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枫桥夜泊
一
寒食节，三月十五。
枫桥。
一艘船斜风细雨中仓促而归，停泊靠岸，惊扰了夜的寂静。
这寂静瞬间被打破，船上已经下来两个人，一胖一瘦，青箬笠，绿蓑衣，他们背上背着的是九天与水泛含龙。
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
而危在旦夕人的性命是不是和波上的小舟一样漂泊不定呢？
岸上早已有人冒雨相迎，坐在木轮车上的老者焦急地问道：“老三、老四，主人和水泛含龙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胖的老三臌胀人只见腹胀如鼓，青筋暴起，气喘吁吁指着后背的九天道：“主人右臂中了一刀，那是笑里藏刀的一刀，想必刀上淬了剧毒，现在已经神昏不语了。”
“老四，那水泛含龙呢？”木轮车椅上的老者继续问。
那个瘦的噎膈人体质消瘦，呃逆不止，颤颤巍巍道：“大哥，水泛含龙的情况更是不妙，他为了抵挡卖扇娘子给主人的最后致命一击，他的肾区受了铁琵琶一击，不料那铁琵琶也涂有剧毒，再加上万箭齐发的冲击力，肝、心、脾、肺皆伤，不省人事。”
这个所谓的大哥回头问身后颧红如妆、汗出不止的肺痨人：“张先生和牛先生现在到哪儿了？”
没等肺痨人回答，西风古道就跑来两匹瘦马，马上的人就是他们望眼欲穿的人，那就是只让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的张、牛先生，正是一片丹心兴医林、两袖清风行医德的张伯景、牛地齐。
其实张、牛先生的心情比望眼欲穿的人更焦急。
屋外细雨绵绵，而屋内寂静得只剩下九天和水泛含龙微弱的呼吸声音，一直到张伯景给水泛含龙、牛地齐给九天切了脉后，才听到了其他人的呼吸声。
张伯景赶在木轮车上的老者前开了口：“水泛含龙的邪毒虽然病入膏肓，但是还是有药可医！”
“什么药可医？”木轮车上的老者问。
“水陆二仙丹！”张伯景说。
“水陆二仙丹？”木轮车上的老者问。
“对！肾脏垢邪当以道家的水陆二仙丹即可回春，这水陆二仙丹芡实、女贞子二药，芡实生于水中，出淤泥而不染，好似出水莲花，味甘涩性平，入脾肾两经，壮肾祛浊；女贞子生于陆地，凌冬青翠不凋，犹若贞守其操，味甘苦性平，入肝肾两经，强肾补虚。二药一个夏至之日生，一个冬至之日藏，阴阳交融，水陆并济，肾邪自灭。”张伯景接着说，“水泛含龙的忘年之交岸然上人是道家的道长，所以水泛含龙尚无性命之忧，只是岸然上人到来时间的问题。”
“那九天呢？”木轮车上的老者问。
牛地齐摇摇头，显然九天的病症不尽如人意：“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其余五人惊讶，张伯景随即接着问道：“难道你的祖传牛麝犀角散也无济于事？”
“牛黄、麝香、犀角、菖蒲，虽然都是清热辟秽、醒神开窍的神品，但这江湖中的笑里藏刀本是阴毒之最，尤其侵袭阴性之体，邪毒瞬间遍及脏腑经络，刮骨疗伤后，再服牛麝犀角散，尚能催醒九天四个月的神智，但四个月的昙花一现还是要凋谢！”
肺痨人、臌胀人、噎膈人瞬时间老泪纵横，自责道：“主人为了给我们治病的五百两黄金第一次放弃了自己的原则、自尊，我们真是该死，褪毛的凤凰不如鸡，遥想当年，区区御林军、卖扇娘子又能奈我辈何！”
木轮车上的老者镇静地问：“牛先生，九天的病难道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其实是有！”牛地齐顿了一下，“但是和没有是一样的。”
“这话怎么说？”木轮车上的老者问。
“这笑里藏刀的毒只有《灵龟八法》可以解，但是《灵龟八法》已经在祖上的时期便失传了，所以说这点儿希望又是没有希望！”牛地齐悲观地说。
但是木轮车上的老者笑了，“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要好，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会放弃！”
那肺痨人、臌胀人、噎膈人也破涕为笑，异口同声地重复道：“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要好，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会放弃！”
那肺痨人听到了希望，瞬时间来了食欲，道：“此地此时，正是桃花流水鳜鱼肥的佳节，厨房用桃花流水炖的鳜鱼正好，两位先生一路奔波，准备尝尝！”
“来点儿桃花流水就行了，鳜鱼就免了吧，今天是寒食节，不能见火，几位难道不知？”张伯景问。
“说实话，自从我们患了风、痨、臌、膈，便也自暴自弃了，所以有些风俗、习俗也不会去刻意地讲究！”木轮车上的中风人说。
“蜗牛生来便背负着重重的壳，可是没有了壳，也许蜗牛便只有死；蝴蝶破茧而出是痛苦的挣扎，但那是生命的过程，假如没有那诸般的历练，蝴蝶也许早就死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死鱼随波逐流，活鱼逆流而上。”张伯景继续开导道，“风、痨、臌、膈虽为四大顽疾，但你们若是有战胜病魔的信心与勇气，以我的医术，完全有治愈的希望。只要有希望，就应该活着，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应该有希望，有希望就好。”
风、痨、臌、膈如醍醐灌顶，道：“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要好，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会放弃！”
虽然风、痨、臌、膈给中风人、肺痨人、臌胀人、噎膈人带来了生不如死的痛苦，但是风、痨、臌、膈也使中风人、肺痨人、臌胀人、噎膈人得到了生存下去的斗志和勇气。
这才是张伯景治病的精髓、真谛，治病必先治人。
这时候只听中风人吩咐道：“快给张先生、牛先生上桃花流水！”
二
寒食节过后的第二天，清明节。
已恨秃山相阻隔，秃山还被凄云遮。岸然上人心急如焚，但还是在约定的日子见到了水泛含龙。
一别浮云后，流水六月间。
离别的六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情，更发生了许多预料不到的事情。
岸然上人的水陆二仙丹、牛地齐的牛麝犀角散果然是疗疴的神品，立竿见影，应药而醒。
清明节，本是上坟的日子，假如没有水陆二仙丹、牛麝犀角散，那么今天就是水泛含龙、九天被上坟的日子。
如犬逐块，说狗只知道打它的土块，却不知道打它的人。
中风人还没有蠢到连狗都不如的境界，看到九天和水泛含龙化险为夷后的伤痛，他没有怨恨扶州王，不禁恨恨道：“始作俑者是上官夜雨，想不到他的借刀杀人之计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那臌胀人亦恨恨道：“那从天而降袭击扶州王的八个黑衣人，皆留有八卦乾、坎、艮、震、巽、雷、坤、兑的标志，想必扶州王也不会放过那上官夜雨，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难道也是另一种因果的报应？九天没有怨，没有恨，他只想回徐公的简屋。
“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是你们藏身最好的地方，您又为何要回到最危险的地方？”中风人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若要执意找寻，难道我们还有藏身之地？”九天气息微弱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徐公的简屋是暂时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我们休养生息的最好处所！”
大家无言，九天言之有理。其实也只有水泛含龙真正明白九天的用意，这是九天临终前能为徐公案做的最后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