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7人生四大喜：二
隔壁偷听的那人飞快在本子上记录：古有孟母三迁，今有李母训子，皆为妇人之楷模也。只是——李娘子，你什么时候找人上谢家提亲呐？
许是他的心声被花乐乐感应到，他很快就听到了她的询问，“媒人我已经找好了，你觉得哪日去谢家提亲好？”
李俊生震惊，哪个谢家？“为什么要去谢家提亲？”
花乐乐以为他不好意思，便提醒，“三月三那日，桃花溪畔，你不是还写诗给谢小娘子么——‘何不待秋日？自有压枝低。’她名字里有个同音的‘姿’，不就是暗示要压她一头？她说你们两情相悦呢……”
李俊生哭笑不得，那泼辣刁蛮的谢小娘子来过家里几次，他一直秉持君子之风，从不主动找她说话，也不敢多看她一眼，彼此都陌生得很，哪里来的两情相悦？“阿娘，我那是拒绝她！”他唯恐花乐乐误会，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啊？”花乐乐有些失望，“俊生，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老实说，谢小娘子真的不错：长得好看，又有才学，家世好，虽然有些任性，不过大体上还算讲道理。”
李俊生不出声，他当然知道谢小娘子人不错，只是自从阿娘说让他自己选合乎心意的人为妻后，他对妻子的人选就另有所属了。
花乐乐见他一脸沉默，有些着急了，心里有种不好的猜测：“……俊生，难道你，你不喜欢女人？”她没说出口的是：你喜欢男人？
李俊生一口否决，“当然不是！”
“……或者是你身体有疾，不想拖累别人？”花乐乐又问。
李俊生肯定地回答，“阿娘不要瞎想了，我身体没问题！”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花乐乐好言相劝，“如果你不喜欢谢小娘子这样的，咱们可以托媒婆帮介绍啊！”
李俊生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花乐乐一个劲地试探，“文静的？活泼的？丰满的？纤细的？”
“阿娘，我就实话实说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李俊生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前年我上京，遇到暴风雪，不幸病倒在城门口，刚好遇到一位好心的小娘子，她让人送我到医馆还出了医药钱……我当时病得迷糊，只隐隐约约看到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裳裙。”
话本里的佳人才子无不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花乐乐对这剧情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你想娶她？”
李俊生点点头。
没想到她这便宜儿子平时看起来老实木讷，谁知竟是如此天真浪漫之人？幸亏给她问出来了，不然让他一直憋在肚子里，岂不是要一辈子打光棍？
花乐乐立马一拍大腿，连连喊道，“糊涂啊！俊生，你真是糊涂！”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不知道长相的人，比大海捞针还困难！甚至那女子走到他面前，他都纵使相逢应不识。
李俊生不解，“阿娘为何怎么说？”
花乐乐问，“我问你，若是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她，那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成亲？”古代的舆论环境不像现代那么自由，一辈子不结婚？别人不是觉得你没本事就是你自己有很大的问题，不管是哪一点，都足以让人说三道四一辈子。
李俊生沉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不可能一直等，否则日后到了地下如何面见先祖？“阿娘，给我三年时间吧。若是我花了三年时间都找不到，那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了。”
“好吧，就算你在三年内找到她，那么新的问题来了，倘若她已经成亲又或者她不喜欢你，你该当如何？便是她还是个未婚的小娘子，如若她出身贱籍，你又该当如何？”李俊生要出仕，是绝对不可能娶个家世不清白的女子为妻的。
“这……”李俊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当日得救，只觉得对方一定是善良美丽的小娘子，所以升起了要娶对方的念头，可如今被花乐乐这么一说，就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了。
“俊生，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那是话本子才有的事情，当日她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银子，你若是过意不去，十倍百倍奉还便好，何必要配上自己的身子呢？”
李俊生觉得给银子很俗气，不太赞同花乐乐的提议。
花乐乐都想笑了，都磨炼了那么久，还是这么天真！“银子怎么会俗气？要是那小娘子没有银子，医馆会替你治疗？人生在世，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要钱？钱虽不是万能的，可钱能解决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老百姓有了钱才能安居乐业，国家有了钱才能充实军备；多少王朝的覆灭，不就是因为没钱闹的？日后你做官，若是你能让治下的百姓个个手头宽裕，那你便是世上最好的官！”
李俊生‘钱财乃身外之物’的观念正在崩溃中：“阿娘言之有理。”
夜已深，母子俩却越说越兴奋。
花乐乐顺势给他讲了白娘子报恩的故事，末尾还点评一句，“许官人本是一普通人，若是当初白娘子报恩是给许官人十箱八箱银子，他有了钱，娶个漂亮贤惠的普通女子过日子，一辈子平安顺遂、衣食无忧，该多好？可那白娘子非要以身相许，害得他被污蔑偷官银、被入狱流放不说；又因白娘子是巨蛇的缘故被吓死，无故去地府走了一遭；最后妻离子散二十年，日日夜夜活在仇恨痛苦中……一生经历那么多的磨难和波折，还有什么快乐可言？便是最后成了仙，可你想想，妻儿天各一方，这成仙有什么滋味？”
她慎重点头，把话题拉回来，得出一个结论：“由此可见，以身相许不可取！”——‘所以俊生，你还是赶紧打消那个念头吧。’
三观刷新次数过多，李俊生的脑壳有点发昏，“容孩儿再想想吧。”
母子不知隔墙有耳，更不知这一夜的谈话被人如实记录下来，第二天大清早就转送到了谢灵姿的手上。
“他居然不想娶我！可恶！”谢灵姿又气又委屈，一手拍飞桌上那一沓厚厚的记录纸，然后在卧室内踱步转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谁知这东风居然不想吹了？这不能忍！
“春芽，咱们走！”决心要干一票大的谢灵姿，立即梳妆换衣服。
春芽一头雾水，“啊？去哪里？”
她匆匆装扮好，站起来往外面去，“王府！”此事须得外公同意方可实施。
三月十五，众多新科进士在小黄门的带领下，依次迈入金銮殿面圣，虽然已经把入宫面圣的礼仪练了不下十次，但这些一脚迈入仕途的新人，内心还是很紧张忐忑。
当今天子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自信爆棚的时候，他身居高位，趁着出题考教新科进士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把人一个个看过去。
宦官将进士们写好的卷子收拢上来，递交给天子阅览。嗯，皇叔所求的外孙女婿，人长得不错，字也不错！然后御笔一挥，从中圈出了状元、榜眼和探花的人选。
果不其然，大热门卞五郎拔得头筹，成为新科状元，榜眼则是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而出身寒门的李俊生则为探花。与以往不同的，这次觐见，天子并未多留，早早给各人赐下恩赏，便让金甲侍卫领着新科状元等人去游街。
终于到了万众期待的打马游街环节！
整个京都，除了瘫痪在床上起不来的病人，上至王孙公子，下至贩夫走卒，老妪少女，无不纷纷携家带口走出门，挤在大街上等着状元打马而过，街道两边的茶楼、饭馆等铺子，也都挤满了看客。
时值春日，百花俱绽，早有得到消息的小商贩挎着一篮篮的鲜花在人群中穿梭，十文八文一支簪花，众人自然是买！买！买！
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幸好有卫兵站立在街道两边，给卞五郎等人留出一条可通行的道路。
前有仪仗和鸣锣击鼓开道，卞五郎打头，其他人在后，个个身穿大红锦袍、胸系大红绸花、头戴官帽、耳畔夹着簪花，胯下骑着骏马缓缓而过，好不风光得意。
卞五郎等人所到之处，便如冷水滴入滚烫的油锅，异常沸腾。众人或欢呼雀跃或评头论足，还有那胆大的小娘子，取下头顶的鲜花用帕子包着，往卞五郎和李俊生身上掷，鲜花盈袖，暗香在怀，实是美事，故而士兵也不甚阻拦。
花乐乐也在人群中，看着自个的便宜儿子如此风光，忍不住对旁人炫耀，“看到了吗？那是我儿子！我儿子！”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
她跟着拥挤的人流移动，努力跳起来朝李俊生挥手，“俊生！俊生！看这里～”可惜这样企图吸引新科进士们的人实在太多了，到处是呼喊声，特别嘈杂，李俊生没有听到，只是礼貌地对众人颔首微笑。
众多小娘子的心头嘭嘭跳，脸颊通红，几欲晕倒：状元郎的眉眼带着一股忧郁的气质，好迷人；榜眼，呃，让我们跳过他；探花郎俊俏文雅，笑起来好迷人！天啊，好难选啊！我到底是嫁给状元郎好还是嫁给探花郎好呢？
都过了中午，人群并未散去，反而跟着游行的队伍移动，卞五郎等人绕着皇城一圈，又回到皇宫门口，才刚下马——
穿着一身大红色骑射服的谢灵姿就出现了，她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二十个精壮的汉子，她一挥马鞭，指着李俊生嚣张霸道地道，“看到那头插红芍药簪花的探花郎了吗？那就是你们未来的大姑爷！把人给我抬走！”
二十个肌肉虬结的短打汉子整齐划一地喊，“是——”声音大得震耳欲聋。
喜欢热闹的吃瓜群众：呜呼～喜闻乐见的榜下抓婿戏码来了！百闻（话本）不如（亲眼）一见，还是看现场更有感觉更加热闹！
李俊生顿时预感不好，“你们要干什么？”边说边后退。他的同科们倒是挺讲义气，站到他的面前拦住了那些汉子的去路。李俊生刚要松一口气——
谢灵姿一挑眉，顿时纨绔子弟上身，“你们再不让开，那我便连你们都一起抢！”
那还了得？义气诚可贵，贞操价更高。这些同科听闻，立即如摩西分红海般迅速闪开……
二十个汉子立即如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抓住李俊生的四肢抬起就跑，步伐整齐统一，宛如一阵风，转眼就消失在街头。
谢灵姿临走前，对众人笑嘻嘻地道，“所谓好事成双，待会儿我和李郎就在云中街的李宅成亲，欢迎大家来喝杯喜酒。”说完便一甩马鞭，潇洒离去。
完完全全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有权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一老实的小侍卫回过神来，小声地问旁边的老大哥，“探花郎就这么让人劫走了？不去……”
“去个屁！”那老油条侍卫一巴掌呼他那笨脑瓜，“刚才那女土匪是谁？谢国公的嫡孙女！老王爷的外孙女！未来太子妃的堂姐！谁惹得起？谁惹得起！再说了，要是长辈不同意，她敢那么嚣张吗？”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小小女娃儿居然当街抢男人！唉～”这看不惯的，多半是老古板的看法。
“哎呀，有权有势真好，看上了哪个就要哪个！我也好想把状元郎抢回家去啊！”这羡慕的，则是年轻的小娘子。
在人群里也目瞪口呆的花乐乐看着这场闹剧，完全不知道什么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