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最后一个媒(1)
谢灵安出嫁后,谢娘子便得了空,找机会去了一趟李家,刚开始看见花乐乐领着一群京都贵妇在院子里抡着胳膊扭来扭去,甩出满身汗臭味,她十分震惊:身为贵妇居然如此粗鄙低俗,毫无端庄优雅!世家的体面何在?当家主母的颜面何存?真是自甘堕落!
后来……
嗯,真香!一天不跳一跳舞就浑身痒痒!
谢娘子为了能挤出时间去跳广场舞,连打理谢府中馈的权利都不要了,通通交给了大儿媳,除非刮风下雨头疼脑热,否则每日必要驱车到花乐乐那里,和众人卸下满身的首饰,换上方便动作的衣裳,在李家下人业余乐队的伴奏下(谢娘子最爱的曲子是最炫民族风),和大伙儿一块跳跳舞、唠唠嗑,得空了还一起逛逛街、砍砍价……
中老年妇女的生活过得别提多有滋味了!
本来只能围着丈夫孩子们打转的中年怨妇们,一时仿佛挣开了沉重的枷锁,纷纷找回了年轻时的快乐,‘丈夫又跑到哪个小妖精那里去了?’、‘儿媳的肚皮怎么还不鼓起来啊?’这一类糟心的问题,老娘不在意了!咱还要和老姐妹们喝茶去呢!
十月中下旬,又一场秋雨过后,京都的气温已降至十度左右,该掉叶子的树,枝头也都光秃秃的了,萧瑟的深秋,使人特别容易陷入低落的情绪中。
“唉~”谢娘子叹一声气,把搓澡的巾子搭在脖子,整个身体没入温泉里,只露出一个被热气熏得通红的脑袋。
花乐乐泡在温泉里,背靠大石头,拿起边上摆放的水果吃起来,甜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爆开,她逸叹一声:这样的生活才叫过日子!见谢娘子一脸烦闷的表情,便道,“嗨~亲家母,日子过得好好的,你这是咋了?”二人相熟后,说起话随意许多。
谢娘子还没回答,旁边的邱娘子就笑着搭话,“估计是为谢将军的婚事而愁吧!”她和谢家走得近,所以知道些实情:
谢将军在京都上流圈算是个另类,自年少起便不爱享受也不贪美色,十来岁就跑去参军,拖到二十四岁都不成亲,最后还是国公夫人做主替他把人娶进门,谁知谢二娘子身体不好,早早去了,谢将军也一直没有再娶。国公夫人不是没有劝过他续弦,奈何他不肯。这些年谢将军一直在西北,国公夫人是鞭长莫及,如今谢灵安嫁入皇家,谢将军不好再镇守西北,调回了京都任职,老夫人便又旧事重提。
因和谢家结了亲,花乐乐见过谢峨好几次,他四十出头的岁数,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血染风侵了几十年的硬汉气势,若是在现代,必然是一个小姑娘和富婆们都喜爱不已的肌肉猛男,但在这喜好白面书生的京都,就不太吃香了。
花乐乐不明真相,以为谢娘子忧愁人选,便道,“谢将军位高权重,难道还会找不到愿意嫁的小娘子?”虽然老夫配娇娘有些辣眼睛,但这在古代毕竟是常事,只要双方都愿意,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谢娘子向花乐乐倒苦水,“问题是我小叔不愿意啊!媒人拿了不下百幅仕女图来,他愣是一个都没看上。说句不好听的,当年我给我家大郎娶媳妇都没那么费心咧!”
花乐乐不解地道,“既然他不肯,那就算了罢。反正谢家奴仆成群,便是老了也有大把的人替他端屎端尿,不愁没人照顾。”
“关键是我婆婆不愿意啊!”谢娘子心里苦,婆婆坚持认为小叔没有儿子就是没有后,日后就必定会老来孤苦凄凉、死了没有香火吃,一味地催促她赶紧帮找个贤良淑德能生会养的小娘子,偏偏小叔看兵书都比看仕女图来得热情……她夹在中间,真是老鼠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
花乐乐安慰道,“你别着急,谢将军不肯续弦总是有原因的,要不你问问?”
谢娘子道,“我哪好意思问?”她脸色一白,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小叔驰骋沙场多年,受伤是常有的事情,“该不会我小叔伤到了那里,”她连忙捂住嘴,一脸被吓到又坚定地道,“不可能,不可能,胡子还在呢!”
花乐乐会意,也觉得谢将军长得比刚捞出海的大闸蟹还生猛的模样,不像不能人道的样子。“亲家母,有没有那种可能?”
“哪种可能?”谢娘子见花乐乐吞吞吐吐,着急地道,“哎呀,亲家母你就别遮遮掩掩的了,直接说嘛!”
花乐乐此时的脑子里全是一堆来自现代的黄.色废料,“谢将军不爱女色,那有没有可能爱别色?比如和什么男人交往过密?”
妈呀!谢娘子顿时有种被天雷炸了的感觉,这事不提还好,一提她就忍不住把小叔过往的种种表现翻出来咂摸,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极大。她当即顾不得泡温泉了,“我有事先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聚!”说完立马起身穿衣急匆匆地回家……
谢娘子回到家,连忙招来下人问世子在不在,得到肯定答案后,顾不得换衣服就跑去找自家夫君。夫妻俩见了面,谢娘子把花乐乐的推测说不来,再加上她自己的穿凿附会,就连谢世子都且半疑半信了。
原本坐在书房里细细欣赏刚收到的古画的谢世子顿时也坐不住了,当了人家大哥那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弟弟的心里苦,自己这个兄长做的真是失败。他连古画都顾不得收拾,当即叫小厮备马,火烧火燎地赶往铜头街谢将军的宅子。
兄弟俩见了面,谢世子顾不得寒暄,一把拉近弟弟支支吾吾地询问谢峨的真实性向,并表示‘即使你好男风也是我的好弟弟!’
谢峨看着自家兄长那宛如便秘的表情,顿时觉得拳头痒,我是该捶他呢还是捶他呢?不,忍住!兄友弟恭!兄友弟恭!谢峨咬牙切齿地道,“大哥,我对男人没兴趣!”
谢世子看他面目狰狞不太相信,反问道,“真的?”
谢峨扬起铁锤似的大拳头,“不信你问问它?”
“我信了。”谢世子很快改口,又问道,“那么阿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啥不肯成亲呢?”
谢峨拿起抹布擦拭兵器,不甚在意地道,“成亲有什么好处?”
没想到弟弟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没开窍,我这个做兄长的真是失职!一脸忏悔模样的谢世子连忙“嘿嘿”笑道,“成亲好啊,成亲后晚上睡觉可以搂着香香软软的媳妇睡觉啊!”
谢峨专心致志地擦拭兵器,头也不抬地道,“一、我习惯一个人睡;二、我就算不成亲也可以搂着女人睡。”
谢世子不气馁,又抛出第二个好处,“那你不想要子孙后代了?你如今还没有儿子,你这一房的香火咋办啊?”
谢峨把手中的剑擦拭得雪亮雪亮的,漫不经心地道,“我不是有灵安了吗?至于香火,我侄子那么多,大哥日后均一个给我扶棺摔盆呗。难道您会眼睁睁地看我死后孤苦无依吗?”
“当然不会!”谢世子下意识回答,并信誓旦旦地保证日后一定让自己的子子孙孙逢年过节给他上香、加碗筷。
谢峨听闻哈哈大笑,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拍了拍谢世子的肩膀,“我随便说说的。”。
谢世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二弟带偏了话题,想起自家老婆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便苦着脸问谢峨,阿弟你为什么不肯成亲?看在哥哥那么平日里那么照顾你的份上,你就老老实实给个准信吧。
谢峨也知家人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便不再逗谢世子,他一屁股在旁边的凳子坐下,道出自己的心声:
原来谢峨年少参军,不管官职大小总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朝不保夕,不愿耽搁女子的一生;如今四十不惑,对那些年龄如他女儿般大小的小娘子,他是当晚辈看待,哪里会喜欢?
谢世子了解:哦,原来我弟弟喜欢半老徐娘。
谢峨拎起发痒的拳头表示:暂时不管什么兄友弟恭了,先和兄长切磋切磋一番吧。
……
谢娘子虽然探得了实情,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办。等大伙儿跳完了舞、坐下一块儿唠嗑时,她又把这事拿出来探讨。
中老年妇女有三好:八卦、做媒、瞎出主意。谢将军续弦一事已经集齐了这三要素,这群贵妇便宛如被打了鸡血似的,嘴皮子一碰,立即噼里啪啦地爆出一个个脑洞大开的主意:
什么某某地有一个寡妇,才二十出头就生了四个儿子,不若借借她的肚皮?(郑中秋:你以为是借个扫把、借把葱花那么容易吗?)
什么某地某寺的香火很灵验,只要真诚地许愿不出一年一定会成亲(郑中秋:佛祖自己都单身,他会理你单不单身?)
什么某某县有一年过三旬的女子因为父母早亡独自抚养弟妹而耽误了自己嫁人,此女堪为妇德表率,不若让谢将军娶了她,生活一定幸福美满?(郑中秋:谁说人品好就能和生活幸福成等式吗?)
什么谢将军若是不肯成亲可以让陛下赐婚。(郑中秋:大姐,强扭的瓜不甜啊!)
什么男人都是一样的,嘴上不肯实际心里很想要,不如使计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郑中秋:出此主意者,小心谢将军四十米的大刀)……
越听越不像话,花乐乐连忙喊打住,制止她们的天马行空。她问谢娘子,此事是否问过太子妃的意见?谢娘子不解,长辈续弦怎么还用征询晚辈的意见?
花乐乐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古人习惯长辈吩咐晚辈听从的思维,自然觉得谢灵安的意见无关紧要,但花乐乐不这么认为,父母再婚对孩子的影响极大,孩子同意与否反过来又会影响再婚夫妻的婚姻质量,她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末尾,还骄傲地表示自己以前替人做媒,没有一对是不成的,没有一对是不美满的,关键就是能全方位地了解新人的特点和需要,才能对症下药。
众人听闻恍然大悟,又好奇地追问详情。
又不是什么不可说的,花乐乐把涉及到别人隐私的内容掐头去尾,将故事一一道来。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求着花乐乐再多讲几个。
谢娘子听着听着,脑瓜子突然灵光一闪,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所谓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既然亲家母如此厉害,何不将此烫手山芋丢给她?
这不,三天后,谢娘子再登临李家,求花乐乐帮忙给谢峨找媳妇。
“这不好吧?”花乐乐为难地道,“太子妃……”话还没说完,谢娘子便喜滋滋地道,“你放心,我都去宫里请示过了,太子妃不反对,我婆婆也答应了!”谢娘子挥挥手,身后的下人抬出一担担礼物,“喏~这是我婆婆和太子妃准备的辛苦费,事成之后,还另有重礼呢。”
花乐乐:……
最终她还是答应了下来:一是亲家的请求不好推诿,唯恐坏了两家的关系;二是此事若能由她促成,必然对俊生的仕途有利。
(可怜天下父母心,总是担心自己老不中用会拖子女们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