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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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春生的心事

既然他不愿意透露东郭先生,那我便尝试性的询问他的名字。

只是这次,他并没有摇头拒绝,但也没有点头答应。

我只当他是不想说,又不好意思拒绝。

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往往是与想象不同的。

少年眼神有些羞涩闪躲的看着自己的鞋子,右手不自觉的抬起抓了抓后脑勺,声音不大却清晰的说道:“俺姓沐叫春生,这名儿是俺爹给取的,他说这名字简单,听起来也比较好养活。”

见到春生有些窘迫,我朝着他靠近两步,伸出手摸了摸他细软如蝉丝般的短发,夸赞道:“沐春生?倒是很有诗意的名字。人间三月雪初融,日沐春而万物生。”

“乖乖嘞,东郭先生,你等我一下。”春生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只见他惊呼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动作流利的用指纹解锁,打开了微信界面对话框,给一个名叫春生的人编辑文字。

“你这是?”我的目光并未在他的屏幕上停留,而是看向他。

春生打字的手指微顿,他微微抬起头,神采奕奕的说道:“俺要把先生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发给自己保存下来,等回家给俺爹听听。俺爹要是知道他起的名字这么好听,肯定高兴坏了。”

看着春生这般开心,我心中为自己是作家而自豪。

不出名怎样?写的扑街又怎样?只要能够帮到别人,一切都是浮云小事。

就在我发呆怔愣的功夫,春生已经编辑好了文字,正乖巧的睁着一双明亮如秋月的眸子,安静站在阳光下。

等我悠然的转过神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一个肤色略土红的少年眨着纯净的眼睛盯着我看。

看着少年那不谙世事的模样,我心弦微微触动,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亲弟,情不自禁的便开口问道:“春生,你今年多大?”

“十七!”这次春生回答的干脆利落,并没有半分的犹豫。

我点了点,一脸欣慰的看着他,以过来人的姿态,态度温和的对他说道:“趁着年轻,好好学习。”

春生眼中划过一丝暗芒,继而咧嘴灿烂一笑,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俺不上学了。”

我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微凝,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急声说道:“怎么就不上了,你才十七岁啊,正是学习的好年纪!”

春生面上依旧带着笑容,他神色淡然,仿若讲出别人的故事一般,慢悠悠的说道:“上初中的时候,有些叛逆,经常性的逃课,出去玩。俺爸俺妈觉得俺没啥出息了,就不再愿意给俺上学了。”

听着春生这么若无其事的说出自己的境遇,我气的呼吸都有些不稳,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炸了,很是生气!

虽然说是不该多管闲事,可是春生这孩子我瞧着喜欢的紧,潜意识里也把他当成了弟弟,怎么可能看着他就这么自毁前程,于是当即神色凝重的对他说道:“你可知道,这会毁了你一辈子啊!走!带我去找你爸妈!我给他们谈谈!”

“算了,要是能谈拢,我当年就谈拢了!”像是卸下了重重的铠甲,春生面前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苦笑,他朝着我摇了摇头,一双稚气未消却又仿若历尽沧桑的瞳眸深处满是疲倦。

见到春生这般模样,我心头无缘由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我吞了吞口水,深吸了一口气,神色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不想要再回学校吗?”

春生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惆怅的轻笑道:“想不想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是回不去了。”

听到他说的那些混账话,我心里那叫一个不爽,只是不爽归不爽,劝他上学才是正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跟他说道:“怎么回不去?你年纪还小,不上学,要干啥?去工地搬砖吗?”

春生惨然一笑,神色茫然的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空,久久叹了一口气,用轻不可闻的声音懒散道:“干啥都行,反正他们都不在乎我,我也没所谓,这条命就是欠他们的,吃苦也好,受累也好,权当还他们的生养之恩。”

“春生,你真是糊涂!生养之恩不是这样去还的!”我原本紧缩的眉头还没舒展,又拧巴成了一团,虽然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但是想到平日电影里那些神态激动的大反派,也能够想象出个七七八八。

春生并未说话,他双手不自觉的攥紧拳头,整齐皆白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原本清澈光亮的眸子渐渐一片朦胧。

啪嗒!

伴随着一阵细微不可闻的掉落声,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快速滑落,打湿在他青筋微起的手背。

想到这孩子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言语而情绪失控,我头脑里的冷静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忙抬起衣袖擦了擦他眼角蜿蜒的泪痕,有些自责的说道:“春生,对不起。我本就不该多管闲事现在又害的你哭,你别难过了。”

春生并未抬头看我,只是低着头,双肩微微抖动。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规劝,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道:“哭吧,我知道你委屈。”

谁曾想,不说还好,这一说,春生突然抱着我,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声音虽然不大,却撕心裂肺。

一瞬间,心里防线崩塌,那孩子积攒了许久的委屈瞬间爆发了出来。

他抽搭着断断续续的委屈哭诉道:“那我又能怎么办呢!当年,为了跟我妈争夺上学的权利,年三十晚上我还被我妈骂。别人全家团圆的大年,我却要每天被她用最难听的话骂上几遍!直到后来扛不住了,同意了自己去挣钱再回去读书,才算是得到了安生。可是后来出来才发现,没文凭又没成年,想挣钱难得狠,眼见回去上学遥遥无期,我放下所有自尊去求他们,可是无论我怎么哭诉,怎么哀求,他们都是一副铁石心肠,被纠缠的烦了,就骂我几句,再严重些,也动手打过我。一来二去,两年就过去了,回去上学已然成了一场黄粱梦,我对父母便死心了,再后来就到了现在。”

听着春生口齿不清的话语,我气的浑身发抖,忍不住握紧拳头,面上露出怒色,咬牙切齿的恨恨说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当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