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烈肃的回忆（大章）
在前些日子那段孤独的旅程中，为了打发寂寞的时光，北沫不止一次设想过，如果自己遇到了其他幸存的蜀山弟子，特别是玉绮，烈肃这样最亲近，最熟悉的人，自己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然而当这一刻真的发生的时候，北沫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烈肃已经大步朝他走了过来，然后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你他妈地竟然还活着。”
就算杀人时也要保持着优雅风度的青年，口中破天荒爆了一句粗话，声音有些嘶哑，他的眼眶红红的。
“我要是死了，那三十块灵石岂不是就被你赖掉了。”
北沫在他耳边喃喃低语着，声音同样有些哽咽，那天他在剑律堂一个人吃火锅的时候，曾经想过如果烈肃还活着，那自己会告诉他，那三十块灵石可以不用还了。
但现在北沫改变主意了，他希望这三十块灵石，烈肃能一直欠着，最好永远欠着。
然后两人分开，互相打量了对方一番，口中同时大笑了起来，笑的前俯后仰，而两个人的眼泪，也终究没有控制住，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拭去眼角的泪水，北沫转首望向其他两名蜀山弟子。
自见到北沫之后，那两名蜀山弟子一直怔怔地站在那里，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个眼中都露出激动狂喜之色，接着齐齐摘下背后长剑，横剑贴于手肘之后，庄重地对北沫醒了一个蜀山剑礼。
“蜀山越秀峰弟子吕伟清见过剑律堂首席北师兄！”
“蜀山雨行峰弟子周醇元见过剑律堂首席北师兄！”
北沫笑着走过去，和他们每个人都拥抱了一下，他以前并不认识这两个人，蜀山三代弟子数量足有上万，他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当然，不认识他北沫的，则几乎没有。
“另外还有三个人，不过刚好都出去办事了，其中一个是我们剑律堂鹰组的魏松亭。”
烈肃在边上笑着说了一句。
“就只有这几个人了？”
北沫低声问了这么一句。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接着烈肃捡起了地上的春水剑，插回腰间的剑鞘中。
“跟我来。”
他当先朝营地外走去，只是离开之前，先朝那个身穿紫色道袍，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先点了点头。
那老道士微笑着朝两人拱了拱手，示意尽管离去就是。
这老道士自从北沫现身后，就静静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很仔细地打量着穿着一身粗布裳，仿佛像个乡下青年的北沫，而当另两名蜀山弟子，齐齐朝着北沫举剑行礼时，他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讶色。
此时老道士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沉吟了一下，接着问另外两名蜀山弟子道：
“刚才这位是……”
“这就是我们蜀山剑律堂的首席弟子，北沫北师兄！”
另两名蜀山弟子对这老道士似乎也颇为尊敬，闻言连忙介绍起来，此时先说话的是那个越秀峰弟子的吕伟清。
“哈，没想到北师兄居然还活着，有他来就好了，我们营地以后的安全，可就不用再担心了，而且冒家兄弟那些人，也别想再像原来这么嚣张了！”
另一名雨行峰的弟子周醇元也接着说道。
“哦，你们这位北师兄，他很强么？难道比烈肃小友还强？”
老道士笑着问道。
“那当然，烈肃师兄原先在我们蜀山三代弟子中排名是十二，而北沫师兄的排名可是第四，而且北师兄可不光是个人战力强，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谋略决断，在蜀山都是人人钦佩不已的。”
周醇元一脸兴奋地介绍道，脸上有不加掩饰的骄傲敬重之色。
那老道士闻言也开心的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抚须道：
“甚好，甚好，有如此杰出之士加入，确实是我等的幸事。”
……
北沫和烈肃并肩走在营地中间的那条道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渐渐地，烈肃不知不觉间落后了北沫半个身位，这是他们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不过此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习惯的力量，有时候会固执地可怕。
一路上遇见了很多人，每个人都一脸恭敬地向烈肃行礼，然后再好奇地看一眼北沫，似乎有些疑惑于这人的来历，怎么会让他们营地中最强者之一，那个骄傲的蜀山烈肃，落后半步作陪着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对于这些人的行礼，烈肃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客气寒暄之意。
然后两个人走出了营地，来到了营地外山顶的悬崖边。
悬崖下，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依稀能看见远处那条云雾升腾的云溪，荒原上长满了野草，时值寒冬，但靠近云溪的地方，草色依然青翠如故，而到了山崖这边，却渐渐变的枯黄，露出了它们此时该有的颜色。
站在崖顶望去，这种颜色上的渐变却给视觉带来了一种极为奇特的感受，这是只有天地造物才能绘就的一副奇景，充满了某种玄妙的味道。
然后，烈肃开始说话，开始讲述他和北沫分离后经历的故事。
“如果可以，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那十天中经历的一切，哦，我说的那十天，指的是我们蜀山血战的那十天，也是我们蜀山被灭门的那十天……”
“那天自从你重伤之后，我让人先将你送回了剑律堂，只是你虽然在昏迷前飞剑杀死了那头金丹血尸，但没过多久，另一头金丹血尸又从血云中降落下来了……”
“我们那座山头上的人，很快就死光了，只有我活了下来，退到了另一座山峰上……然后，人又死光了，我还活着……我又退到了另一座山头……再另一座……”
“同样的事情，在蜀山的每一座山峰上发生着……血战……死亡……似乎永无尽头……血尸越来越多，我们蜀山的人也开始不断变成血尸复活，然后扑向了还活着的人……”
“到了第九天，所有剩下的人，都退到了峨嵋峰上，最后的大战，就在那里爆发了……”
“我看见飞云子童师伯战死了，玄清子李师伯也战死了，玄天宗被五六头大乘期血尸围着，好像受了重伤，应该也快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个时候李英琼师叔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很多人都不愿意撤……要死也要死在蜀山啊……特别是我们剑律堂的弟子，都哭叫着冲进了血尸群……”
“……可是，我撤了……北沫，那十天的战斗，我一直很拼命的……可是最后那一刻，我却选择撤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烈肃低沉的声音在山崖上回荡，他木然地望着崖外的平原，没有看北沫一眼，似乎不敢和北沫的眼神对视。
北沫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我们那一批撤退的人，以流风子陈师伯，栖霞子王师伯为首，一共两百来人，一路撤到了云溪谷，那时候云溪派还没有亡，我们在这里休整了几天，然后准备广邀同道，商议反攻蜀山的事情。”
“然后，幽泉的血尸大军再次杀到了这里，幽泉血魔并没有现身，领头是两头大乘期的血尸，谁也不知道幽泉是如何控制这些血尸的。”
“我们并没能抵抗多久，只是半天时间，云溪谷就被攻破了，这一次，我本来已经想好要死了，但是最后时刻，王师伯让我们几人护着云溪派那些小师妹先撤离，我们蜀山派连累了人家，总要帮人家留一些火种的……”
“然后我们逃了出来，逃到了这里，没过多久，那些血尸大军也走了，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而除了我们这营地中的几个，从蜀山撤出来的其他弟子都死了，陈师伯也死了，王师伯也死了……”
说到这里，烈肃停了下来，转首对北沫苦笑了一下道：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如果当日就在蜀山战死，一了百了，会不会来的轻松一些。”
而北沫则在听刚才烈肃的讲述后，却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皱眉问道：
“你说你们是跟着陈师伯，王师伯撤退到云溪派的，不久前我刚去过云溪谷，可在谷中我只看到过王师伯所变的血尸，却没发现陈师伯的，而且我们蜀山弟子得身影也并不多。”
烈肃眼露悲怆地摇了摇头道：
“他们不是战死在云溪谷内，为了给我们留出撤离的时间，陈师伯带着其他弟子，出谷迎战那些血尸大军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来这里说话么？就是想让你看看他们。”
“看看他们？”
“是的，你看，他们来了。”
烈肃突然抬手朝着远方指了指。
北沫顺着他手指得方向望了过去，然后身躯猛然一震。
只见崖下的平原上，有一群血尸正从山的另一边转了过来，在枯黄的草原间踽踽而行，虽然离的极远，但以北沫的眼力，依然能看清每一个血尸的模样。
那是一群穿着黑色剑衫的尸群。
特别是走在最前方的那个元婴期血尸，威严的容颜是那般地熟悉。
那是蜀山云中七子的第三子流风子陈清。
山崖之上，北沫朝着远方的血尸群，缓缓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