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老花眼？
白马园除了梅花是一绝，还有这温泉汤池让人赞不绝口。
当时修建白马园的主人不差钱，特地花大力气从城北山脚下凿暗渠引地热水入园，依照地势布景，弄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温泉池，露天、室内皆有。
晚宴散会后，众多小娘子都选择到汤池泡一泡，解解乏。
最大的汤池叫梅池，池子边种有一圈红梅，许是被热汽熏蒸，红梅开得极好，是白马园景色最佳的汤池。
月洒清辉，梅送暗香，一干仅着薄纱衣的小娘子背靠着莹白光滑的大石头，泡在热腾腾的泉水里聊天，这场景恍如七夕夜天仙下凡洗浴般曼妙。
一个尖下巴的小娘子四下张望，见谢灵姿不在，就肆无忌惮地对旁边闭目养神的小娘子道，“那个谢灵姿，真是越来越霸道了。卞五郎又不是她的，凭什么叫她独占！”
那闭着眼睛的小娘子长着一张瓜子脸，她眼皮子稍稍掀开一些，神色淡淡地道，“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她的性子？谁叫人家有个好出身呢？咱们忍忍吧！”
这话一出，非但没有安慰到尖下巴，反让她更加恼火，“不就是会投胎吗？五郎才不会看上她这种人呢！姐姐您相貌、才情，哪样不比她强！我要是卞五郎，一定选你。”
瓜子脸的嘴角微微翘起又稍纵即逝，她轻声呵斥道，“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旁边另一个长着小圆脸的小娘子也愤愤不平地附和，“怕什么？咱们又没有说假话？就她那个性子，若是不改改，哪个男人受得了她！”
“受不受得了，关你屁事！”因汤池是不规则的形状，所以听到别人背后嚼她舌根的谢灵姿立即从一块大石头背后游了出来——那里刚好是她们的视线死角。
谢灵姿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当下就发作——她哗啦站起身，身上就一件薄薄的、湿透了的纱衣，十一月的晚上，火气上头的她也不觉得冷，一个健步冲过去，甩手就送小圆脸一个巴掌——
她还以牙还牙地道，“就你这乱嚼舌根的性子，若是不改改，哪个男人受得了你！”说完便打算走人。
“啊——”小圆脸猝不及防被扇了一巴掌，立即尖叫起来。“你居然敢打我？我和你拼了！”说着就朝谢灵姿扑过去……
瓜子脸连忙起身拦在谢灵姿面前，惊慌失措地叫道，“不要打了，大家都是好姐妹！”
谢灵姿因手脚瓜子脸挡住，被小圆脸袭了胸，痛得她龇牙咧嘴，一把推开那瓜子脸，“让开！”伸手便要去和小圆脸对掐，“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瓜子脸“哎呦”一声，跌倒在池子里，被迫喝了一大口美人的泡澡水。
尖下巴不乐意了，立即起身去推搡谢灵姿，“谢灵姿，姐姐那么好的人，你居然敢推她——”
许是今晚大家都喝了酒比较冲动；许是恩怨积得太多终究要爆发，梅池里的小娘子大多都主动或被动地参与了这场美人汤池群斗图。
为了避开谢灵姿，阮苗一行人选择的是竹池，和梅池还隔着一个兰池。等她们听到打架的吵闹声，匆匆赶过去时，只见一群身娇体弱的小娘子正扭打在一起，许是战斗力不行，除了皮肤有些红肿，没有发生流血事件。
谢灵姿往日的仇人太多，帮她的没有几个，导致她双拳难敌四手。虽不知谁是对错，但先拉开总是没有错的。谢灵安立即跳入池子，“哗啦哗啦”快步走过去，一手将其他人推开，然后一手把谢灵姿拉到身后。
“别打了。”谢灵姿站在中间，以一人之力控制住了整个局面。
打架的小娘子们都停了下来，倒不是谢灵安有多大的震慑力，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过后，众人疲乏了，没有力气了。
纱衣破了，头发乱了，浑身酸软，身体沁出豆大的汗水，有冷风吹过皮肤表面，众人打了个哆嗦——北风呼呼的晚上，她们可几近光身呢。
于是彼此瞪眼、冷哼一声，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多数小娘子因为打架不好意思再待在白马园，第二天便匆匆离开，今年这赏梅宴就这样因为缺少佳人的参与而黯淡落幕了。
谢家人护短，众多参与打架的小娘子原本还担心他们找上门，心里忐忑了很久，谁知道谢家竟无动作。
差人去打听，才知谢灵姿回去后得了风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三天，醒来后性情大变，居然主动承认是自己的错，还不让家人再追究此事。
众人心想，这谢灵姿莫不是中邪了吧？居然有宽容大度的时候。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众人以为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谁知等她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她不仅能毫无芥蒂地与众多小娘子打招呼，还诚恳地主动剖析了自己过去飞扬跋扈的心路历程，并表示自己迷途知返，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蛮横无理，也不会再围着卞五郎一个人转了。
众多小娘子表示：我信你才有鬼！
现实很快叭叭打脸：谢灵姿落落大方、谢灵姿一视同仁、谢灵姿温柔聪慧……
谢灵姿不再围着卞五郎转了！
众多小娘子既高兴又失落：高兴少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失落少了她的参与卞五郎都没那么吸引人了。
谢家人的心情也同样很复杂：论理，孩子懂事了应该很欣慰，但他们却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谢灵安到阮家，与花乐乐二人讲起此事时，花乐乐面上笑呵呵，心里吐槽：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熊家长为孩子失去了熊性的传承而感到遗憾呗。
此话题揭过，谢灵安这次是过来送帖子的：先前在白马园，她曾说要邀请花乐乐等人去铜头街的宅子去玩，因这些天谢灵姿生病不好大张旗鼓地娱乐玩耍，才拖到了现在。
花乐乐等人接了帖子，欣然答应两日后赴约。
两日后，铜头街谢将军的宅子
谢灵安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窄袖束腰裙裳，站在二门处迎接众人。
彼此都是玩得好的，所以她们便笑着打趣道，“灵安如此穿着，好似那玉树临风的俏郎君。”
花乐乐点头赞同，“我也觉得这样的装扮才合适你！”
谢灵安有些不好意思，耳框微红，她是头一次在京都招待朋友，深怕有不周到之处，连忙把人迎进去。
这座宅子自十年前当今陛下赐下，因谢将军一家住在西北便一直空置着，由仆人看护；谢灵安回来后大多数住在国公府，所以她自己对这个宅子也不太熟悉。
时间还早，谢灵安便领着众人参观宅子，前院是练武场，地方平坦开阔，可跑马；中间部分的房屋宽敞明亮，中规中矩；后面部分是花园，挖了一个大池塘，中间修一架拱桥，许是冬天怕冷，鱼鳖俱不见踪影，水面立着一根根枯荷梗，没甚看头。
众人转战谢灵安的闺阁。
“哇～”阮苗几人惊叹，谢灵安的闺阁面积好大，抵得上中等富户人家的宅子了：卧室、书房、画室、会客室、藏衣间、配饰间、私库……居然各用一个屋子来装！
其实阮苗等人的家境也不差，可兄弟姐妹多，分得到的资源有限，自然不如谢灵安这个独生女得到的多。
女子爱美丽的东西，谢灵安一打开藏衣间，外面的光线照入，静静摆在衣架上的锦衣华服，立即反射出不同的光泽，或华丽耀眼，或低调奢华，或柔和如水……
花乐乐心酸死了：又是一个投胎技术考核满分的家伙~
谢灵安介绍道，“我之前在西北，也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衣服，这些都是祖母差遣管家娘子帮置办的，其实我就一个身子，哪里穿得了那么多衣服？太浪费了！将士们在西北缺吃少穿，我想换了钱送去给阿爹，可惜祖母不让。”她说得极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阮苗拿起一件主体为褐红色、反光色泽却五彩斑斓的大裘，“你看这大裘，将雉羽捻成线，再织就。这手工繁琐又耗时，有多少人别说见都没见过，恐怕连听都没听说呢……老夫人一片慈爱将它送你，你怎好意思拿去换银子呢？”
“就是~”石小娘子接话，和谢灵安接触后她是了解了，这人性格单纯又简单，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京都不比西北，你若是穿得差一些，就会被人瞧不起，还会丢了谢国公的脸面。”
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贾母有件凫靥裘，也不晓得抓了多少只鸭子才凑成那么一件，而如今花乐乐四下打量，屋里类似这样用鸟类彩羽绒制成的外套还有三四件，翠绿的、莹白的、深蓝的……光是想象，都让人觉得物种灭绝由此而来。
花乐乐心里不大舒服，连忙拉着几人转移话题，“要不咱们看看其他的吧？”
“这屋子装的是皮料子，大多是我阿爹得空时猎来的。”谢灵安拉开相连的另一个门——乖乖，一屋子的皮草，其中半屋子以上皆是珍稀保护动物品种。
谢灵安自豪地介绍，“西北狼患严重，总是扰民，所以我们的将士得空时便去打猎，我自个儿也猎了不少。这一边挂的都是我打来的，你们若是看上哪一件，尽管开口。”
“灵安，你好厉害啊！”阮苗几位小娘子凑到那面墙前，仔细打量满墙悬挂的各色皮草，忍不住发出惊叹。然后叽叽喳喳地讨论，各自选个喜欢的。
阮苗左手一条红狐皮，右手一条灰狼皮，笑嘻嘻地道，“这红狐皮很适合灵安，你让绣娘把它缝在你那件水色银丝绣云纹长袍的领口，肯定很好看！”说着又抖抖右手的灰狼皮，“这个毛够密实暖和，适合给花姨。接着——”
她把那还綴着狼头的皮草朝花乐乐抛去，花乐乐却被扑面而来的、狰狞的狼头吓到，下意识躲开了，灰狼皮掉在地上，发出钝闷的声响。
谢灵安见她脸色发白，便问，“花姨，你怎么了？”
在理智上，花乐乐知道古人冬天取暖方式有限，皮草比棉花更普及；也知道在后世属于濒危物种的动物，现在数量还很多；但感情上，她难以接受。
“我就不要了，我有些害怕。”花乐乐拒绝道，“穿棉袄就很暖和。”
人各有志，强求没意思。阮苗有些扫兴地捡起那灰狼皮放回架上，“好吧。”
见现场气氛不好，石小娘子连忙插嘴，“在这待了好久，咱们去看看灵安的画吧？我都盼了大半个月了。”
众人欣允。
这才刚打开画室的门，就见一灰衣女使走过来，她冲谢灵安行了礼，道“二娘，大娘来了。”因长辈在不分家，所以宅子的女使称呼谢灵姿为大娘。
谢灵安疑惑，“之前我问她，她说没空呢。”
正说着，就见谢灵姿在两个女使的带领下，朝众人缓缓走来。穿着一身浅黄配奶绿色的裙裳，叫人眼前一亮。
谢灵姿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冲大家打招呼，“我本是想偷个懒的，可祖母听闻妹妹在这边招待朋友，便让我走一趟，送些新鲜吃食过来，务必要让你们尽兴而过。”她说话礼貌周全，叫人如沐春风。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
花乐乐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她才三十多岁，怎么就突然得老花眼了？眼前居然出现了谢灵姿的重影！？
震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