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4第七个媒(4)
因为是出行第一日,有经验的崔镖头唯恐阮苗几人身体不适应,所以选择早些借宿休息,太阳刚偏西,今日只行走了三十多里路,众人便停下在一小镇落脚了。
小镇不大,只有一间简陋的客栈。
趁着天色未暗,众人赶忙卸下行李,趁着店小二还在准备饭菜,自行拌好草料、提水喂马喂驴。伺候完了驴子,阮苗觉得自己饿得能吃完一只鸡,本以为迎接她的是丰盛的晚餐,谁知居然是一碗面条!
“恶~这面条都嗖了!”阮苗嫌弃地捂着鼻子,她们的桌上就三碗面和一碟没甚油水的菜梗子,黄得应景似深秋。
“这不是面条。是这边的特色,叫生榨米粉。”花乐乐拿起筷子,一边搅拌碗里的米粉和佐料,一边解释道,“因大米泡过夜所以有股发酵的酸味。将大米磨成米浆,再放到榨粉的模具里,用力一压,成条的米粉立马掉进滚水里,煮熟后捞出来放入调制好的佐料,美味可口。店里就只剩下这三碗了,其他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花乐乐吃得稀里哗啦,还催促阮苗和蓝妈妈二人快吃,“还别说,味道真不错,爽口开胃。你们快吃吧,等下坨了,会影响口感的。”
阮苗不想吃,可身上没钱。
“你一年轻人,怎么那么死板呢?”花乐乐劝道,“旅行的目的,不就是去陌生的地方看新奇的风景,吃新奇的食物吗?你要勇于接受新事物!”
蓝妈妈也饿了,她只能拿起筷子学着花乐乐搅拌搅拌碗里的米粉,然后鼓起勇气尝一口,米粉有股淡淡的酸味,配着剁碎的肉沫和咸头菜,味道虽然新奇但十分融洽和谐,米粉咽下后,她如释重负地道,“苗……丫,快吃吧,味道真的不错。”
阮苗看二人吃的稀里哗啦,只能屈从……
“啊呃~”阮苗放下碗,不小心打了一个饱嗝,虽然众人不在意,她却羞得脸红:本来不打算吃的,谁知道竟吃完了一大碗米粉!
吃饱了天也黑了,天黑就要睡觉了~
“为什么我们要睡大通铺?”阮苗站在门口就闻到房间内传出一股淡淡的臭气,皱着眉头拒绝,“咱们就算住不起上房,可一间普通房才四十文一晚。姨~不用这么省吧~”
“才四十文一晚?”花乐乐瞪大眼睛,“你知道四十文钱能干什么嘛?能卖四斤大肥肉,够吃一个月啦~睡通铺才三文钱一晚,你说说哪个更划算?出门在外,哪样不要钱?花钱大手大脚的,等下钱没了,我看你怎么去磊县?”
出行之前,花乐乐就和阮家商议,既然是奔着吃苦去的,那阮苗的路资就不能花费无度,所以三个人的差旅费只有五两银子。
“抠门鬼!”阮苗敢怒不敢言,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捂着口鼻进房间,四下寻找没见有净室,便一屁股坐在床边,“抠姨,请问今晚我能洗澡吗?”
“大通铺哪里来的澡盆?随便拿热水浇一浇手脚就行了。”花乐乐拎起桌上的大瓷壶,出门去给阮苗打水,一边指导她如何洇湿帕子擦脸,一边解释,“客栈倒是有木盆,可是你用我用大家用,你就不怕得脚气啊?帕子湿透了拧一拧,然后擦擦就睡吧。”
阮苗洗好手脚,然后躺在蓝妈妈铺好的床位上,故意问道,“扣姨,那大通铺你睡我睡大家睡,咱们睡大通铺就不怕得病?”
花乐乐这时也洗好了手脚,把大瓷壶放回原处,转身自己往床位铺大毯子,“所以我才让你带一条大毯子啊。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阮苗以为到了这陌生的、肮脏的地方,会睡不着,谁知道脑袋一沾枕头,就秒入梦乡。
第二日,众人早早起床,收拾好行李后再度出发。听崔镖头说,按照他们的脚程,今晚估计是赶不到下一个小镇,有可能会露宿,所以花乐乐很大方地买了半箩筐的食物:十斤米糕、十斤橘子、十斤芋头、一罐能咸死人的酱萝卜和一长串腊肠。
阮苗的身子随着板车的颠簸起伏,她闲着无聊就去挑衅花乐乐,“抠姨,怎么现在又大方了?”说完就伸手进箩筐里,拿出一个橘子剥皮,吃一片酸酸甜甜的橘子,让人十分醒神。
花乐乐甩甩鞭子,毛驴哒哒哒地跟在队伍后面,“谁不知山珍海味好吃?但是没钱能怎么办?你以为我天生爱吃糠咽菜?要真照你那花钱的速度,只怕还没走到一半的路程,我们就身无分文了。那时候怎么办?是一路讨饭过去?还是你能在路上挣到钱?”
阮苗想反驳,可仔细回想,她从小到大花钱在行,但钱确实是没挣过一文。刚要羞愧万分,继而又骄傲地道,“我乃官宦人家出身,从小衣食无忧,何须思虑那些蝇营狗苟的手段?”
花乐乐嗤笑,“有理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苗丫,你爹娘可是说了,日后你若是要嫁给谭五郎,他们最多给你五十两的嫁妆。谭家那么穷,区区五十两,能吃一辈子吗?”
阮苗呼吸一窒,下意识反驳道,“谭郎那么有才华,迟早会出人头地的。”
花乐乐觉得好笑,世间为何能共苦的夫妻多?因为别无选择。“你听过王宝钏与薛平贵的故事吗?”
许是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与花乐乐认知的那个世界不同,又或者阮苗家教甚严,没听过这些爱情传奇。她摇摇头,好奇地问,“这两人是谁?”
“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王宝钏是某朝一位相爷的千金,据说长得国色天香又蕙质兰心……”花乐乐一边赶着毛驴一边把这富家千金和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徐徐道出,“……那薛平贵经过多次试探,发现王宝钏苦守十八年寒窑,并没有做出失德失节的事,就说服公主,将王宝钏迎回西凉,与公主平起平坐,一同为西凉的王后。可惜,这王宝钏命苦,才做了十八天的王后,就突发急病,死了。”
阮苗听完神色莫名,一时不出声。
蓝妈妈倒是听得泪已涟涟,“呜呜呜~宝钗怎么这么苦啊?好不容易才等到夫君,就去了?”
阮苗一边劝着她,一边道,“娘,您别哭了。哪有吃苦十八年没事,一朝享福反而就蹬腿去了的?这故事肯定是姨故意编造出来吓咱们的。”
蓝妈妈用袖子拭拭泪,颇为同情地道,“我倒希望故事是假的,宝钗太可怜了~”
“我也希望是假的,可惜我没那么好的编撰本事。”花乐乐笑了笑,“我们这些乡下人,平日里得空的时候,最爱聚在一起交流故事,你们若是不信,我再给你们讲一个?”
蓝妈妈就宛如现代那些热衷追狗血剧的中老年妇女,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阮苗怀疑,“该不会又是一个富家千金和穷小子的悲剧传奇吧?”
“哪能呢?”花乐乐想了想,决定给阮苗二人讲琼瑶的《新月格格》,“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某朝有位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有一个美丽贤惠的妻子,还有一对聪明孝顺的儿女,他母亲因觉得家里人丁单薄,多次要让他纳妾,他都不肯,因为他尊重他的妻子并深深爱着她。他女儿十五岁的时候,他又一次领兵出征……”
“……战场上尸骨遍地,狼烟四起,可是将军都看不见了,他和久别重逢的新月郡主互诉衷肠后,苦于世人不能理解他们的感情,便决定双双自刎殉情……”
“……将军夫人一生都得不到儿女和婆婆的谅解,他们指责她自私无情,说是她害死了将军和新月郡主,抱怨她拆散了好好的一个家。
最后,将军夫人只能出家,用一生的时间去忏悔自己的罪过……”
蓝妈妈听完,因入戏太深,便一边捶大腿一边哭着道,“夫人有什么错?错的是他们!哎哟~气死我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蓝妈妈一边说还一边揉揉胸口,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阮苗神色怔怔,“难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花乐乐一脸正色地道,“喜欢一个人当然没有错,追求幸福也没有错,但幸福不应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之上。你表哥就是我儿子经常念叨着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假文盲花乐乐把儿子搬出来当挡箭牌,故作无知地问,“苗丫,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阮苗知道花乐乐是拿她打趣,“哼!”把头一扭,决定今天都不理会这为老不慈的。
可惜很快就被打脸了。
阮苗红着脸叫道,“姨~我想解手~”
花乐乐掏出三张黄灿灿的梧桐叶递给她,很大方地道,“拿去~”
阮苗震惊了,“才三张?怎么够啊?”这梧桐叶又不用花钱买,难道也要扣扣索索的吗?真不愧是抠姨!
花乐乐瞪眼,“你昨天用了多少张你说说?要是往下走再没有遇到梧桐树,你打算捡什么来擦屁股?土坷垃还是石头?竹片儿还是草根?”
阮苗不情愿地接过那三张叶子往草丛里走去,小声嘟囔,“买纸是贵了一点,可好歹柔软又干净不是,也不怕用树叶擦破了皮!”
……
队伍行至傍晚,果真如崔镖头所料,没遇到可以借宿的地方,只能露营了。为了安全着想,镖师们便四处寻来大量的干柴,生了几堆篝火防止野兽偷袭,夜里又安排人守夜。
花乐乐她们的板车不大,不能平躺三人,所以尽管她们三人在最里面的保卫圈里,三人还是自己安排轮流守夜。
因花乐乐要赶车,所以是她先守上半夜,然后到点就叫醒阮苗起身,守中间那段时间的夜。
篝火正旺,干燥的木头被烧得噼啪作响,虽然晚风颇凉,但阮苗坐在火堆旁边,一点也不觉得冷。
安静的深夜里,她不由地想到白天花乐乐讲的故事,她出身官宦,见多了各种为财勾心斗角、夫妻貌合神离的例子;纵然如她爹娘那般恩爱有加,但因父亲心系母亲不肯纳小,导致祖母不喜母亲有意刁难,累得父亲只能带着全家人远离京都,到这偏远的象兴府城做通判。
所以她特别想嫁入平民之家,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不必承受那么多的规矩束缚。可嫁入平民之家,就一定能幸福吗?
想到谭郎总是克制离疏的态度,阮苗发现自己说服不了自己。
就如那王宝钏,执意要嫁给薛仁贵,为此不惜和父母恩断义绝,苦守寒窑十八载,最后却死在异乡,下场十分凄惨。
她的心开始动摇了……