中火气下去了小半,目光一转,发现站在前面的温景云也微微回头眉头轻皱的关注着身后。像一道冷剑射在花颜身上,前一刻还是弟子眼中气势汹汹的恶汉,现在成了霜打的茄子,瞬间就蔫了。
温子由向温思成由衷感慨:“果然,恶人自有天收”!
话音刚落,只见花颜冲他皮笑肉不笑的一颔首,温子由亦礼貌的肉笑皮不笑的回礼,气氛诡异至极,身前弟弟陆续走出来书室,花颜赶紧跟上,温子由等人随后。两人一路上骂骂咧咧的跟着队伍向着书院外走去。
出了书院,几经白石小道的辗转。花颜进到她来羽宿之后除凶兽窟的第二个噩梦——校练场。
同简朴古素,清新淡雅的书院不同,温家的校场修建得气势恢宏,门匾上的几个镀金大字隐隐泛着威严,走进里面,整个校练场的偌大且空旷,一阵风来,微微卷带起校场外树上的片片落叶,落地轻盈,却任凭风急风缓也再不能再翻动一下。
众弟子聚集再校场正中,温霆宇缓缓渡步在前,幽幽开口:“今日先小测,射剑。”弟子纷纷去领了箭筒,花颜有一学一,背着箭筒站在最后,身旁站着温思成。花颜偏头轻声问道:“思成君,今日不教学吗?”
温思成柔声道:“温家弟子自小学习射骑,这些都是基本,今日只是师尊的测试而已”。
花颜愕然。
温思成说罢,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略微担忧的问道:“这些……阿颜你可都有练过?”
“听过”花颜木讷盯着前方弟子的后脑勺缓缓开口道。
“……”温思成喉结动了动,将想要说的话讪讪的咽了回去。
别无他法,自求多福。
射箭骑马也是世家弟子和仙门大家这些富裕家族才能得到的基本培养,花颜自小在江都戏楼混戏听了几年都没混成文化人。那些文人墨客满嘴的,知乎者也,呜呼哀哉。花颜也大概愣了几年,才勉勉强强楞懂,比如,知足常乐,并不是经常请人洗脚就会快乐。坐怀不乱,也并不是美女坐在怀里,不乱来是不可能的。
类似于射骑之类,也只能在说书先生口中听得到,比如,深夜,密林周围狂风大作,远处恍恍惚惚的似有巨兽泡过,青衣公子飞身上马,利箭一搭,拉了满弓,飞射出去,离弦之箭载着疾风飞啸,瞬时之间,不偏不倚,射在了两步远歪脖子柳树上。也勉强算了个两步穿杨。无论如何,花颜对此类有着拥有大侠风范的神器羡艳不已,总想着一日自己能把玩一番。如今此神器就在自己背后,自己却只想着刨个地坑躺进去。
弟子一个一个轮过了射箭,到了花颜这一排。失去了面前弟子的遮挡,校场的日光好像更刺眼了,花颜不由得眯了眯眼,一阵风过,花颜颤了颤,明明艳阳高照,可自己偏偏流的是冷汗。
斜眼看着身侧弟子出列,一个洁白欣长的身影踏出了阵列,徐徐清风带着泼墨般的黑发和衣带轻轻飘起,面向箭靶正立,修长手指从容的抽出一只羽箭,搭了满弓,飞射前去,正中上前一弟子射中靶心却还没来得及取下的羽箭中,小童声音响起:“景云君,全中靶心”。
周围沉默片刻后是一阵叫好声,温霆宇严肃着的脸稍稍缓和了很多,眼中也暗暗盛有赞许之意。温景云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微微向着温霆宇颔首示礼,转身入列。
这下还未射箭的弟子,只剩下了包括花颜在内的五个人。见身旁之人一个一个减少。花颜的心越跳越快。脸色也微微泛白。手指紧攥着衣角。嘴唇上留着深深浅浅的牙印。温思成察觉身旁花颜的异样。临上场前。颇为担忧地拍了拍花颜的肩膀以示鼓励。
温思成毫无悬念的通过测试,轮着花颜上场,从自己站列的地方走到射箭处,花颜有种漫长过了一世的感觉。众弟子的目光又再一次聚集在自己。花颜极其厌恶这种感觉。却奈何无法。仿造着其他弟子,将羽剑从箭筒拉出。愣生生的搭在弓上。花颜怎么也没想到,一把弓居然异常的沉重。卯足力气双手一拉。拉开的弓还不如人家随意一拨的满。
花颜只觉得那根弓弦勒得手指生疼,五官都快皱到一块儿去了,汗珠从额角滑落,手上的疼痛紧紧传来,花颜眼一闭心一横,带着手指一松,只觉得手里一阵轻松,接着就是身后弟子的窃窃笑声,花颜猛的睁开眼,只道以为自己创造了奇迹。但也确实创造了奇迹。
自己面前的半步远的地方,躺着刚才勒手的弓,手上拿着的是要射出去的箭。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幽幽回头看了眼温霆宇。本来就黝黑的脸,此刻一阵青白交错,腮帮处动了动,连带着那块壮硕的肱二头肌也跟着一块。
花颜咽了咽口水,心道自己玩儿完了,正欲开口博得师尊同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温霆宇却先开了口,声音不辨喜怒:“你,跟我过来。”
众弟子一片嘘襟之声,花颜抬眼看了看温子由方向,却被半路的温景云夺走了目光,此刻的温景云脸上也并未有甚便化,一双深潭般的眸子盯着花颜,眼底似有化不开的浓墨。花颜一脸悲惨,垂下眼帘,低着头踏着小步往温霆宇处走去。
“你不会射箭”?温霆宇一针见血沉声道。
花颜极慢的点了点头。
“温家子弟?为何不曾学过”?温霆宇又问。
花颜眼珠一转,心道,可不能让师尊知道我是被师姐塞进来的,自己遭就算了,连累了师姐和如垚君那可就麻烦大了。干脆鼻子一吸,嘴角一耷拉,故作悲伤道:“师尊,你有所不知,我生来体弱,自小多病,药大夫说,我不能强行做这些,不然我……”
花颜越说越悲伤,就差落泪出来。引得温霆宇一阵蹙眉:“现在呢,好了吗”
花颜愣了愣,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心想,这位师尊看着这么怕人,其实心里还是最善良的那一个。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充满敬佩的盯师尊,温霆宇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弟子,又撇了一眼声旁清瘦的花颜。低低开口:“罢了,走吧”
花颜内心一阵欣喜,提脚准备离开时,温霆宇声音又在背后幽幽响起:“三日,我只给你三日,学会射箭”。
说完,似有似无的冷哼了一声。
花颜步伐一滞,笑容在嘴角凝固,一声冷哼令他幡然醒悟,起先对这位师尊无情无尽的敬佩之情荡然无存,心道,哪有什么人间有真情,只有天下乌鸦一般黑。
悲上心头,心中长叹:呜呼哀哉,我命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